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到底许了什么心愿呀?”
回去途中, 谢初时不止一次问他。
挂完自己的许愿灯。
他在百转红神阵里绕了两圈,都没看见秦穆的身影。
问了半天,对方就是不愿告诉他自己的许愿灯挂在哪。
“说出来就不灵了。”秦穆说。
“这么宝贝啊。”谢初时有些惊讶。
之前还没见人对什么东西藏着掖着。
秦穆应一声。
当然宝贝了。
那是他终其一生的所求。
大巴车停在客运站。
两人本来即刻就要回家的, 结果谢初时接到张叔的电话,说是姥姥这几天在单位忙活,不小心扭到了腰。
俩人顿时家也顾不上回了。
直接拎起箱子, 打车到区中医医院。
刚到病房门口。
就听里面止不住的声音:
“您也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干活还不知道个轻重, 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那点事能叫活啊,我年轻的时候,在单位里一个人顶五个人的活。”
“可您现在已经不年轻了!”对面又在说,“就算不为自己想, 也要为那俩孩子着想, 他俩可都想着您呢。”
话音刚落。
俩大外孙就出现在病房外面。
谢初时带头进来。
一个“姥”字刚出。
老太太眉毛瞬间一紧, 声音清亮,“谁让你俩来的!”
额——
其实看到老人这么精神抖擞。
谢初时紧绷的心早已松快一半, 嘴上却忍不住抱怨,“您都这样了, 我们要再不过来看看, 那还是人嘛。”
老太太一个枕头丢过来,“什么这样了, 说话给我注意点!”
谢初时摸摸脖子, 走过去,朝旁边的男人道了声好, 又问,“张叔, 我姥姥现在怎么样了。”
张叔以前在单位是姥姥的下属,年轻时得了不少照顾,现在也经常关照他们。
“腰肌劳损,人老了都会有一点,没什么大问题。”张叔说。
没过多久医生也来了。
开了几副中药,给了一个拔罐用的小器皿,说是跟艾灸差不多,回去以后要定期做做理疗。
谢初时走过去,认真学习拔罐技巧,不时还在张叔的指导下,低头往本上记一笔。
秦穆也跟在旁边听着。
直到身边的老人向他伸出手,“小穆,这几天玩得开心么?”
他愣一下。
先去旁边倒了杯温水,递给姥姥的时候自己也走过去,“挺开心的。”
“那就好。”姥姥似乎松了口气。
她有力的手拂过秦穆手背,仔细看他,眼里带着欣慰,“不错,我们小穆现在越长越精神了。”
许是病房里大伙各忙各的,没人注意他们俩在说什么。
“其实我之前还担心,怕你住不惯,和时时相处不来,但现在看到你们关系这么好,还能一块出去玩。”
“姥姥真的非常高兴。”老人认真地说。
她对秦穆一直印象极好,发自内心觉得这是个好孩子,所以在院长向她提议时,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现在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她和外孙,也在时时刻刻受对方照顾。
秦穆内心微动,轻道:“没有,您肯收留我,才是我……”
“不要说收留,我们是一起生活的家人。”姥姥及时打断他,掌心拍拍他的手背,“记住了?”
秦穆一口气堵在嗓眼,闻言淡淡应一声。
谢初时还在里面学习。
秦穆主动出去帮老人打热水。
开水房里。
出水口源源不断冒着热气。
秦穆的心同样在烫尖上滚过。
谢初时的姥姥,是真心待他好。
关怀备至,体贴入微,还要时刻照顾他的身心。
对亲外孙也不过如此。
可如果她知道,自己对她的亲外孙抱有那种心思,会怎么想。
会不会后悔当初引他进门。
他可以不在乎其他人,但这是谢初时的家人。
“帅哥,你开水瓶灌满了!”后面有人喊道。
秦穆立马回神,哗哗的水流直冲鞋尖,他下意识一把握住瓶身。
嘶——
虎口处被开水狠狠烫了下,钻心的刺疼袭入骨髓。
后面还有其他人在排队,他不能耽搁,匆匆把开水瓶拿下来,倒去最上面一层水波,将盖子摁紧。
两人在医院待了一整天。
老太太是真社牛,没来多久,和病房其他人处得跟朋友一样。
几个老人聚在一块,玩起怀旧歌曲接龙。
手机里一首接着一首,大伙也甭管调接没接上,对着屏幕念词就完事了。
旁边护士听了嘎嘎乐。
秦穆忽然觉得,谢初时会对八十年代的歌曲感兴趣,很可能就是受老太太的影响。
下午拍片结果出来,说是还要在留院观察一天,但问题不大。
老太太死活不愿意花钱,最后也实在架不住其他几人相劝,便同意了。
回去的公交上。
谢初时似乎放松下来。
他表面看着平静,但当下听到那个消息以后,内心免不了被吓一下。
人生在世,最不能辜负的就是待自己最好的至亲。
他一直把拔火罐的说明书捏手里,不是真想看什么,就觉得拿着能安心点。
见人看了一整天,秦穆把这张纸从他手里接过去,劝道:“坐车的时候就别看了,容易头晕。”
谢初时一愣。
虽然自己是个半大小伙,也没发生什么大事,但此刻身边能有个人一起要好很多。
幸亏有秦穆陪他。
谢初时侧过头去,突然注意到对方虎口处,有一片明显的红肿。
脸色一沉,把他的手拽过来,“什么时候弄的?”
