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上要黑了，站在悬崖边会很危险。”
一道略显厚重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苏瑜转身回看，只见一个穿着布衣的中年男人正幽幽地看着他。
他比云庭道君稍微矮一些，但身形更宽，胡子浓密，像是杂草一般，应该没怎么打理过，眼睛有些凹陷，眼珠很黑，仿佛没有瞳仁一般，看人的时候会有些渗人。
总而言之，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
如果是在别处碰见，苏瑜是绝对不会和他打交道的，但如今在枯木崖上，中年男人的身份也很显而易见了。
“翁大师。”苏瑜朝中年男人颔首，打了个招呼。
“他难道没和你说吗？”
“什么？”苏瑜觉得翁大师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枯木崖原来叫枯骨崖，悬崖下面全是尸体，怨气浓重，哪怕被镇压了，但只要一入夜，就能听见怨灵们的哀嚎，如果运气不好，碰上一两只溜出来的，那么就可以和他们做同伴了。”
翁大师的语调很平，几乎不带任何情绪，但一配上他说的话，就显得分外阴森了。
苏瑜听完心里发毛，打了个哆嗦，赶紧远离悬崖，往翁大师的方向走了过来。
“多谢翁大师提醒。”苏瑜道了声谢。
翁大师面无表情：“赶紧回去吧。”
苏瑜也不想多待，朝翁大师颔首后便沿着石板路往回走。
翁大师没有跟他一起离开，不知道是要留下来干什么。
苏瑜觉得古怪，但想想这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于是很快就将这些念头挤出思绪。
苏瑜不知道，在他走后，翁大师盯着悬崖看了许久，仿佛虚无中有无数能够引他注意的东西。
在夜色吞噬晚霞最后的光辉时，翁大师眉目低垂，自顾自低声叹了一句，“快要解脱了。”声量微不可闻，或许只有带着瑟瑟寒意的晚风听到。
天完全黑了下来，树林中的虫鸣鸟叫越发清晰，苏瑜七拐八拐总算回到了最开始的木屋。
木屋已经点起了灯，楚南星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百无聊赖的脸上，忽的，他听到来人的声音，眼中爆发出浓烈的欣喜之情。
“苏瑜！”他迅速起身，跑到苏瑜跟前，“你可算回来了，我看天都黑了还有些担心你，正准备出去找你呢。”
“我只是随便逛一逛，还不至于走丢。”苏瑜笑了一声，抬步往里走，随口问，“你是何时醒的？”
“你走后没多久我就醒了，师尊让我服了丹药，现在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倒是你，师尊说你受伤比较重，现在感觉如何，走动时可有不适？”
楚南星跟着苏瑜进了他住的房间。
“你不说我还没感觉，确实还有些隐隐作痛。”苏瑜抬手捂了下胸口，找了张椅子坐下，“你也坐吧。”
楚南星听话坐下，视线紧追着苏瑜：“你在里面遇到了什么？能把你伤成这样……”
“就一堆奇奇怪怪的黑影，专挑神识攻击，难缠得很。”苏瑜给自己倒了杯水，送到嘴边又放了下来。
算了，也不知道这杯子多久没用过，还是不喝了。
放下杯子，苏瑜问楚南星：“你呢？在里面遇到了什么？”
“灵剑，一堆成精的灵剑，差点没把我扎成刺猬！”提到这事，楚南星现在还心有余悸。
“不过还好，危急关头我找到了灵剑们的头头，一把破破烂烂的重剑，把它给打服了就出来了。”
苏瑜听完若有所思。
楚南星也只经历了一个空间，那他为什么会经历两个？
难不成是他误入另一个人的空间？
可在场也没有第三人。
仔细回想起来，那个浑身冰冷带着杀意的少年也十分古怪，他的装扮压根不像前来寻求大师炼制法器的人，更像是本就生活在幻境空间的原住民。
也不知道云庭道君是怎么把他带出来的，是杀了那个少年吗？
“对了，道君去哪了？”苏瑜回来就没看到云庭道君的身影。
“不知道。”楚南星摇了摇头。
“师尊没和我说，但我猜测他是去和翁大师叙旧了，你想呀，他们是好友，又多年没见，肯定要把酒言欢一番才是。”
苏瑜笑了一声：“也许吧。”虽然翁大师看起来就不像是能和云庭道君和混在一起的人。
……
楚南星猜对了一半，云庭道君确实和翁大师在一块，但并没有想象中把酒言欢的和谐氛围。
翁大师还在悬崖边，他席地而坐，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黑气缭绕的无数怨灵，听着他们嘶吼哀鸣，而云庭道君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面色冷淡。
“我会成为他们中的一个吗？”翁大师的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但他知道身后的人会听得很清楚。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云庭道君似乎有些不解。
“因为我感受到了你身上的杀戮之意。”翁大师叹了口气。
“你刚走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活在恐惧之中，生怕你突然回来，还日日琢磨着该怎么杀了你，时不时就去山前看看，准备等你一踏入此地就给你致命一击。”
“但我等了很久，你都没有回来。一年，两年，十年，百年……我觉得你应该是死在外面了，于是我渐渐放松下来，想要离开这座山林，可惜我想尽了办法也出不去。”
云庭道君哦了一声：“那真是太可惜了。”
翁大师苦笑。
“山中的时间太漫长了，整日与这些怨灵为伍，看着他们挣扎，听着他们哀嚎，他们被囚在这崖下，我被囚在这山中，我觉得自己走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果你再晚些来，我应该已经疯掉了。”
“所以呢？”云庭道君不以为意，“多年没见，你的废话倒是多了不少。”
翁大师慢悠悠从地上起来，转过身直面云庭道君：“今日感知到你的到来，我的一反应不是杀了你，也不是恐惧，而是解脱……”
“说完了？”云庭道君眉头微蹙，有些不耐烦，“说完了就该办正事了。”
一个储物戒被扔到翁长老手中。
“两把剑，一把重剑，一把束衣剑，材料都准备好了，你应该还没忘记老本行吧。”
储物戒没有设禁制，里面的东西翁大师神识一扫便了然于心。
都是些好材料。
“你倒是舍得，反正我是看不懂你了。”翁长老神色复杂，摇了摇头，“罢了，炼完这两把灵剑，烦请你给我个痛快。”
云庭道君没接话，一个转身便消失在了皎洁月色中。
翁长老低头看了看储物戒，感慨万千。
两个可怜的小家伙，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自己是与狼共舞呢？
尤其是那个天生剑体的傻小子，恐怕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