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破碎后他们回到了第五层, 两人站在原地，在场的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先前见过的僧人。

他闭目, 手上一串佛珠在不停地转动，宁静平和。听到声响，睁开眼睛，对着两人轻轻点头示意。

幻境这种看人的心境的关卡，一心向佛的僧人能够快速通关自然没有什么疑虑的。

“大师不继续闯关吗？”谢随云客气地问道。

僧人淡然一笑：“不必了, 贫僧已经得到想要的了, 这传承非我之志，让它静待有缘人吧。”

“还未请教大师名号？”谢随云问道。

“贫僧法号迦行。”僧人双手合十道。

迦行，这个名字一出来两人便知道这位是谁了。“原来是佛子, 久仰大名。”传闻这位一出生, 方圆百里内莲花全不合时宜盛开, 莲香浮动，金光漫漫，天生慧眼，能够辨明邪魔。

谢随云不着痕迹地挡在沈言远面前：“我们还要继续闯关，就不与佛子多言了，先行一步, 日后若能再见必定好好招待。”

“阿弥陀佛。”迦行低念一句佛号, 清澈空明的眼眸望着两人走远, 金光一闪而过。

第五层不再是传送阵, 而是一条长长的密道, 尽头台阶盘旋而上通往未知的第六层。

沈言远也不急着继续闯关, 伸手就要去揽谢随云的腰，委屈巴巴道：“阿云, 你先前都去哪了，我找你找了好久。”

谢随云也觉得这是阴差阳错，沈言远叛出宗门那一年恰好也是他拜入宗门的第一年，像是秘境故意为之，那时他也的确没恢复记忆，在那之前也单方面听说过沈言远的名声，在他叛出宗门后还觉得也许是另有隐情。

可后来一串串惨案打断了他的妄想。

一想到幻境中沈言远做下的事，谢随云不由得看向旁边装乖卖好的男人。在幻境中，没有他的存在，沈言远竟真的做下了错事，不是失手，而是故意的。

这当中或许有被怨气迷失的原因，可沈言远本身呢，真的没有错吗。

幻境中的沈言远，远比现实中的他更加偏执，疯狂，也让谢随云感觉到一点陌生。

那真的是沈言远吗，还是说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谢随云暂且压下心中的疑虑，没有问出口，而是摸摸他的头安慰道：“是我来迟了。”

他的动作中不见有疏远，依然透着股亲昵。沈言远低下头，掩盖住上扬的嘴角，眼神痴迷。

阿云最好了。

沈言远的记忆是在一日又一日无望的寻找下，某天清晨醒来就恢复了。虽说只是一场幻境，但沈言远切切实实在其中作为幻境中的一员度过了十几年追逐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的日子。

痛苦煎熬，每一日梦中惊醒，却又想不起来关于那人的一点一滴。

后面入魔不过是沈言远做的一场赌尽所有的赌局，万幸，他赌赢了。

借着幻境一场，将真实的他完完全全展示在谢随云面前。这不是破罐子破摔，而是为了他之前那个想法，要增添更多的筹码，让谢随云不会离开他。

一个随时可能入魔的挚友无疑成了一个巨大的砝码。

谢随云无论是出于责任心还是对挚友的关心，都不会再离开他半步，必定要时刻关注着他。一想到谢随云的眼睛永远只停留在他身上，沈言远就止不住激动。

当然，这只是上了一层保险。他最大的目的还是谋夺谢随云的感情，沈言远已经不满足于现状。幻境中失去谢随云的每一秒都是对他的巨大折磨，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导致他失去以往的理智。

等到局真正铺成后，他又开始患得患失，如果谢随云在见识过他真面目后感到厌恶怎么办，如果那双流淌着温暖笑意的眼眸再也没有见到爱意的可能怎么办。可惜在幻境中大错已经铸成，他无法挽回。

因此在成功出来那一刻，他连手指尖都是冰冷的，就怕听到绝望的审判。

但谢随云没有，他摸着他头发的指尖都还是温热的，眼眸也未见嫌恶之色，方才在迦行佛子面前，也是下意识挡在自己面前，担心迦行佛子看出什么不对。

马上了，还缺最后一步，他就能将阿云彻底套牢。乌黑的睫羽掩下眼底的晦暗。

第六层依旧是考验实力，没什么新奇的。但是通往第七层的通道，只有一个人能进。

在那扇小门前，一只又一只奇形怪状的妖兽淌着涎液，灯笼大小的兽瞳贪婪地盯着两人。这些妖兽都不是什么善茬，每一只的实力都隐隐等同于第四层他们最后挑战的那几只妖兽。让人不禁感叹那位尊者挑选继承人的眼光极高，能进入秘境弟子都在元婴之下，设立的登塔关卡不仅要看资质，还要看实力。

而第六层出现的妖兽，无疑是要一位金丹修士去挑战可能比他高了一大段修为的存在。无论最后的获胜者是谁，都说明那位是能越级挑战，万里挑一的天才。

那群妖兽踱着步子，将两人团团包围起来。沈言远和谢随云背靠背，手持着剑和他们对峙。

“要来了。”话音刚落，一头妖兽就怒吼着扑上来。

第五层的幻境考验的是道心，秦岩原以为他道心坚如盘石，可没想到只是一场幻境，就让他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秦岩一路走来也是顺风顺水，出身修仙世家，年少成名，拜入五行道宗，连挑数位师兄师姐无一败绩。宗门上下将他视为未来的顶梁柱，对他抱有极大希望，殷切期盼他能够带领五行道宗超越归一宗拿到第一名。