回来之前明明都没有的!
和谢初时的手握在一起,秦穆低下头,决定实话实说,“在医院的开水房,不小心烫到的。”
“怎么当时不说呢,反正在医院也方便,用个烫伤膏一抹就不会肿成这样。”谢初时眉头紧皱。
“哎,也怪我,跟你待一块那么久居然都没有发现。”
见人愈加自责,秦穆半点疼的感觉都没有了,轻声对他,“没事的哥,我没事。”
回去以后。
谢初时把姥姥的芦荟胶翻出来,勉强给人补救一下。
芦荟的清香散开。
秦穆手上凉凉的,抬头去看谢初时。
行李箱还没来得及打开,客厅里只亮了一盏暗黄色的小灯。
“哥。”秦穆忽然喊他。
谢初时注意力全在他手上,闻言轻应一声。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秦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要说什么。
是把自己的心意,一股脑地剖在这人面前,还是徐徐图之,让人逐步察觉到他的倾慕。
被拒绝以后,再在对方震惊的失望中离开。
问题是,他离得开么?
谢初时三个字,早已混着他的血,深入骨髓,即便抽筋扒皮都不能换骨。
他真的好想,好想眼前这个人可以喜欢他。
哪怕只有一点点。
秦穆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揽住身边人肩,嗓眼沙哑,“哥,你可以等等我么。”
等他变得更强,等他完全成长起来,可以毫无顾忌地面对这一切。
他相信事在人为,但害怕对方不给他时间。
“恩?什么等你,你怎么突然……”谢初时被抱得歪到一边,剩下的芦荟胶全沾袖子上。
他想把对方推开,却发现身上的人似乎是在发抖。
“怎么了你,是不是今天也被老太太吓到了?”谢初时赶紧停下来,摸摸他的头。
秦穆把人捁身上,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好了好了,老太太天天跳广场舞,身子骨比咱俩都好呢,别担心了。”谢初时拍拍他的背。
“让我抱一会。”秦穆坚持道。
结果十分钟过去。
身上人都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谢初时两条胳膊都要僵了,忍不住问,“那什么,秦小穆,抱好就可以松手了,咱行李还没收呢。”
回应他的是均匀的呼吸声。
秦穆还是那个姿势,居然就这样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谢初时有些失笑,肩膀往旁边微侧,小心翼翼地把人从身上挪下去。
臂弯一空。
秦穆眉宇瞬间皱紧,嘴角动了动,似乎说了句什么。
谢初时拿了毛毯,轻轻盖在他身上,把行李箱和两人的背包端回卧室。
轻拿轻放地开始收拾。
他们东西本来带的就不多,谢初时收拾的差不多,下意识要把自己的身份证放回柜子。
钥匙开锁的刹那。
谢出时忽地一怔。
似被动过的生活费就在眼前。
难怪——
秦小穆花钱变得大方。
原来是因为这个。
等等。
如果是这样,秦家给的那张银行卡,是不是也被对方瞧见了。
两人天天在一起,秦穆肯定知道,这张卡不是他自己的。
蹬蹬——
客厅传来脚步声。
谢初时赶紧把抽屉重新关上。
秦穆推门进来。
他似乎睡得不错,看到谢初时在忙活,也走过来蹲下,“哥,我帮你。”
秦穆整理好剩余的东西,又把这几天他俩换下的衣服送进洗衣机。
高大挺拔的男生正站在那。
谢初时犹豫片刻,走到他身边,往洗衣机里挤了两泵洗衣液。
“秦小穆。”他喊了一声,侧身瞧着,终是不想隐瞒,“你那天帮我拿身份证,是不是都看到了?”
秦穆身形微顿,转身看他。
“你别多想啊。”
谢初时表明立场,“那些钱,我就是想替你存着,没别的意思,还有那张卡,其实,是那天请假,我——”
谢初时咬咬牙,终于道出,“我见了你的父亲,也是想替你多攒点,才跟生活费放在一块。”
他之前想的太简单,觉得说出来怕惹对方伤心。
但这些说到底都是秦穆的,涉及金钱,本身就应该提前告诉他。
“你要是不确定里头有多少,可以去银行查一下流水,我从来没……”
还没说完,秦穆脸色一变,上前握住谢初时的肩,“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没有。”谢初赶紧摇头,“他什么都没做,就是给了这张卡,让我好好照顾你。”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安静。
秦穆脸色缓了下来,“哥,我的就是你的,你永远不需要为这种事情跟我道歉。”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下次,秦家人要想见你,不能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