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禅秀不知父亲为何来并州, 还以为对方真的只是代天子巡视,顺便带他来见裴椹。
到了并州,他简直像从笼中放飞的小鸟, 撒欢无比, 拉着裴椹说要去看对方描述过的军营、草场,大漠孤烟。
裴椹也纵着他, 带着十几名亲随, 和李禅秀一起骑马从军营奔驰到草场, 又出城到荒凉的戈壁看黄沙落日, 弯弓射雕。
雕自然是没射到,不过回城后,裴椹就送了李禅秀一只金雕, 叫“黑将军”。
裴椹在军中的一个小伙伴杨元羿管这雕叫“小黑”。
李禅秀重复两遍“小黑”, 便也乐得跟杨元羿一样喊“小黑”。
杨元羿喊“小黑”时,裴椹十分嫌弃, 觉得把他的金雕喊得不威武了。
可李禅秀喊“小黑”, 他却在旁道:“雕已经送给殿下了, 殿下喜欢叫它什么,就叫什么。”
杨元羿眼睛发直看着身旁这个自小就认识, 但中间有好几年没见过面的好友,暗忖:这个笑得一脸温柔似水的家伙是谁?真是我认识的裴椹?
有了金雕后, 李禅秀在并州的日子更快乐了, 三五不时便和裴椹、杨元羿等军中少年一起,牵着黄狗、带上金雕,一起骑马游山巡猎。
给京城的太子妃、皇后写信时, 他都忍不住多写一封给薄轩他们, “炫耀”自己在并州的生活, 把薄轩等伴读团的人都羡慕得不行。要不是有家人拦着,估计当场就会有人收拾行囊,也赶来并州。
不过这样的美好生活,在一个月后戛然而止。
胡人忽然率大军来攻,尽管李玹早有准备,可胡军来势凶猛,形势紧急,仍不得不严阵以待。
李禅秀开始被拘在府城,不准他乱跑。
裴椹也不能再陪他到处玩,每天沉默跟在祖父身后,或随大伯堂兄他们一起出战。
李禅秀年纪小,李玹不让他上战场,但他命人给自己一副盔甲,一定要跟在李玹身后。
哪怕被保护得再好,李禅秀还是不可避免看到战场的惨烈,胡人屠戮、劫掠百姓的凶残。
裴椹跟着大伯、堂兄一起征战,见过更多,也更明白战争的残酷和意义。
这一年,两人都彷如蜕变,成长许多。
年底,裴椹随大伯、堂兄进京,再次见到李禅秀。
今圣对他们之前守住并州一事,大为嘉奖,同时也生出了再次北征的念头。
可胡人现今正强大,大周境内这两年却灾害频繁,不是洪水就是干旱,今年还闹了蝗灾,百姓受难,国库也不充盈,实在是不宜大规模用兵。
加之今圣这两年身体也不大好,只得暂时忍下来,想等在休养两年再说。
不过今圣想对北边用兵的心思,不少人都看出。就连裴椹,也都在为将来有一日,能直捣胡人王庭而暗暗准备。
这次相聚,他和李禅秀欢喜之余,也更多地把精力花在学习和练武上。这样的日子不仅没枯燥,反而因志趣相投、追求相同,而更得乐趣。
两人时常一起出入魏太傅家,一起求知求学,亦或骑马游猎,又或与薄轩等人一起比赛打马球。
又一年春,裴椹要回并州军中,李禅秀再次送他到长亭。这次少了上一次的离别伤心,更多的是坚定。
他们约定了,将来要一起领兵打败胡人,让边境百姓再也不受侵扰。他们都在往这个目标前进,而且坚信一定能实现。
裴椹回并州后,两人时常用金雕送信。
时间一晃,又是两年。
这两年,裴椹大部分时间都在并州军中,不过他和李禅秀并非两年都没见面。
李禅秀年龄渐大,李玹对他也不再管得那么严。每年夏天,他都会征得李玹同意,在卫兵护送下,到并州寻裴椹玩两月。
当然,这两个月不是真的单纯在玩,大部分时间,李禅秀会跟着裴椹一起在军营操练,格外畅快。
而裴椹每年冬,也会回洛阳和父母团聚,直到次年春再回并州。
李禅秀十六岁这年,李玹终于同意他到并州军中历练。
李禅秀立刻又像放飞的鸟,高兴地收拾行李,带上伴读团的薄轩等人,在卫兵护送下,赶往期盼已久的地方。
他故意没事先告诉裴椹,只让父亲通知了裴老将军,还让裴老将军一定对裴椹瞒着此事,想给裴椹一个惊喜。
哪知到了并州境内,队伍中途出意外,误了时辰,没能按时赶到府城。
眼看天色已暗,众人赶路疲惫,便到附近城中暂歇。
薄轩除了小时候到洛阳那次,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二次出远门,对一切都很新鲜。加上没了舅舅约束,也胆大起来,非要拉着李禅秀一起在城中逛逛。
李禅秀因为想早点见到裴椹,一路都在骑马紧赶,这会儿已经有些累。但伴读团的几人都想逛逛,他便也一起,只是没逛多久,便困得快睁不开眼。
后来隐约记得自己好像被拉进一个红红绿绿的地方,香气熏人,耳边也吵闹。
薄轩几人开始还想拉走他,后来就被簇拥着,一起进来了。
李禅秀实在困倦,看到眼前有张床,还以为是客栈小二在外拉客,一头倒下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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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府城,燕侯裴老将军迟迟没收到消息,有些焦急地在院中踱步。
正好裴椹这时穿着甲衣,一身风沙,冷肃回来。
看到祖父难得如此焦急,他愣了一下,停下脚步问:“祖父,可是出了什么事?”
