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 有人疾行在山路间,来到一间房门前。
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那人跨步进去, 房间的主人背对着房门,听到声音习以为常说一句:“过来吧。”
那人靠近,欣赏着墙壁上挂着的刀剑的主人终于转头,见到来人那一剎,露出惊讶的神色:“你怎么会来这?”
那人道:“我找您有事商议。”
凌掌门诧异归诧异, 但还是边说话边走过去:“有什么事?现在多事之秋, 你近来多看顾一下弟子们的情绪,不要让他们自乱阵脚了。”
那人安静听完他的吩咐,凌掌门已经走到他面前问道:“说吧, 究竟有什么事?”
那人抬起头, 说了一句话。
沈言远与苏子卿的私下暗斗终于迎来了握手友好相处时期。
苏子卿这边见好就收, 休战也是他先提出来的。
他当然没那么好心,任谁经历过长达一个月的各种倒霉事件后也能猜到这是沈言远的报复,偏偏还找不到证据。看好戏是爽了,可他这一个月过得也够呛,连连景晨都嫌弃地离他远点,免得沾上霉气。
苏子卿皮笑肉不笑, 脑门青筋凸出, 在谢随云的见证下诚恳道:“沈道友, 不知先前你与我是否有什么误会, 不管怎样, 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还望日后我们能好好相处。”
沈言远惊讶道:“苏道友这说的什么话,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他暗含委屈看向谢随云道:“不知道我是做错了什么让苏道友产生这种误会。”
他大度道:“不过苏道友都这么说了, 日后还请多关照。”
苏子卿的笑脸都差点端不住。
两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相互对视,假笑。
谢随云掺和中间,直觉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依他对沈言远的了解,这事情说不定还是沈言远先挑起来的。
至于为何沈言远会看苏子卿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谢随云稍微一想,便知道是他先前说的话让沈言远心里对苏子卿有了意见。
他有些愧疚,苏师兄为人和善,却遭受这等无妄之灾,说起来还是他的错。
因此他送苏子卿出去时郑重向他道歉,苏子卿摆摆手让他不用在意,只是临走前苦笑一声:“希望谢师弟能和沈道友说明一下,洗脱我的罪名。”
他稍微开了个玩笑,谢随云只觉抱歉:“苏师兄,抱歉,我会和他好好说的。”
苏子卿转身微微一笑,走之前还给沈言远摆了一道,深藏功与名。
谢随云待他走后,呼出一口气,调整一下表情,冷着脸走进去。
沈言远一见,心中咯噔一下,暗骂苏子卿狡猾,脸上只做无辜状,打定主意不管谢随云怎么问只说不清楚,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没做错,看着谢随云冷脸却忍不住心虚。
都怪苏子卿!
他心中恨恨道。
谢随云看着他死不悔改的模样,深觉无奈,想教训他一下,却发现这样的事情沈言远常做,该教训的也都教训过了,一时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只能无奈扯住他脸上的肉道:“我和苏师兄之间没什么,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沈言远眼里闪过得逞的意味,听出他话语里的严肃,嘴甜道:“你放心,我会和苏道友好好相处的。”
这话算是承认了之前果真做过什么坏事。
谢随云没好气道:“你怎么老爱吃醋。”话虽如此,他眉眼却忍不住流露出笑意。
外表冷淡的恋人此时如冰雪消融,沈言远不由得搂紧他的腰,埋头在他颈窝里蹭蹭。
这是他的阿云。
别人从未见过的,独属于他的谢随云。
只是想想,欲念横生。
在谢随云看不见的角落,沈言远的眼神幽深得可怕,好似盯紧猎物的野兽。
他无比肯定谢随云属于他,所以迫不及待在众人面前给他打下沈言远的烙印。
他没跟谢随云说过的是,他嫉妒着每一个靠近谢随云的人,无论男的女的,无论年长的年少的,只要谢随云身上出现一丝别人的气息,他就嫉妒得发狂。
他没办法不阴暗地去想谢随云和他或她在一起是什么模样,会不会向那人露出珍贵的笑容,会不会亲近地和那人讲话,两人会不会靠得很近。
光是想想,沈言远都觉心脏被无形的大手攥紧。
沈言远,你没救了,你天生就该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配得到幸福。脑海里有声音讽刺道。
沈言远知道那是谁,自他进阶元婴后,“沈言远”就被他关进了脑海最深处,澎湃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腐蚀着这个某种意义上的半身,不只是力量,连那份疯狂的占有欲,痴迷的爱恋也一并传递过来。
失序者变得冷静,理智者逐渐疯狂。
