周五下午。
创新业务群, 一周一度的总监周会，即将召开！
创新业务群内，设有市场部、产品部、研发部、销售部……多个部门。
每周的总监周会, 所有部门的总监都需要参加，在总经理袁野的带领下, 商讨本周内业务重要事项。
研发总监秦石理, 照例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色，一脸严肃地走进会议室。
会议长桌最前方，销售总监正吊儿郎当地撑着椅子站着, 对坐在椅子上的产品总监调侃：
“你敢信, 我这周盼开周会盼了整整一周！”
产品总监：“我去, 竟然还有人盼着开会, 我只希望我每天的会少一点。”
销售总监：“我这不是期待着，跟我们新上任的洛总监见面吗。”
“那我也是。”产品总监立马笑着瞥了他一眼, “我今天开会的动力, 就是看看这个实习生到底有什么本事。”
“啪”地一声，秦石理把手中的计算机放在长桌上，冷哼了一声。
听见这声音，另外两人都朝他看来。
秦石理不紧不慢地坐下：“一个实习生，能有什么真本事。只是一档综艺的噱头罢了。”
“诶, 那可未必！”
销售总监平时就喜欢和秦石理唱反调，现在更是抓住机会, 朝他走过来：
“我听小道消息说，那个洛惟青，可是总、裁直接下令提拔总监的！和那档综艺根本就没关系！”
“讨好总裁, 什么时候也算本事了？”
秦石理猛地抬头，声音瞬间放大。
“美卡集团, 平时向来号称具备科学的人才发展体系，和完备的晋升机制。现在就凭总裁的一己之言，把一个完全没有任何经验的实习生凭空提升为总监，你们二位真觉得合理？”
销售总监耸了耸肩，嘟哝：“你冲我发脾气做什么，有种你冲总裁发去呗。我觉得怎样又不重要，总裁觉得怎样才重要。我们都是给总裁打工的。”
秦石理瞬间哑火。
销售总监笑了，如恶魔般飘到他耳畔低语：
“讨好上面当然重要……知道为什么当初你和野哥同时入职，人家现在升了总经理、你却还是个总监吗？就因为人野哥，会讨上面喜欢！”
秦石理的那张上了年纪的脸，瞬间铁青一片！
这事是他心底最深的伤——多年前，他和袁野一同加入美卡，两人始终被周围人比较。
他自认专业能力和袁野不相上下，但却不如袁野会曲意逢迎。
然而，就因为差了这些嘴上讨好人的功夫，袁野便总是压他一头，现在还成了他的老板……
多年来，秦石理已经认命了。
而现在，他对袁野的讨厌，全数转移到了洛惟青身上。
袁野至少专业能力还勉强他齐平。但洛惟青不过一个小实习生，竟然也靠着这些歪门邪道，和他并列做总监。
也正因如此，在洛惟青上任第一天，秦石理就命令研发部门，不再受理来自市场部的任何需求——他才不想花时间配合一个实习生玩过家家！
二楼A区。
洛惟青靠在椅子上转圈，眼看着会议时间就要到了，给舒清华打了个电话。
没人接。
几分钟后，舒清华脸色苍白地拖着身子从卫生间走出来。
“不就是要在那些总监面前汇报吗，用得着紧张成这样？你这十分钟，都跑了三趟厕所了。”
洛惟青站起身，无语地看着舒清华。
在今天的总监周会上，市场部需要在所有总监面前，汇报上周五结束的ES1.0产品发布会的最终情况。
洛惟青将这次汇报的任务交给了舒清华——
反正B组之后也是要去和其他部门总监吵架的，提前适应下也好。
没想到舒清华害怕成这个鬼样子！
“洛惟青，我不像你。”
舒清华深吸了好几口气，背部出了层层的汗，跟在洛惟青身后朝会议室走了好几步，才终于缓过劲来，为自己辩解：
“我工作能力一般、资质也很一般，可能一辈子都升不到总监的位置上……面对比我位高权重的人，我害怕也很正常。”
“再位高权重，他们也都是人，又不是神仙。”
洛惟青路过咖啡机，随手接了杯美式，没好气地教育舒清华：
“是人，有风光的一面，就会有落魄的一面。你别光看人风光，多想想人落魄啊！”
舒清华：“……啊？”
洛惟青往美式里加了几块冰，嘴角勾起笑：
“你别看那些总监，在你面前是风光，想想他们，在爹面前还不是儿子，在爷爷面前还不是孙子！小时候尿床爬树，指不定被抓起来打了多少回屁股！”
舒清华：……
他勉为其难地想象了一下，那群总监尿床后被爸爸打屁股的样子。
原本在发颤的小腿，忽然就不颤了。
