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放缓咀嚼的频率, 筷子怼在碗里,低下头。
“是……在找我么?”算算日子已经快一周,男人大概是从美国回来了。
“不是找你还能找谁?”季则默默观察着眼前的青年, “我想用不了多久他就得盘到我这了……到时候你要让我怎么说?”
沈时青顿了好一会, 慢吞吞的咀嚼完嘴里的饭菜, 咽下。
男人见他不答:“我如实说?”
“不……”沈时青急忙摇头, “你就说……你也不知道, 可以吗?”
“你确定?”季则追问着。
他当然有私心也不想让秦柏言知道沈时青的下落。
沈时青点了点头, 眼睛被一层厚厚的阴霾遮住。
“你和他……”
“我……我们不谈这个好不好。”青年是笑着说这句话的,只是笑的太勉强,“现在在贺城, 岚京的事, 我们就都忘掉吧。”
季则不语,只静静的盯着青年。
“我……我吃脸上了吗?”沈时青用纸巾擦了擦自己的脸。
“没有。”男人回答,又给青年的碗里夹上一筷子的菜,“也不能全忘记。”
沈时青:“什么?”
季则:“比如我和酥三。”
青年被逗笑:“那肯定不会忘记的。”
“酥三最近胖了吗, 有没有减肥成功?”
“失败了,胖了两斤……”
两人一起吃了晚饭后, 已经快八点。
沈时青有点不好意思的和正在帮忙洗碗的男人道:“我这实在有点小,要不我睡沙发, 你睡卧室吧。”
他想着, 人家大老远来看自己, 总不好意思让人睡这个小沙发。
“不用,我等会去找老黑, 完了找个酒店住。”季则将洗净的碗筷一一摆放整齐。
老黑就是给沈时青帮忙的本地人。
“你是准备明天开始接单吗?”他知道沈时青准备在家开始做甜品的打算。
沈时青点点头:“对, 接了几个预订单。”
季则:“那明天我来帮你。”
“你也太好了吧,老板。”青年的语气搞怪。
男人摘下身上的围裙, 穿鞋准备出门:“少来,早点睡吧你。”
“你慢点,外头可冷了……”沈时青叮嘱着。
送走季则后,小小的空间里只剩青年一人。
他打了一桶热水将冰凉的双脚踩进去。
源源不断的热气从桶中冒出,没在水中的双腿像是重新建立起了血液循环,总算是有了温度。
青年低着脑袋,热气蒙上眼。
半分钟后,他拿起手机。
来贺城后的第一件事,他去办了一张全新的电话卡,原来的那张被自己拆下。
就好像硬生生将有关于昨天的所有都被自己从身体里拆开,卸下。
现在的手机里干净的连垃圾信息都没有几条。
做这么多,他只是不想拖泥带水。
想干干净净的离开秦先生。
但也并不想潦草。
所以他在床柜的抽屉里留了一封信。
信里有他写的培根三明治做法。
他记得秦先生说回来想吃。
不知道男人会不会看到。
看得到最好,看不到也是命定。
青年叹出长长的一口气,略略动了动脚趾,热水发出“哗哗”的响声。
-
是夜。
秋园上下寂静的只剩风声。
秦柏言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反复拆开又合上那封青年留给自己的信。
信上,沈时青竟将大部分的篇幅都留给了有关三明治的制作步骤。
【秦先生,感谢这近一年来您对我的照顾,以后我打算在外地开个甜品店,好好生活,祝您也祝我。
这是有关培根三明治的配料和调味:生菜,培根片,牛奶吐司……将他们随意组装在一起,挤上蛋黄酱和番茄酱,对半切开方便吃噢。】
是的,这就是沈时青留给自己的信。
唯一的一封信。
青年走的干净利落,秋园外也好,卧室里也罢,竟找不到除这封信外任何一件有关沈时青的东西。
能够证明沈时青存在过的东西。
除了这封在菜谱里掺了几句题外话的信。
什么也没有。
他才发觉,他的小绵羊远比自己狠心太多。
就连照片也不愿给自己留下。
还要骗他,说是什么专属。
原来示好,合照,拥抱…亲吻还有……这些所有都只是为了离开吗?
