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扬扬。
秦穆撑着黑色长柄伞的, 领着人慢慢往前走。
学校教学楼后面。
布满雪籽的草坪旁是一整排垃圾桶。
“以前每天中午我都会来这。”秦穆说。
原本从侧面沿着爬山虎有一条狭长的楼梯。
但现在已经封上了。
“我说呢。”谢初时摸着下巴道:“那会我连着几天中午去堵你,都没堵到。”
又忽然想到什么,问他, “哦我知道了,你那会该不会是故意躲着我吧。”
秦穆:“......”
做梦都没想到会被人翻旧账。
见人没吭气,谢初时戳戳他的脸, “看来是故意的咯。”
秦穆表情定了一下,把他的手往上扯扯,柔软的唇在腕上一触即分, “抱歉。”
真诚又郑重。
这样倒弄得谢初时不知怎么接了。
他本来也没有怪对方的意思,毕竟当初也是他非要往上贴的。
谢初时伸出两指,把秦穆两边的嘴角往上扯了扯,“好啦, 这么严肃做什么, 你知道我不会怪你的。”
“恩。”
秦穆把他的手重新牵住。
“我当时在学校, 这里是唯一能让我感到放松的地方。”
“唯一?”
“对。”秦穆点点头。
谢初时环顾四周。
底下都是草地,平常也挺安静没人打扰的。
但能看到的只有几个垃圾桶。
中午那会, 约莫会有吃完的饭盒被拿到这边,味道绝对不好闻。
分明是极少人停留, 秦穆却说这里最能让他放松。
谢初时瘪起嘴, 故意往伞外面站,“秦小穆, 故意让我来心疼你的是不是。”
是。
秦穆很想这样说, 临了又一把把人拽回来。“但后来就不一样了。”
“我后来就觉得,只要能在你身边, 去哪都会放松和愉悦。”
这种话俩人之间说的不多。
谢初时别别扭扭地偏开眼,“肉麻死了...... ”
“我是认真的。”再度被人勾住下巴。
雪还在下着。
伞却已经掉在地上。
两人站在草地正中间, 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齿尖相隔。
周身的凉意根本抵达不到内心。
想着他俩还在学校,谢初时本来就只打算轻啄一下 。
但又觉得在飞雪里实在难得,就想着多依偎一会,更深地把自己陷进对方的怀抱里。
只是突然。
高八度的女音从身后传来,“天呐!”
因为还在学校,两人都有了点早恋被抓包的错觉,立刻往两边分开。
只是转过身的那刻,又有个男人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调大吼:“卧槽!”
四个人面面相觑。
高北梳着个大背头,一手打着花伞,一手牵了个披肩长发的漂亮姑娘。
结巴地开口,“初初初初……初时!”
他指着眼前,一只手反复揉着眼睛,祈祷是自己认错了。
显然。
出柜这种事,郑重其事的少,突然被抓包的多。
谢初时怔在原地,秦穆已经把伞撑开,挡在他的头顶。
和往常打破僵局的那个人不同。
这次谢初时先开了口,走过去,故作轻松道:“北子,婚备得怎么样啦。 ”
“差,差不多了,今儿不是下雪么,就带我媳妇来看看老王。”他顿了顿,又道:“诶不是,初时,你俩这……”
即便在学生会混到了会长,又顺利入职省委办。
遇上这昔日兄弟当场和一男的亲一块,他一时半刻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初时自然地和身边人十指紧扣,“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高北还在表演原地吞鸡蛋。
他身边的女孩早已经调整好情绪,不好意思地把长发挽到耳后,“抱歉,刚是我失礼了。”
“没事,我们也有问题。”谢初时道。
毕竟这还是在高中,要是真带坏了学弟学妹们可怎么好。
雪越下越大。
几个人走到教学楼里面走。
高北的未婚妻挺善谈的,名叫蒋梦可,好像和高北很早就认识了。
谢初时立刻醒悟过来,冲人耳边小声道:“北子,你当年天天可可女神的,说的是不是就是你媳妇呀。”
教学楼这个点没什么人。
秦穆也没让人往边靠太近,这一声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好在高北脸皮不减当年,直接揽住小娇妻,“那是,我北子从小专一到大,喜欢的人肯定要追到手。”
蒋梦可脸一下就红了,在他怀里笑出了声。
四个人一起上了楼梯。
刚好碰上刚开会回来的王岩,连带着还有之前教过他们的各科老师。
师生阔别多年相见,彼此都有些感慨。
回到办公室后。
拖了几个凳子过来,大伙都轮流着说自己的事。
得知秦穆自己创办公司,谢初时硕博连读,就连高北都考进了体制,马上要结婚了。
王岩严肃的脸上平添了一丝欣慰。
“王老师,到时候婚礼来给我们当个证婚人呗。”高北笑道。
“我可不便宜。”王岩喝了口茶,“不过这个证婚人,应该请你们双方都认识的人比较好。”
蒋梦可忽然在旁边轻道:“王老师,您还记得我么?”