“但我汇报的时候，所有总监都会盯着我看。”舒清华又抿了抿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害怕还是很正常。”
“盯着你看？你很好看吗？你以为他们很想看你吗？”
洛惟青喝了口咖啡，迈开腿朝前走：
“他们只是为了赚钱，勉为其难、被逼无奈才看你！我跟你说，你别看那些总监表面上一本正经在听你汇报，实际上说不定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座位上留下的，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舒清华：……
一群总监躯壳在椅子上摇摇晃晃的场景，出现在他脑海。
那更吓人了好不好！
舒清华无语地快步跟上洛惟青。
虽然洛惟青安慰人的话，真的很粗糙。
但他竟然真的感觉好多了。
洛惟青一路走到周会会议室前推开门。
里面满满都是人，在门开的那一瞬间，所有讲话声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回过头打量他，像丛林捕食者打量一头瘦弱的猎物。
除了，他从来不是猎物。
洛惟青嘴角露出一点笑：“各位早上好，没错，我就是你们好奇已久的洛惟青！”
没有人接话。
但洛惟青讲话，从来不在乎有没有人接话：
“你们是不是都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一个实习生能当上总监？想知道就点点头——”
所有人都霎时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整齐地点了点头。
点完后才突然尴尬地反应过来，他们为什么要听话！
“诶，真乖。”
洛惟青憋住笑，拉开椅子自然地坐了下去，又忽然变脸、挤出一副惨兮兮的样子：
“答案只有一个，因为公司，想省钱啊！”
会议室里的总监：……？
洛惟青耸了耸肩：
“你们还不知道吧，我虽然坐着总监的位子，但拿的还是实习生的工资！但你们一个个呢，年薪百万了吧？这被白嫖的福气，给你们要不要？”
这一信息明显都在大家的意料之外。
好几道原本质疑洛惟青的目光，瞬间变成了同情洛惟青。
“公司怎么这么抠门？”
“按规定来的吧，实习生没有正式入职，没法走正式工资发放。”
“那按规定，实习生能当总监？”
“他应该还是实习生身份，只是承担了总监的职责……”
桌对面，销售总监迅速接上了洛惟青的话：
“洛总监，工资那都只是暂时的！您年少有为，经过这次锻炼，转正以后在美卡必定步步高升，到时候钱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以后？我和美卡可没有以后。”
洛惟青无辜地摸了摸后颈：
“六周后我就离职了，离职就得回学校写毕业论文，毕业后就会回老家相亲，继承家里的牛和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你们过上完全不同的幸福生活。”
话音还没落，好几位总监就互看一眼，松了口气——他们原本，将洛惟青作为晋升的对手……
洛惟青悠悠地将所有人的反应都尽收眼底。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击破一部分敌人。
而现在，轮到……
他忽然转过头，对上了身侧秦石理的目光——
他开会前，看过所有总监的照片，知道坐在自己身侧的，就是带头封锁他的研发总监。
刚刚一走进房间，他就看出来，这位总监眼里对他的敌意最大。
洛惟青对着秦石理微微一笑：
“总之各位放心，我不是你们的敌人，大概率也不是朋友，毕竟我的朋友已经够多了，不缺你们几个……我只是你们职业生涯当中的一道过眼烟云。”
“不过——”
洛惟青突然话锋一转。
“我虽然会离开，市场部却会继续在这里。”
“大家尽可以针对我，可千万别耽误市场部正常的业务运行，不然影响的是整个创新业务的业绩！到时候年底业务整体绩效不好，我又跑路了……那这口锅，就得你们中间，某些人来背了。”
秦石理移开视线，沉默地喝了口水。