秦柏言握着手里的那封信,不觉用力,但很快便又松开。
男人低着头,笑起来。
只是一封菜谱,他竟也舍不得弄皱分毫。
沈时青啊沈时青。
我竟一点办法也没有。
小绵羊消失的第七天,依旧毫无音讯,仿佛人间蒸发。
这几天他不仅将岚京市翻了个底朝天,岚京周边的城市他也找了一遍,现在正在查全国的客运记录。
没有进展。
然而对于来到贺城第二周的沈时青来说,自己的新生活进展的非常顺利。
私家烘焙已经试营业一周的时间,他从一开始只做预订单,到现在已经开始每天固定出售好几个品种的小蛋糕。
厨房太小,他刚刚又购入了一个大烤箱,已经快要没地方摆了。
前几天季则一直在贺城帮他一起做单子,昨天刚刚回的岚京。
沈时青担心自己没法独当一面,结果今天蛋糕做的非常顺利,刚刚出炉的几盒黄油曲奇也被群里的顾客一分钟抢完。
看着现在自己做的小巧精致的黄油曲奇,不禁想起自己当初做的第一罐曲奇,被季则嫌弃卖不出去。
最后带回家给了……
想到这,青年正在给曲奇封口的手微微一顿。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
青年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工作上。
这几天,他一直处在收钱都来不及收的状态,好几次都是顾客提醒他还没收红包。
这让穷了好多年的他多少有些不适应。因为是在家里做的单子,能做的份量有限,但开店的成本也少了许多,所以,利润还是相当可观的,来找他做蛋糕的人也越来越多。
还忙的过来的时候,他就会自己做外卖员,骑着自己刚刚拿下的二手小电驴穿梭在小镇的街头巷尾送蛋糕。
贺城真的好冷,冷的他每次骑车都觉得耳朵冻掉了。
不争气的身体难得争气了一回,居然在这样的高强度环境下,一直坚持了小半个月才罢工。
当天就发烧到39度,实在没力气去医院,身边也没有熟悉的朋友,老黑和自己住的也很远,不好意思麻烦人家。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烧了一晚上,居然退烧了,但浑身的关节还是疼的厉害,大概是病毒性感冒。
勉强爬起来吃了一点药和食物后,青年又沉沉的睡了一觉。
发烧这几天,订单只能暂时不接了,沈时青给自己放了四天假。
放到第二天的时候,他就有些受不了。
受不了这种慢下来的日子。
那张被拆下的电话卡,他一直没舍得的扔,却也没有勇气再装回去。
青年靠在小小的沙发上,呼出一口气。
今天的阳光很好,沈时青以为站到太阳底下晒一会就能少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后来才发觉是自己异想天开了。
他还是在胡想。
他想秋园里那几条胖乎乎的三色锦鲤。
他想后山成熟的萝卜和草莓。
他想大厨做的淮扬菜。
他想秦柏言。
沈时青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
于是提前结束自己的假期,又开始投进无休无止的工作里。
好在他热爱烤蛋糕,并不觉得疲乏。
夜里,季则给自己发短信。
季则:[感冒好点了么?]
季则:[我让老黑带你上医院吧。]
沈时青:[你怎么知道我感冒了。]
季则:[看到订单群的公告。]
青年恍然:[难怪。]
沈时青:[已经差不多好全了,不用去医院。]
季则:[有钱吗?]
好突然的问题。
沈时青微微一愣,慢半拍回复道:[有的。]
沈时青:[你最近缺钱吗?]
季则:[……]
季则:[我怕你舍不得花钱上医院。]
他想想也不太可能,季则找他借钱。
沈时青:[真的好了,不用上医院。]
季则:[行吧。]
季则:[春节呢?打算在哪过。]
男人不提,沈时青都快忘了,还有一个月就是春节。
在哪过。
沈时青扫视着自己一眼就能一览无余的小房子。
就在这过吧。
挺好的。
往年的现在,罗伯已经开始安排布置年味。
但今年,秋园里毫无动静,甚至可以用冷清来形容。
秦柏言站在苍老的香樟树下,静静听着流水声。
罗伯:“先生,可以吃午饭了。”
“知道了。”男人淡淡回答,却并没有进屋的行动。
罗伯满眼担忧的盯住男人,欲言又止。
自从小沈先生离开后,秦柏言变得比从前还要寡言。
“今年春节,您打算在哪过?”罗伯不经意的提起,“是在秋园还是……国外?”
“随便吧。”男人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语气。
春节。
这么快又要春节了。
他一直以为今年的春节会有人陪他一起过的。
秦柏言:“有新消息来吗?”
罗伯沉吟两秒:“暂时……没有。”
听到回答后的男人反而弯起唇瓣,笑里满是苦涩。
到底是多大的决心,才能这么滴水不漏的离开。
到底是有多讨厌他,才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罗伯:“或者……从小沈先生的朋友这边入手查查?”
男人那双桃花眼微微一暗,忽而想起一个危险的名字。
季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