王岩看过去,表情有些疑惑。
“您之前来我们学校做过演讲,我是那一年的志愿者。”
她说这话还有些不好意思,“我那次期中考没考好,您听到我班主任说的了,还跟我说了很多鼓励的话。”
王岩愣了一下,好像想起来点什么,便主动跟蒋梦可说起话,问她现在的情况。
谢初时原本也在旁边认真听着
结果对面的高北一直冲他挤眼睛。
以前俩人同桌的时候可没少用这个交流,翻译过来就四个字——出去单聊
“我一会回来。”谢初时拍拍身边人的腿。
秦穆把他俩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闻言也没说什么,只在人指尖上轻按一下。
谢初时和高北出去。
走着走着,不约而同就走到以前高三一班门口。
他们往里看了会,原来属于他俩的位置上,两个学生像是感受到动静,一齐朝他们看过来。
谢初时这才开口道:“还是下去说吧。”
高北又看了一会,像多年前一样,揽住谢初时的肩,“好嘞。”
他俩一下下到最底层。
对面就是原来那个篮球场。
“你俩是认真的?”高北直接问道。
“对呀,你不都看见了么。”谢初时开玩笑道:“怎么啦,咱们未来高局要棒打鸳鸯?”
“这话说的,你要真的喜欢,兄弟我肯定是站你这边啊。”
高北瘪瘪嘴,“我只是有点担心你,毕竟友情跟亲情,和爱情是不一样的。”
当年秦穆走的时候。
谢初时每天情绪都不太好,连着几条朋友圈都挺灰暗的。
为此,高北还特意请假回来陪他玩了几天。
那会他就觉得俩人关系不一般,但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再说自己这同桌,从来没谈过恋爱,也没喜欢过什么人,高北是真的替人发愁。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谢初时拍拍他的肩,“我只是开窍的晚,又不代表什么都不懂。”
“我是真的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只要确定了这点就够了。”
他说这句话时,眼底全是抹不开的温柔,简直比刚谈恋爱的小情侣还要甜腻。
高北牙口一酸。
他想他家可可了。
“这件事廖呈知道么?”高北忽然问。
谢初时看向他,有些惊讶。
这还是几年里,第一次听高北提“廖呈”的名字。
“应该,不知道吧,咱们不是约着后天一块吃饭么,本来想那时候说的。”
“合着后天你要介绍的人就是你弟啊!”高北直接喊出来。
见人满脸无辜
也两手一摊。
行吧,也合理。
两人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一起上楼梯时,高北低声冲他,“好好在一起,要有人敢在背后戳你脊梁骨,就跟哥说,哥帮你教育他。”
高北只比他大几个月。
要是以前,谢初时肯定要说人占便宜,但这次心里却暖洋洋的,认真地喊了声“北哥”。
两人回到办公室,接了各自的恋人回家。
去停车场的路上。
谢初时瞪大眼睛:“什么!项婷葛浩他们也知道咱俩的事了?!”
秦穆说,“之前我们在实验室后面,被他们看见了。”
蒋梦可忍不住笑出声。
高北也在旁边幽幽道:“所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咯?”
谢初时刚想提“廖呈”的名字。
忽然想起那天和对方出去喝酒,喝的有点多了,没准也抖落了什么信息出去。
再加上今天的高北。
现在全员大概率都知道了。
谢初时原地头疼。
那,那这顿出柜饭还有必要吃么?
“我看饭就先别吃了。”高北笑声爽朗:“等我和可可结婚以后,把你们捎上,咱好好找个地方玩去。”
谢初时没立马同意,揉揉眉心道:“等我回去先问问廖呈吧。”
回去的车上。
谢初时把秦穆的围巾捧在手里,“感觉跟做梦一样。”
可不就是做梦么,感觉好像什么都没做,但又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高兴么?”秦穆拉过他一只手握住。
谢初时想了一会,道:“挺高兴的。”
之前还觉得挺困难的事,好像真的做起来也就那样。
到了小区,地上已经有了些积雪。
谢初时拉着秦穆,在他们那栋楼底下堆了只小小的闹闹。
看来看去舍不得走,又在旁边堆了一只小熊陪他。
洗完澡后。
谢初时趴在地毯上,一边给闹闹喂牛奶一边打电话。
半晌后一声叹息,“所以你早就猜到了啊。”
亏他还瞒得那么用心。
“对呀,你们那时候太明显了,要是我这都看不出来,这几年听你唠叨都白听了。”廖呈理所当然。
谢初时暗叹一声,又道:“对了,我今天碰到了高北,他和他未婚妻一起去看了王老师。”
这回对面沉默了几秒,“是么,那挺好的,他老婆漂亮……喂喂喂,你别动我手机。”
廖呈那边似乎有人。
他躲了几下没躲开,似乎又跟对方争执了些什么。
最后是起身推门的声音。
谢初时在这头什么也看不见,等再次听到声音后道:“要是忙的话,咱们就下次见面再说。”
对面似是犹豫了一会,“哦,也没什么忙的,就是,有点麻烦。”
谢初时第一次听人磕巴,有些好笑,“怎么了你,要不这回我听你唠叨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