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界与星衡阁刚好处于大陆的两个方向, 沈言远赶路花的时间比上次去往青圣山要长,一路在星衡阁西北方探访打听。
他又变换容貌,这次是一个年轻公子, 看上去就单纯好骗那种,是最容易让人放下心防的长相。一身宝蓝色织锦长袍,热情洋溢的笑容,手里一把不知出自哪位名家的扇子摇啊摇,好奇地东看看西瞧瞧。
路边摊贩们互相对视一眼, 都知道大肥羊上门了。
“这位公子, 看看我们这,上好的笔墨啊!”“公子,我们这里有多种功法任君挑选!”“别听他们的公子, 看看我这, 绝对是书圣真迹的书画!”摊贩们争先恐后给他推销自家商品, 沈言远在一堆人中保持微笑:“都别急都别急!一个个慢慢来!”
结果是沈言远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把钱袋都掏空了,摊贩们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沈言远随机抓了个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的摊贩:“哎!这位小哥,我有些事情想向你打听一下。”
小哥今日的商品全都推销出去,脸上笑容就没拉下过,面对冤大头的提问也心情很好道:“公子你问吧, 要说打听你还真是找对人了, 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 镇上的事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真是太好了!”沈言远惊喜, 挠挠头装作有些不好意思道, “其实我是来这探险的, 想找一下刺激,不知道你们镇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呢?”
“哦哦探险啊。”小哥搓着手一脸理解, 实则内心吐槽,真不愧是大家少爷,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玩探险游戏。
迎着沈言远期待的目光,小哥想了想:“咱们小镇还算平和,还真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这样啊。”沈言远有些失望,转身欲离开。
小哥连忙叫住他:“等等!我好像记起来了!”他神秘兮兮靠近沈言远道:“咱们这里有座山,听说里面闹鬼,那经常出入山里的老猎人都会在里面迷路,你说奇怪不奇怪?”
沈言远似乎来了兴致:“好像是有点奇怪。”
小哥瞪大眼睛,口若悬河:“何止啊!老猎人对那座山多熟悉啊,闭着眼都能走对,偏偏还能在里面迷路。有些住在山脚下的人说总看见奇怪的东西闪过,认真看去又不见踪影,家里头也不见丢什么东西,整天疑神疑鬼的,现在那座山附近都没人住了!”
沈言远认真听完,末了小哥还提醒他一句:“公子要是想去探险,记得多找几个人,安全点。”
沈言远谢过他的好意,不过却不可能真的找几个人陪同他一起。
小哥说的那座山距离小镇六公里,沈言远去到时,沿路人家渐渐稀少,只剩下破旧的茅屋。
不知名的黑鸟凄厉叫着盘旋在头顶上,小路两边野草漫出,草丛中窸窸窣窣钻出一只田鼠,歪着脑袋黑豆子般的眼睛打量这个陌生人,景色十分荒凉,寥无人烟,印证了小哥口中大家都搬走的话。
沈言远只身前来,没有别人在,怨气肆无忌惮地铺展开,一寸寸掠过这方土地,探寻鬼修的踪迹。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沈言远的确发现了点东西。在这座山上,有个被挖空的洞穴,足以容纳百来人,洞口掩盖在有一人高的野草之下,还覆盖遮蔽阵法。可沈言远进去查看,发现里面早已人去楼空,
应该是有计划的转移,重要的都被带走,留下一些没必要带走的东西。沈言远手指拂过血迹斑斑的刑具,轻轻捻了捻手指,只余干涩,这个洞穴应该荒废有段时间了。
倘若只是这些还不能让沈言远下定决心,真正让他确定洞穴主人身份的,是怨气不知从哪个角落找到献宝似地拿给他看的一小缕黑气,十分精纯的怨气,其主人必定实力强大才能在离开那么久后洞穴内仍残留他的气息。
沈言远手指触向那抹黑气,黑气缠绕上他手指想象以往一样吞食怨气。不过它不知道自己主人不在,如今它是任人宰割,经沈言远确认过后赏给了旁边乖巧等候的怨气,被囫囵吞下。
力量涌入体内,沈言远感受过后脸色凝重起来。这可不好办,黑气主人实力比他想象更高,远非鬼女可比,只是一小缕黑气都能让他明显感到力量增长。
沈言远想要收服这个组织的难度又加深一点,在没有绝对力量前,对上这个组织必须以谨慎的态度。
他转身走出洞穴,好不容易找到鬼修组织踪迹,说明他的路线是对的,必须得加快脚步,防止线索流失掉。
结果后面沈言远扑了个空,连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好似鬼修凭空消失一般。
沈言远在地图上画了个叉,而这样的叉在地图上已有十几个,都是沈言远这段时间明察暗访过的地方。他盯着地图许久,徒劳将笔丢下,头后仰靠在床头,手臂横在眼睛前挡住明亮烛光。
到底有什么被他遗漏了。沈言远脑子里冷静回想洞穴里的一丝一毫。
没听说小镇出现过什么命案或者有什么人失踪不见,那洞穴里刑具上的血迹从哪来的。鬼修组织为何以那座山作为曾经的据点,又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们搬走。鬼修大多残暴易怒,对山脚下的村民却只是吓走,并没有取人性命。沈言远整理着这些疑点,奈何线索太少,他无法解答这些疑惑。
贴身的灵讯突然震动,沈言远拿出来,那边声音还未传来嘴角已经上扬:“阿云。”
“言远。”果然是谢随云。
算算时间,阿云也该知道婚约的事了。沈言远笑意加深,那么现在阿云是想跟他说什么呢。
谢随云不知道对面的人有什么想法。他得知沈言远回了趟谢家与他父亲有争执后便与师尊说明情况赶回谢家。
谢家仆人不知道少主突然赶回有什么事,但还是兴高采烈地去通报谢家主。
谢家主听说儿子回来也很高兴,起身就要去迎接,忽然想到沈家那小子才过来气了他一通,谢随云就立马赶回来了,冷哼一声又重新坐下,心里又是生气又是心酸。
谢随云一进来就看到谢家主冷淡的面孔,心道看来这次言远将他气得不轻,面上还是恭敬行礼:“父亲。”
谢家主冷声道:“还知道我是你父亲。”态度却缓和不少。
谢随云沉默,谢家主等了一会不见他说话首先耐不住生气把笔一摔,质问道:“你和沈家那小子怎么回事?”
