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堡藤蔓横生, 阴森莹绿的烛火漂浮在空中跳动。无论白天黑夜,这里始终是黑暗一片,里面的人们早就习惯黑暗, 与黑暗相伴。
易华手中捻着信纸,初时只是漫不经心扫一眼,后面逐渐坐直身子,饶有兴趣完完整整看完沈言远的来信。
他放下信纸感叹一声,没想到沈言远能带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魔修竟然在边境偷偷建了一座城池。
易华早知道沈言远有能耐, 但没想到魔修谋划了几十年的大事也能被他撞见还传递出消息来。
他贪婪舔舔嘴唇, 似是想到了什么美味的东西。
那可是一整座魔城,里面十几万的魔修。如果全屠杀掉,易华眼眸深沉, 一定能够彻底压倒那个人。
他由衷夸赞一句:“不愧是我的副使。”
这封来信还有个最重要的作用, 他正愁找不到借口去看一下真真, 沈言远的信正好解了这个难题。
易华站起身,衣摆丝滑流淌下,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出发。大门轰一声打开,右将军眼见易华的身影,低下头:“大人。”
“按这上面的来做。”易华脚步未停,径直走过他, 丢下信纸道。
右将军接住信纸:“属下遵命。”
魔城内, 沈言远化为黑雾在魔修头顶上迅速飞过, 无一人察觉。
城内四大魔将在入魔前各自有自己的名字, 但入魔后无一例外皆舍弃了这个名字, 就像他们头也不回舍弃自己的过往。封为魔将那天, 魔尊会为他们赐名。
这位魔尊许是个疲惫性子,只匆匆看了他们一眼, 就决定按数字给他们取名,以魔为姓,从一开始,按此顺序下去。
如今的四大魔将是魔二,魔七,魔十一还有魔十五。这代表着他们成为魔将的顺序,至于前面消失的数字,当然是随主人一样泯灭掉。除了魔二是刚开始魔尊直接册封的,其余三位魔将皆是通过杀死上任魔将的方法,继承了他们的魔将地位和财产。
四大魔将之间水火不容,两看两相厌,除非必要,否则不会往来。
也因此沈言远笃定,若是其中任何一人出事,其他人都不会赶来帮忙,反而会落井下石,坐山观虎斗,大声叫好。
他现在要前往的正是魔将中实力最强的魔二府中。
沈言远凝固身形站在屋顶瓦片上俯瞰偌大的魔将府。魔二能在前仆后继的挑战者中一直屹立不倒,自然实力高超,仅次于魔尊之下,同样赢得了以力量为尊的魔修们的尊崇,他的魔将府也是四大魔将中最气势恢宏的。
府中游廊时不时有魔修手持兵器经过巡逻,沈言远没打算一上来就暴露自己,冷静观察一阵后,抓住巡逻交错的时间差躲避掉迎面而来的魔修。
魔修奇怪地往后看一眼,他的同伴招呼他:“怎么了?”
他挠挠头,回道:“没事。”刚刚好像有一阵微风吹过,也许是错觉,这里可是魔将府,有哪个不要命的敢闯进来。
他快步跟上同伴的步伐,一边走一边聊天:“还有几天就到斗兽场厮杀了,不知道这次谁能获胜。”
“那还用问。”他的同伴骄傲道,“当然是我们大人,除魔尊外,谁能打得过我们大人。”
魔修道:“这也是。”他吸溜一声口水,羡慕道,“真想尝尝修士的滋味啊。”
说起这个同伴也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我也想……”
“话说前段时间送来的修士竟然有元婴期,我这辈子都没吃过元婴期修士的血肉。”
“地牢里那帮家伙估计要笑疯了吧,这种肥差怎么没落在我头上。”
“是啊,真嫉妒。”
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话语声也逐渐模糊。沈言远面无表情从暗处出来,没想到他运气这么好直接找到了修士所在。
他松了口气,那阿云那边应该会安全一点。
缥缈的黑雾游荡在魔将府各个角落,在这种身形下沈言远来去自如,能肆无忌惮穿过各种阻碍物。
府内大部分地方沈言远都能穿过,只有几处魔气特别重的地方,沈言远猜测那里应该就是魔将府的主人,魔二的所在地。
他掠过这些地方时也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现在还不是闹大的时候。
根据那两个魔修的聊天,沈言远探查时特别关注一些隐蔽的地方,终于在他的地毯式搜查下,他发现了地牢的入口。
入口不在寻常地方,而是在水下,府内最大的湖中。
黑雾如同空气般无声无息侵入水中,与水浑然一体。黝黑的入口好似深渊巨兽的大嘴,吞噬一切来物,看久了便会心惊肉跳。
沈言远随湖水进入洞中,从越往里面水渐渐变浅可以判断出地势在不断增高。洞内比外面低了不止一个温度,寒冷中夹杂着潮湿水汽,深入骨髓,令人发颤。
沈言远一路进来竟然没看到有人防守,这点倒是奇怪,莫非这里的人就那么笃定没人敢闯进来?
