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禅秀登基后的第二年, 和裴椹故地重游,再次到永丰镇。
裴椹忆苦思甜,非拉着李禅秀要一起住当年租那间小屋。
“那火炕还是我亲自砌的, 圣上都没与我一同睡过几次。”私下无人时, 裴椹无不幽怨道。
李禅秀无奈,只觉跟他相处久了, 愈发觉得他不像梦中的裴椹, 反倒……有些混不吝。更可怕的是, 他自己也被裴椹带得渐渐脸皮厚起来, 听这些话都面不改色了。
到了永丰镇,两人挥退跟随的人,到底还是住进当年裴椹租的那间小院。
其实之前也途径几次雍州, 甚至经过永丰镇几次, 但因军务繁忙,两人都没过多停留, 更没回过这间小院。
但陈将军知道这是他们住处, 一直替他们留着。后来李禅秀成了太子, 不必陈将军再帮忙付租金,房主就主动把房子维护好, 不让旁人住进来。
于是李禅秀和裴椹故地重游,住进来的当晚, 就在墙角挖到了当年埋的财物。
回想起当年的种种酸涩和因为消息不对等产生的误解, 李禅秀忍不住笑得倒在裴椹怀中,再后来……自然是被按在炕上,累得腰酸腿痛。
第二日醒来, 裴椹神情有一瞬迷茫, 等看见身旁被折腾得疲惫至极的李禅秀, 他瞳孔骤然紧缩。
他不是去塞外伏击胡人,中途转到去烧粮草,却被蒋和带人截杀,受伤昏迷过去了?
怎么醒来忽然回到住处,还……
看到李禅秀白皙脖颈间残留星星点点,他手指轻颤,简直不敢相信这竟是自己做的,简直……禽兽至极。
事情怎会这样?他明明想这一仗打完,回来就向沈姑娘表明心意,怎会……难道他已经表明过心意,沈姑娘没答应,他就强行……
裴椹心底一片冰凉,险些要自抽一巴掌。
就在这时,李禅秀眼睫轻动,缓缓睁开眼睛。
裴椹呼吸骤然紧张,不安看着他,生怕惊吓到他。
李禅秀迷茫看了他一会儿,很快又闭上眼,咕哝:“腰酸。”
然后等了半晌,身旁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不由又睁开眼,奇怪问:“你怎么了?”
“我……”裴椹怔怔看着他,也困惑迷茫,沈姑娘醒了,可却没怪他,这是怎么回事?
李禅秀见他神情不对,终于坐起身,紧张扶着清俊的脸,左看看,右看看,道:“不会是昨晚把你踢下床时,摔坏脑袋了?”
踢、踢下床?裴椹瞳孔紧缩。
他何时与沈姑娘这么亲密了?他、他们……
等等,裴椹目光又一紧,看向李禅秀被里衣半遮掩的平坦胸前,还有喉间微微凸起,再次震惊,沈姑娘何时……变成沈公子了?
李禅秀见他盯着自己看,心中愈发觉得怪异。救灾他斟酌想问时,裴椹先开口了,声音沙哑:“沈姑娘……不,我是说,你、你是男子?”
李禅秀怔愣,沈姑娘?
终于,他回过神,一个念头瞬间浮现脑海,迟疑开口:“你……又失忆了?只记得自己是裴二?”
裴椹乌黑眸子定定看着他,迟疑点了下头。不是他只记得自己是裴二,他就是裴二……也不是,他忽然想起,之前一个叫杨元羿的人来跟他说,他真正身份是燕王世子萧椹。
裴椹心中一片混乱,李禅秀心底却一片复杂,半晌终于开口试探:“你……还记得多少我们之间的事。”或者说,记忆又回到那了。
裴椹迟疑一下,把记得的告诉了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没说自己想打完仗就回来表明心意的事。
李禅秀听完心底一片凉,这是完全不记得他们互相喜欢的事了?
不过、不过他没记错的话,裴椹这个时候也是对他心动了的吧?可这时的裴椹还以为他是女子,现在乍然知道他是男子……
李禅秀头疼扶额,怎么还要再经历这一遭。
裴椹听完他的讲述,也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见他头疼扶额,心底又一片黯然,沈姑娘……不,是禅秀,禅秀喜欢的是完全恢复记忆的他,是不是……并不喜欢还是裴二时的他?
李禅秀哪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赶紧扣住他的手腕把脉,没号出什么,又忙起床,打算叫人去请别的郎中。
裴椹看见他递给自己的衣服,却瞳孔又是一缩,他记得即便他的身份是裴椹,那也只是燕王世子吧?怎么还穿带龙纹案的衣服?自己造反了吗?
再抬头一看,却见李禅秀穿的直接就是龙袍。裴椹震惊过度,反倒冷静下来,没错了,是自己和禅秀一起造反了。
虽然是刚知道李禅秀的名字,不过他在心中喊得倒是十分熟练。
到了外面,等见到陈将军等人,他又接连受到冲击。原来不是他带着李禅秀造反,是李禅秀带着他造反,现在对方已经是皇帝了,而他是……皇后?