这是侵蚀“沈言远”带来的必然结果,两人之间的一切都在融合,也逐渐染上对方特性。
沈言远大致估算过,再过一两个月,他就能完全侵蚀掉“沈言远”,那份对方封印住的沈家灭门之日产生的过分庞大的怨气将会物归原主。
失控不会是沈言远愿意看到的事情,所以他一刻不停运转功法让怨气源源不断注入黑色金丹中,压缩淬炼,提取出最精纯又最无害的怨气,只为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个过程中避免不了偶尔的理智失控,那时他就会陷入一种极为阴暗的境地,变得敏感多疑易怒占有欲过度。
沈言远亲亲谢随云的耳朵,掩下眼底的暗色。
他一直在谢随云面前伪装无异常,并且隐藏得很好,至少谢随云现在都没发现,那些时不时无缘头的吃醋,其实是沈言远极端克制的结果。
他不打算告诉谢随云,现在这种情况,还是不要告诉阿云让他担心了。只要再忍忍,他马上就能恢复正常。
再忍忍。
隔日谢随云又被叫走,沈言远:……
忍不了了,现在就毁灭吧。
归一宗迎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谢随云踏进殿内,见到大殿上坐着的人,一缕惊讶在面上浮现。
秦岩站起来:“谢道友,好久不见。”
男人脸部线条刚硬,与上一次见面相比,更添几分成熟。他态度自然,即使身处敌对宗门的大本营,也丝毫不见慌张。面对曾经打败过他的谢随云,也是面不改色。
若说秦岩以前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利剑,如今的他就像有了剑鞘,那股会割伤别人也会割伤自己的寒气稳当收敛起来,只余沉稳。
据带他回来的长老说,秦岩当时手持掌门令牌一步步走下山门,请求归一宗长老将他带来归一宗与掌门商议要事。
“既然是有要事商议,不妨说出来听听。”掌门内心疑惑,面上不动声色道。
大殿内均是信得过的人,秦岩环视一圈后就毫不犹豫开口:“我今日来是奉掌门之命,五行道宗愿意配合众宗门剿灭魔修。”
一句话出,众人皆惊。
掌门皱眉,锐利的目光刺向他:“你确定?”
秦岩毫不躲避直视他:“是的。”
一位长老忍不住开口质疑:“你们五行道宗勾结魔修在前,此时又说愿意配合剿灭魔修,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秦岩道:“五行道宗并无阴谋,这项决策是宗内多位长老和弟子一致同意通过的。我们早已查清勾结魔修之事只是宗内某些人的个人所为,并不代表全宗的意见,此刻罪人已经被我们关押起来,严格看守,只等魔修事罢,交由仙门百家审判。”
他说的话听起来毫无漏洞,如果在场众人不是早知道五行道宗勾结魔修之人正是他们的掌门,估计就会轻易相信。
那可是堂堂一宗掌门,怎么可能会像秦岩所说那样甘心被关押起来等待审判?
不对!掌门心一凛,秦岩手中是有掌门令牌的。一般情况下,掌门令牌绝不会轻易出现在别人手上,那么这到底是是五行道宗的阴谋还是诚意?
掌门从秦岩脸上看不出答案,他道:“口说无凭,你们如何能让我们相信这不是你们的一面之词?”
秦岩早有准备,从空间中拿出一枚留影石递给掌门。
掌门接过,神识探入其中,等看完后他神情复杂,将留影石传给下一个人。
长老迫不及待接过,看完后也沉默。
留影石转了一圈才回到秦岩手中,他收好留影石问道:“不知这是否能取信于你们?”
众人面色复杂,目光齐齐看向掌门:怎么办,你说句话。
掌门轻咳一声道:“我们还有个问题,那好歹也是你们掌门,你们真的……”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
秦岩眉宇间冷意一闪而过:“五行道宗千年辉煌,不能毁在一人手上,这是我们的意思。”
他加重说了我们二字,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这不是他一人的行为,而是全宗上下一致默认的情况。
五行道宗不能被这个人拉进深渊,他们需要从魔修这个巨大漩涡中挣脱出来,因此凌掌门成了五行道宗向仙门百家献上的诚意。
也不知道凌掌门是否肠子都悔青了,谁能想到宗门内长老和弟子会默契地夺去他的权柄,把他关押起来,一遭从万人之上沦为阶下囚。
掌门唏嘘一番就将这个问题抛开,他不仅没有同情,反而幸灾乐祸。
凌掌门如今这个下场只能说是咎由自取,他选择与魔修勾结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掌门没有点破秦岩有所隐瞒的事实,偌大一个五行道宗,和魔尊勾结的又岂止凌掌门一人,恐怕当时全宗大半的长老都知道这件事,但都选择了沉默。现在眼见形势不妙,才将凌掌门推出来当替罪羔羊。
这么果断的断尾求生的手段,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可能是五行道宗那群迂腐的长老想出来的,那么秦岩在其中的作用就很微妙了。
掌门猜测也许现在五行道宗真正的主事者成了秦岩,不得不说,很有魄力的一位剑修。
可惜了,生在五行道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