他听出来，洛惟青这是在暗示他不给市场部提供研发资源的事情。
明明他很讨厌洛惟青，应该坚信自己做的是对的。
可听到这些话后，竟然莫名地有点心虚了。
只动摇了一瞬间，秦石理忽然又警醒！
——洛惟青这种人，不就是最擅长嘴上功夫的吗？
这一套一套的话术，或许就是洛惟青讨到总裁欢心的源头！
什么过眼烟云，都来实习了、怎么会不想留用？他可千万不能也被这小子忽悠了！
距离会议正式开始还有半分钟的时候，袁野作为创新业务群总经理，摆足了架子，最后一个、卡点走进会议室。
他在长桌最前方坐下，向大家介绍新任市场总监洛惟青，又立即问：
“大家对我们的新总监，有没有什么问题？放开了提！”
——他早就听说好几个部门连手封锁市场部的事了！堵不如疏，让狂风暴雨来得更猛烈吧！
反正他已经想好了，如果有人质疑，他就把锅甩给别人！
就说洛惟青，是集团总裁、集团人力资源部副总裁、资深领导力教练，共同认证的优秀管理者！
但袁野没想到的是——
会议室里压根就没有人提问。
袁野扫视了一遍安静的会议室。
陷入沉思。
他不知道洛惟青方才在会议室已经发表过演讲，只以为自己太小题大做了。
看来大家还是十分和谐友爱的！
微笑道：
“看来大家都对洛惟青很满意哈哈哈，那我们就开始开会吧。”
第一项议题，就是由市场部，汇报ES1.0产品发布会最终情况。
洛惟青站起身，简单介绍了几句这回产品发布会的核心指标完成率，就拍了拍舒清华的肩膀：
“具体的情况，由我们部门最年轻的舒清华，来给大家仔细讲讲。”
舒清华从进会议室就一直低着头，此刻颤抖着双腿，站了起来。
洛惟青瞥了他一眼，在他耳边小声说：
“记住，尿床被爸爸打屁股。”
舒清华：……
舒清华不抖了。
舒清华在心里重复念了十遍这句话，又扫视了一圈会议室里的总监们。
瞬间感觉他们，弱爆了。
秦石理座位离洛惟青很近，也听到了他和舒清华说的这句话。
一脸懵地瞪着他。
——说的什么玩意，果然让实习生来带下属，教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舒清华上台汇报后，洛惟青就靠在椅背上喝咖啡。
舒清华这人本来就爱较真、爱抠细节，完美主义——从洛惟青第一次帮他改方案的时候，就发现了。
唯一不足就是不太自信。
而现在，舒清华不再对台下听众充满恐惧，腰板挺得更直，说话也有底气。
一下子都不像那个被季先礼骂了之后、躲去厕所里哭的男生。
看起来，已经是有勇气去和辱骂自己的人，抗争到底的人了。
看着小朋友成长，洛惟青有点开心，眼里笑意越来越浓。
很快，十分钟的汇报结束。在座的几位总监纷纷提问。
——所有的问题，都提前被洛惟青预料到了！
舒清华知道要怎么回答，瞬间越发自信，直视着所有挑战的目光。
等舒清华答完，袁野意外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小舒最近成长很大！”
舒清华抿着嘴，神情严肃：“野哥，有一句话我必须要在这里告诉你——我能成长，都是因为洛总监教得好！洛总监，真的很厉害！”
明明是拍马屁的话，却被舒清华说成了像是英勇牺牲前的遗言！
洛惟青笑得捂住了脸，连袁野也抽了抽嘴角。
台下，秦石理愣愣地听着这一切，心头涌起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将固有成见颠覆得七零八落——
他对舒清华是有印象的。当初秋招的时候，他是舒清华的面试官之一。
他记得舒清华和他一样，都是不太会说漂亮话、但很愿意干活的沉闷的老实人。当时他很有好感，强力说服了季先礼将人招进来。
但舒清华现在，却说洛惟青教得好。
那也许……是真的好？
秦石理神色复杂地望向洛惟青，没发觉眼里的敌意已经逐渐烟消云散了。
很快，总监周会结束。
洛惟青抬起眼，望见秦石理站起身要走，笑着几步上前、伸手拦住了他：“秦总监，别急着走！”
在他身后，其余总监都心惊了下——
研发部不给市场部提供资源的事，早就都传开了，现在两个总监不会要当众打起来了吧！
袁野也瞬间停下了脚步——小洛这是要干什么，主动挑事？他现在是不是应该去劝架？