秦岩性子冷情，却护短。所以他和谢随云定下一年之约，所以他才答应门内长老要在此次秘境狠挫归一宗的风头。

幻境模拟了他的人生经历，在那里面，他成功实现了宗门的期望，冷漠如他也不禁露出浅笑，为他没有辜负宗门的希望。

可接下来事情的展开却没有那么美好。

宗门所图越来越多，胃口越来越大，他们向秦岩诉说诸多要求，秦岩一次次去满足他们。这样毫无节制的后果就是，秦岩在后面彻彻底底变成了宗门一件称心如意，满足他们欲望的工具，虽然修为高，却形同傀儡，将宗门的重担挑在肩上，养出了一群不知满足的怪物，最后也失去了道心。

那种失去自我的感受太过可怕，秦岩惊醒过来，亲自摧毁了他的过错。熊熊大火中，长老狰狞的嘴脸清晰可见。

秦岩默然，他做错了？直到他出了幻境也没想明白。

路上他一样遇到了迦行佛子，忍不住问了句：“一个人为他的宗门尽心尽力有错吗？”他知道慈悲寺一直是个不沾染世俗的地方，今日他的疑惑不会被别人知道。

迦行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垂着眼，宛若悲天悯人的神佛：“没有错。”

没有错，但要看那个对象是不是值得，所以才需要人们自己去甄别。一个人若是没有自己的自由意志，那么和工具是毫无区别的。

沈言远和谢随云两人在苦战，那群妖兽很狡猾地没有选择一同进攻，而是一头与他们正面对决，旁边虎视眈眈三头，乘两人不备猛地袭击一下。若一击不成，它们又会耐心地蛰伏回去，等待机会。

这样的合作下，即使沈言远两人互相配合，也没有完全防范成功妖兽们的偷袭。

谢随云腰上被利爪狠狠挠了一下，鲜血渗透出衣衫。沈言远在战斗中分神看了一眼，脸色如墨般阴沉，手下加大力道，斩断了扑过来的妖兽一条前肢。

妖兽痛苦地哀嚎，后退几步。另一只妖兽又扑了上来。

真碍眼。沈言远厌烦地皱紧眉头，他将怨气放了出来，帮助他斩杀妖兽，同时牵制住谢随云那边的妖兽，让谢随云凝神抓住时机杀死一只。

“言远，收回去。”谢随云退回沈言远身边严肃道。

沈言远操纵着怨气将一只试图偷袭的妖兽缠紧，然后一用力，那只妖兽霎时间四分五裂，碎肉混着骨头散落一地。然后才不甘愿地收回去。

谢随云松了口气，如今其他人随时都有可能赶过来，沈言远实在是不宜暴露更多。

他反手将剑刺进妖兽体内，另一只手顶着剑将它送进更深处，然后再一把抽出来。它的尸身被同伴践踏过去，成为一滩血泥。

谢随云体内的灵力耗尽得差不多了，这群妖兽合作起来的力量比他们两要大得多，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谢师弟，我来助你！”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青色的剑气横跨整个密室，苏子卿操纵着飞剑袭来，那妖兽感觉到危险想要逃避依然被斩下了半条前肢。

苏子卿的身后，萧九安，秦岩，越光寒等人的身影逐渐出现。

没有过多寒暄，几人直接投入到杀敌中，各式各样的剑招在密室中上演，漫天剑光将妖兽们暂时逼退。

萧九安平时看着不靠谱，真要杀敌的时候也是看似手忙脚乱的，但每一剑都很精准地刺进妖兽的要害。秦岩和越光寒不用说，剑法依旧很稳定，一剑下去像在切豆腐般将妖兽分尸，游刃有余。还有一位两人没见过的修士，没有选择正面对决，像影子一样藏在众人身后。他的隐匿功夫简直修炼到了一定境界，连谢随云被他贴近一米后都没反应过来。

他的武器也不是剑，而是十来把飞刀。沈言远看到被飞刀刺中后的妖兽很快就倒地不起，猜测其上可能沾了剧毒。

苏子卿一边对敌一边靠近谢随云传音给他：“谢师弟，我帮你看着，你赶紧去下一关吧，别让秦岩抢了先。”

谢随云看向他，他似是明白谢随云的疑惑摇摇头道：“我的天赋没有你好，传承在你身上也许才能发挥更大作用，你快去吧。”

既是如此，谢随云也不再推辞，将一头妖兽逼退后苏子卿立马上来顶替他的位置。谢随云顺势收了剑，和沈言远对视一眼，点点头就往小门处跑。

离小门还有五六步的距离，谢随云心中警觉，连忙停住一侧身。

一道猛烈的紫色雷电直直向他劈过来，沈言远立马赶到他面前举剑硬生生挡下这道惊人的攻击。沈言远双手持剑，青筋迸出，紫电与长剑相碰撞，激烈的火花四溅。攻击是拦了下来，沈言远那把普通的长剑却经不起这重负碎成了一块块，掉落在地上。

他没有多看，从空间中再拿出一把一模一样的长剑，剑指来人，眉目间戾气浮现。

“谁敢来。”他字字清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