裴椹恍恍惚惚,许是震惊太多,以至于恰好在凉州的太上皇李玹得知他受伤,特意带一位名医来看他时,裴椹已经震惊到麻木,压根没听清李禅秀的介绍,只面无表情朝李玹点了点头。
刚坐下喝茶的李玹:“……”
他动作一顿,转头问儿子:“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还是说,多年媳妇熬成婆,终于开始无视他这个当岳父的了?
李禅秀:“……”
勉强跟父亲解释了情况,把人送走后,他小心看向裴椹,又问:“现在感觉怎么样?有记起些什么?”
裴椹看着他期盼的眼神,不忍地摇摇头,迟疑一下,忽然又问:“对了,刚才那个气势很足,一进门就摆脸色的人是谁?”
李禅秀:“……”
他神情复杂:“是我阿爹啊,我不是跟你介绍了?”
裴椹:“!”
他瞳孔再再再次紧缩,以至于震颤:“是岳父大人?”
他竟然对岳父大人如此无礼,难怪对方离开时,轻飘飘瞥了他一眼。
裴椹当即想去道歉,李禅秀却拉住他,道:“没事,阿爹知道你受伤了,没生气。”
说完又忍不住忧虑,裴椹这头也太多灾多难了,不会被磕坏吧?
裴椹见他这般神情,再次以为他并不喜欢是裴二时的自己,神情愈发低落。
之后几天,裴椹一直积极配合治疗,可效果却并不明显。
最后李禅秀也不忍再看他喝苦药,道:“要不还是算了,随缘吧。”
想不起就想不起,他就不信恢复记忆的裴椹都能喜欢上他,没恢复记忆时反而不喜欢。大不了把之前经历的再来一遍,他不信对方会不喜欢他。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时,裴椹却先迟疑道:“可不治疗的话,你不就见不到你喜欢的人了?”
李禅秀闻言一愣,不解道:“你在说什么?你就是我喜欢的人啊。”
裴椹怔愣,下意识道:“你不是只喜欢恢复记忆后的我,不喜欢还是裴二时的我?”
李禅秀神情震惊,半晌才回过身,终于明白他这几日为何躲着自己,却又积极配合治疗。
他忽然按住裴椹的肩,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错了,我在你还是裴二时,就喜欢你。”
否则在山寨时,不会答应帮裴二用手解决,不会和裴二同床共枕那么多次,不会一再和裴二亲密接触时,只慌乱,而没有抵触。
若不是喜欢,他绝不会这样。只不过那时的他还不懂,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裴椹怔怔望着他秀丽眼眸,心底忽然也涌出一股冲动,哑声说:“其实那次出去伏击胡人,我原本也想回来就跟你说,我……喜欢你。”
李禅秀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忽而一笑,道:“我知道。”
虽然当时的他不知道,但如今他早已明白,当时裴二和他拥抱离别,踏上战场前,说回来要告诉他一件事,那件事其实就是喜欢他。
只是裴二那一去,回来就恢复记忆,反而忘了他失忆时和李禅秀的一些相处。
“但是没关系……”李禅秀在他耳边轻声说,“我都知道。”
裴椹怔然片刻,忽然紧紧抱住她的腰,将他扣紧,仿佛勒如骨血。
“沈姑娘,我喜欢你。”他在李禅秀耳边哑声道,“我以后能和你做真夫妻吗?”
当年没有诉出口的情义,今天在他们曾经同甘共苦过的小院中,终于说出。
李禅秀同样抱紧他,靠在他肩头,低声轻嗯:“当然,我也喜欢你。”
暮色降临,金雕小黑和白首忽然飞回院中,看见紧密相拥的两主人,两只金雕的圆眼互相瞪了瞪彼此,忽然也帮对方理理毛,同样交颈相靠。
半个月后,裴椹莫名又恢复了记忆,这次没撞到头,更没受伤,就是寻常一个午后醒来,忽然就想起了。
虽然也有些担心自己的脑袋问题,不过想起失忆这段时日的事,他唇角忍不住勾起弧度,可顿了顿,又有些微幽怨。
譬如晚上和李禅秀一起在炕上时,他幽幽道:“我失忆时,无论几次,圣上都答应,恢复记忆后却区别对待。”
“我失忆时圣上答应过这个姿势,现在知道我恢复记忆后,怎么又不认?”
“我失忆时……”
李禅秀:“……”要不你脑袋还是坏着吧。
而且他严重怀疑,裴椹失忆的最后那两天,其实就已经恢复记忆了。不然最后那两天,对方怎么忽然变精明,提了那么多要求?
好在这话他没问出,不然定能发现裴椹心虚。
不过即便如此,裴椹也已经在琢磨,要不下次再装一次失忆。毕竟当裴二时,李禅秀兴许是担心他的脑袋,对他十分心软,什么要求都能答应。
不过想到装失忆的话,李禅秀肯定又要担心他,最终还是舍不得,又打消了念头。
如今这样就足矣,两情相悦,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