洛惟青无视其他人的目光，笑着看向秦石理：
“秦总监，我最近在做部门人才盘点，看见当初舒清华进美卡的时候，是你给他写的面试评价。今天正巧我想再问问你，你感觉我们小舒这一年，有进步吗？”
舒清华愣在身后——他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一部分。
紧张地看向秦石理。
秦石理还以为洛惟青是来要资源，却没料到，洛惟青会问这个问题！
只好坦诚承认：
“小舒……进步很大。”
洛惟青顺势握住了秦石理的手，超大声激动道：
“感谢秦总监，感谢您认可我们市场部的同事，感谢您认可我的管理水平！”
舒清华眼冒热泪：“谢谢秦总监！”
秦石理：……
他只是表扬舒清华有进步，哪里表扬市场部了！
哪里表扬洛惟青的管理水平了！
周围围观的总监和员工都很多，而洛惟青的声音又很大，估计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表扬市场总监的管理水平”这回事。
秦石理闭了闭眼。
在睁开眼，舒清华感恩的眼泪还在哗啦啦流。
他感觉自己骑虎难下，不得不反握住洛惟青的手，艰难地客套道：
“不客气，洛惟青，既然你已经加入创新业务群的总监队伍，那我们就是同一阵营的同事。希望你拿出真正的实力，和我们一起把这个业务做得更好……”
“说得好！”洛惟青激动地抽出手，揽住秦石理的肩膀，“正好咱们阵营，现在需要你拿出些实力，来来来……”
“？”秦石理忽然被推着朝前踉跄了好几步，一脸懵地反应不过来。
其他总监也都好奇地探出脖子，跟在他们后面看。
洛惟青眉眼带笑，但一路推着秦石理都没松手，走了几十米后，终于将秦石理拉到了陆成浩跟前。
他松开手，拍了拍陆成浩的肩膀：
“成浩，昨天不是告诉我，市场部需要研发资源吗？现在好了，秦总监主动说要给咱们出力，你快直接跟秦总监要资源吧！”
陆成浩惊呆，慌乱地站起身。还真把研发总监带到他面前来了……
秦石理：……
他刚刚只是客套一下！
洛惟青转过头，望见身后站了满满一排看热闹的总监，十分满意。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笑眯眯地，用力握住秦石理的手：
“市场部在此，提前感谢研发部的大力支持！同一阵营，合作共赢！”
……
周五下午六点。
一辆大巴车停靠在美卡集团总部大厦门口，车身上刷着鲜艳的——
“《大学生上班啦》团建了！”
几个大字。
王权穿得一身大红色，摇着小红旗站在大巴车门口，等待他的实习生们到位。
为了增进实习生们的感情，也为了给节目提供更多素材，节目组特意选在了这第三周结束的时间，安排了一场别墅轰趴团建活动。
二楼总裁办公室。
许幸刚开完三个小时和总裁的汇报会，满脸憔悴，但收到王权导演发来的消息，顿时觉得身体轻盈了——
今晚她要和大学生们一起去团建了！
和大学生们一起，比和总裁一起快乐多了！
高兴不过两秒，许幸忽然听见宋渝州叫住了她：
“晚上有一场企业人力管理高管的晚宴，配置不错，你和我一起去。”
大周五晚上谁要去学习！许幸赶紧摇头：
“老板，我得去参加《大学生上班啦》的实习生团建！导演说，需要一位形象气质佳的集团高管，作为代表出镜，展现咱们美卡的良好形象！”
她见宋渝州没做声，只垂眼抿了口茶，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松了口气。
可没想到转身刚准备离开办公室，宋渝州那不冷不热的声音又在身后骤然响起：
“我的形象气质如何？”
许幸右眼皮猛跳了一下！
她回过头：“……挺，挺好的。您去年不是还被评选为年度最帅十大企业家之一……”
宋渝州面无表情地站起身，随手整了整西装外套厚的酒红色领带结：“那我替你去。”
许幸如遭雷劈：“什么！”
一时间，她万念俱灭、心如死灰、在心里把老板骂了一万遍！
却看见宋渝州面色冷淡地走到她面前，罕见地开口向她解释自己的行为——
“洛惟青还是不愿留用。我趁这个机会，再去和他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