直到周边的岩石消失,进入一个空旷的空间,沈言远才看到身穿重甲,手持兵刃,肃穆放岗的魔修。这些魔修不茍言笑,身上杀气浓重几近成煞。
沈言远望过去,只看到他们笼罩在血色浓雾中。
这是真正的杀人兵器,也是魔将府的精锐。
沈言远估计一下,这里起码有一百多人,且每个都有不逊色于元婴期的实力,看来里面看守的东西真的很重要。
那么该如何从一百多个元婴期眼皮子底下溜进去,沈言远沉思。
然而没等他想出个办法来,门口守卫的严肃男人耳朵轻微一动,脸色一变,厉声大喝道:“谁竟敢擅闯魔将府!”
竟然被发现了,沈言远有些意外。
那魔修一声大喝,其余人全动起来,面色警惕望着前方,静待敌人出现。
迟迟未见有人出来。
那魔修明显是这里的领头人,他朝后一挥手,一小队紧跟他的步伐谨慎往前。
他们走来的方向正是沈言远隐藏的地方,魔修队长在走进那处令他不安的地方时,十几条黑雾霎时间从空中涌现,扭动着身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魔修的心脏。
他们瞪大眼睛。黑雾穿透他们心脏后并不急着拔出来,魔修们能感觉到它似乎在体内又分裂开无数细小的分支,贪婪扑上他们的内脏,血管,大口大口吸食着力量。
不一会就有魔修手脚发软,天旋地转,身体无力下垂只有胸口一根黑雾支撑着。
魔修队长忍着力量流失的惊惧挥刀斩断胸前的黑雾,喘着粗气迅速退回队伍中:“到底是何方神圣!赶紧出来!”
黑雾在刀斩上来那一刻已经从有形便无形,刀根本不能砍断,但沈言远还是命令那根黑雾撤回来,并且留下来点东西。
其余魔修的力量已经吸收完无多大用处后,黑雾嫌弃地抽出他们身体,并且将尸身甩到魔修面前。
被发现是意外,既然绕不开沈言远也只好迎面而上。
他眼光瞥见魔修队长手在背后悄悄捏紧一块传讯令牌,打个响指黑雾突然从地下出现打落那块令牌。
魔修队长一惊,面上发狠迅速够手去抢,然而黑雾已经把令牌捡起来献宝似地递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上。
那只手一上一下漫不经心抛着令牌。
魔修队长视线由下至上望去,黑雾弥漫在来人周身,看不清面容,只能从身形大概猜出是位成年男子,不用看表情队长也能知道来人冷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是一种根本没把他当对手的蔑视感。
从他身上,队长嗅到了浓重的怨气,男人自然而然站在那里泄出的威压逼迫魔修艰难后退一步。
这是个强敌,他们恐怕应付不来。
魔修队长试图冷静下来,令牌落在男人手里,他们无法联络大人过来。观察周围,队长绝望发现四周已经完完全全被黑雾封锁住,丝毫没有逃脱的可能。
男人一直静静望着这边,似乎在问:你该怎么办呢?
魔修队长捏紧刀柄,沉声道:“这人最多只是元婴后期,我们不用担心,全部一起上!”
一声令下,全部沉默的战士不约而同大喊一声:“杀!”冲向沈言远。
魔修队长冲在最前面,他的实力最高,即使受伤了伤口也在迅速恢复。两三息之间,他已经移动到男人面前,高举起刀狠狠一劈而下。
凛冽刀风破开眼前的黑雾,队长看见了一双眼睛,一双纯粹的,透不出一丝光亮的黑色眼眸,如古潭般波澜不惊望着即将落到脑袋上的大刀。
他为什么还不出手?
队长在这紧张时刻竟然在脑海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很快,他就明白为什么了。
黑色球状物体包裹着所有魔修,表面是没有一丝杂质的黑色,完全隔开了里面的厮杀和外面的静谧,只是安静矗立在那里。
地牢内暗无天光,满身伤痕的男人艰难抬起一只眼皮,血淋淋的双手爬动着带动重伤的身躯一步步挪到牢房门口,看去。
在这与世隔绝的地牢中,男人只有依靠监守这里的魔修的一点动静才不至于彻底失去理智,然而今天过于安静,男人已经有好一会没听到魔修的声音了。
当初见到魔城的第一眼,男人就已经发觉不妙,但已经迟了。他想要逃跑时被魔将亲自抓了回来,他拼死抵抗也没能逃出这座魔城,反而被关押在地牢里每日受尽折磨。
魔修喜食血肉,尤其是修士的血肉。
男人是眼睁睁看着魔修狞笑着靠近他,接着是各种折磨人的酷刑,那种疼痛现在都还深深刻在脑海中。
他被抓到这里已经是不知第几个月,身边和他一样被抓来的修士已经被一个个拖出去,不知去处,现在只剩他一个人茍延残踹。
也许很快他也要死了吧,男人这般想,内心那点希望已经接近熄灭。
嗒,嗒,嗒,有人走进了。
啊,要来了。男人双眸完全失去生的意志。
脚步声最后停在他面前,男人费力抬起眼皮看去。
“还活着吗?”那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