“是俭之啊,你回来了。”裴老将军见到他回来,先是松一口气,接着又蹙眉。
因为李禅秀特意叮嘱,关于他要来军中历练的事,裴老将军确实没提前跟裴椹说。
可偏偏派去接太孙殿下的将领没接到人,现在天色已黑,也不知到底什么情况,裴老将军一时难免焦心。
毕竟那是太孙殿下,大周未来的储君,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他一个边关守将,怎担负得起?
于是斟酌一番,他决定还是让一向稳重靠谱的孙子亲自带人走一趟,去寻太孙殿下。
裴椹一听李禅秀来了,人还不见了,脸色当即骤变,回军营点了一千多精兵,便要出城去寻。
就在他刚出城时,之前被派去接人的将领又让人来传讯,说已经找到太孙殿下的随从护卫,就在附近的阳县。
裴椹松一口气,想了想,让一千精兵先回营,自己还是带了数十骑,先赶往阳县接人。
然而到了阳县,却得知李禅秀和薄轩等人一起逛青楼去了,而且就宿在青楼,深夜还没回。
那一瞬间,裴椹的脸简直黑得像锅底。
旁边先被派来接李禅秀的将领被他冷冽表情吓得不轻,讪讪解释:“这……小殿下去那种地方,属下也不好打扰啊。”
裴椹一句话没说,转身带着随行精兵,就去了花楼。
薄轩在花楼喝醉,正躺在软香枕上大睡之际,忽听耳边锵然一声,紧接着,好似有什么锋寒利刃架在脖子上。
他一个激灵,顿时惊醒,看到满眼软红罗帐,又松一口气,喃喃道:“还好,原来是梦……”
他差点以为是自己和小殿下一起逛花楼,被太子知道,要拿他问责。
正想躺回去再睡,忽然又觉得不对劲,脖子怎么好像确实凉凉的,还刺痛?还有床前,好像有人影……
他低头一看,就见脖子上真架着一把锋寒无比的弯刀,吓得瞬间又一激灵:“娘欸!谁?谁?谁要杀我……”
话没说完,裴椹就一把扯开帐幔,抬脚踩在床上,俯身寒声问:“小殿下呢?在哪?”
薄轩一见是裴椹,再松一口气,忙说:“就在隔壁呢。”
可紧接着,看到裴椹身后的亲随,还有门外胆战心惊的老鸨,再想起就是因为自己要逛逛,才让殿下被拉到这里,而他本可以阻止,却没挡住好奇,也被拉进来饮了几杯酒……
薄轩顿时头皮发麻,太子对太孙殿下一向约束甚严,教导太孙当君子,做有德之人。若太子知道小殿下被他带来逛……啊不,是因为他来逛花楼……
虽然他们什么都没干,太孙殿下更是一进来,就倒在床上睡着了,可太子殿下会信吗?万一太子认为他带坏小殿下……
薄轩一时冷汗都下来了,终于后知后怕,拉着裴椹的衣袖哭:“裴兄,看在这么多年交情份上,你可千万要救我啊,万一太子知道这事,不得剥了我的皮?”
裴椹面寒如霜,弯刀险些又压近两分,咬牙切齿:“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份上,我先剥了你的皮!”
薄轩:“啊?”
不是,兄弟你着急我能理解,这么生气是为什么?
裴椹威胁完,便不再看他,转身收刀,去隔壁。
隔壁房间,李禅秀还倒在帐中睡得香甜,真把这当客栈了。
裴椹好气又好笑,弯腰把他抱起。
李禅秀迷迷糊糊被晃醒,睁了一下眼,看见是裴椹,又安心继续睡了。
直到第二天,他在护卫们歇息的馆驿醒来,按了按有些落枕的脖颈,奇怪嘀咕:“昨晚好像梦见裴椹了。”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裴椹冷脸端着一盆水进来。见他醒了,也没有重逢的喜悦,语气凉冰冰、冷硬硬:“殿下醒了?起来洗漱吧。”
“呃。”一句惊喜的“裴椹”瞬间咽回喉咙,李禅秀有些奇怪看向裴椹,打量一会儿后,不解问,“你生气了?”
顿了顿,又道:“别这么小气嘛,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裴椹深吸一口气,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闷声问:“去逛青楼的惊喜?”
“啊?”李禅秀茫然,“什么青楼?”
作者有话要说:
小禅秀:许久不见,我青梅竹马怪怪的
裴椹:生气,但不知道为什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