料想到父亲肯定会提这件事,谢随云还是耳朵薄红,不好意思:“我和他在一起了。”
真正听到谢随云承认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谢家主身形不稳,着实感到崩溃:“莫提他是个男子,如今他还是那种身份,阿云,你胡涂啊!”谢家主恨铁不成钢,自家儿子为人聪颖,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犯错,一定是那小子引诱的他!
不得不说谢家主真相了。
谢随云垂下眼:“我知他是男子,可修真界对这种事情并无禁忌,莫说两个男子,便是两个女子也有结成伴侣的。”
“可他是鬼修!”谢家主气急,重点在性别吗,重点在这!
谢随云抬头,清凌凌的眼睛直视谢家主,认真道:“父亲,你明知道言远是什么为人。就算他是鬼修,可他从未害过任何一人,除了修炼方式不同,他和以前那个沈家少主又有什么区别。”
“阿云,他这个身份始终是个隐患。”谢家主苦口婆心。鬼修是修真界喊打喊骂的存在,天然站在仙门百家的的对立面。他不知道沈言远将来能走多远,可不过一年罢,沈言远就已经恢复到金丹修为,速度之快让人心惊。
倘若真被沈言远成长到一方鬼王的地步,那是注定要与修真界为敌,无论他是好是坏,仙门百家绝不敢留他去赌那一份鲜血横流的未来。
谢家主怕他到时候不能保下谢随云啊。
谢随云明白他的担忧,但他已经想清楚:“父亲,既是如此我更应该留在言远身边看住他,避免那样的未来。”他安慰谢家主道:“您忘了,届时强大的不只有言远,还有我,再不济我也还有师尊,我不会让自己陷入必死的局面。”不仅如此,他也不会让沈言远陷入。
谢家主被说得哑口无言,思及洛苍剑尊,叹了口气,多多少少有了点安慰:“你心意已决,我再劝又有何用。”
他看了眼长身玉立的谢随云,认准一件事就绝不会回头,和他娘一个性子。
“你想好就去做吧。”谢家主不再纠结这件事。
谢随云柔了脸色:“谢过父亲理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父亲,不知那日你与言远是为何争执?”
谢家主也不瞒着他了,没好气道:“还能是什么,他那日直接跑来说要与我商议你俩的婚约之事。”
“婚约?”谢随云恍然。
谢家主没发现他神情不对,骂骂咧咧:“这婚约虽是自小订下,可两家都只当是个玩笑,也不知沈言远那小子是从哪得知的!”
“父亲,我与言远有婚约?”谢随云不确定再问一遍,语气急切。
谢家主一顿,终于发现不对:“你不知道?他没跟你说?”
谢随云摇头,谢家主咬牙切齿,事到如今他哪里不知道他这是被沈言远摆了一道:“沈!言!远!想和我儿结成伴侣,做梦去吧!”
谢随云今晚这道灵讯是他辗转反侧后才终于发出的,听到对面熟悉的声音,干巴巴叫了一声后,不知道再说什么。
好在沈言远主动打破沉默:“你知道了?”
“嗯。”谢随云轻轻应声,他是真的没想到沈言远和他会有婚约在身,这下俩人突然成了未婚夫妻关系,未来的伴侣关系是铁板钉钉了。
要说感觉吧,其实也没什么感觉。他早就决定要陪着沈言远,这婚约不过让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名正言顺,甚至他得知时心里下意识想:有了婚约在,言远应该能放心了吧。
谢随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他不知道这种气氛下该说些什么,只是跟着自己的心走,那些话自然而然就说出口:“我既然决定与你一起,那不管有没有这婚约,我的决定都不会改变,重要的是我的心,而不是一纸婚约。倘若婚约能够让你安心,那么我也很高兴它能发挥它的作用。”
“言远,你应该相信我。我允许你将我束缚,只为了告诉你,这不是你的一厢情愿。”他顿了下,“这是两情相悦。”
谢随云什么都知道,一直纵容着。他不明白沈言远为何会如此不安,可作为一个合格的恋人,他觉得他应该给全另一半安全感。
他也不是在哄骗沈言远,这真的是两情相悦,尽管这感情还微弱,但谢随云确定,它就在自己的心中。他答应沈言远在一起不只是因为责任,还因为喜欢,谢随云喜欢沈言远,在那个月色如水的夜晚。听到沈言远的心跳声时,他自己的心也悄悄漏了一拍,因为陌生慌乱,最后匆匆逃走。
谢随云抬头看向满月,柔声道:“言远,我想你了。”
正巧满月的光辉也照在沈言远身上,剧痛袭来,每根骨头仿佛都在拆开重接。沈言远应该感到痛的,好像又没那么痛,因为快乐比痛苦要大得多。
他只是同样看向圆月,以正常的语气回答道:“我也想你。”
结束灵讯的下一秒,灵讯掉落,沈言远跪倒在地上,手指死死抓住窗台,捏出深深的手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