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太浪费了。”◎

陆辰下意识猛地阖上笔记本, 一时间不知拿出什么表情。

最早以为这人图谋不轨，猜测是敌人；后来发现可能是朋友战友，现在才知道, 自己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现实可真是充满不确定，就读个笔记的功夫，他们的关系就突破了大气层。

说起来，项链虽然是信物, 但仔细看, 还真的算情侣款。

陆辰突然觉得项链无比烫手。

他立刻把两条项链拆开，把楚铭那条给他抛了回去。

楚铭稳稳接住项链, 又把笔记本云淡风轻放回架子上。

陆辰一套操作下来, 倒是让楚铭自己那点儿尴尬烟消云散，逗趣的心思和舌灿莲花的本事又捡了回来。

“你自己要看的，我记忆还没恢复, 既然是本人都没想起的感情，怕让你知道了，反而平白困扰。”

实话。

两个人现在的记忆加一块儿也凑不出过去全貌，能拼出些碎片就不错了, 那些遗憾、感情和纠葛, 都随着丢失的记忆, 变得遥远又虚无。

陆辰想起他以为的第一次见面, 就在直播大厦，楚铭朝他走过来。

不管第一印象或好或坏, 他都强烈又鲜明地闯进自己视野里，只消看一眼, 就不可能忘了这个人。

那自己以前是怎么看待楚铭的, 也……也喜欢过？

……想不起来。

楚铭似有似无把视线掠过他, 面上淡定：“我们暂时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陆辰赞同：“嗯。”

嘴上说得好，但他俩心里清楚：扯淡。

朝夕相处同一屋檐，看过那句话还想当什么都没发生，根本不可能。

但心里想归想，不表现出来还是能做到的。

毕竟他俩一个冷面，一个戏精。

表情管理没有问题。

嚯，好一个自欺欺人。

“说正事，嗯。”楚铭把话题拉了回来，“看来直播间还是得继续去，起码能治疗你容纳星核的后遗症。”

陆辰：“大概还有助于我记忆恢复。”

“等你记忆再恢复些，相关知识拿回来，我们或许就能摸索能不能通过直播间间接接触星核。”

楚铭说到这里，顿了顿，陆辰的记忆看来可以按部就班恢复，但他自己记忆能不能好非常随缘，万一到时候只有陆辰把过去全部想起来——

陆辰发现楚铭突然停下话头，用余光飞速扫了他一眼。

陆辰：“？”

楚铭避开他的眼神，清清嗓子继续：“议会马上会承认我去直播间是官方活动，维德也只以为你是凭着脸被我看中的，身份暂时不会有问题。”

他随手从书架上抽了本书打开，说得头头是道：“但也没完全放心，非得让保镖跟着我，也是想监视我的举动。”

“哦，维德是你什么人？”看着不像普通上下级关系，还有——陆辰说，“你书拿反了。”

楚铭：“……”

某些人果然没有表面这么淡定。

意识到这一点，陆辰自己肩膀反而松了松。

楚铭阖上书，也不装模作样了：“十岁那年我父母意外去世后，维德成了我的监护人，十八岁以前我归他管。”

陆辰皱了皱眉：“为什么是他？”

“感情层面上来说，他是我父母的挚友。公事方面讲，七大议员从来只从七大家族中挑选，楚议员和陆将军的遗孤身份很重，未来参选可能性极大，他想亲自养。”

楚铭口吻轻松得仿佛在提别人的事：“我二十那年，他们就把我楚家那位无能的叔叔踢了下去，换成无能又听话的我，至此，整个议会终于被维德完全掌控，大事上，还从没有人投他的反对票。”

聊聊严肃正事，方才那股若有似无的尴尬和不明的气氛总算散了。

陆辰不知自己从前是怎么过的，而楚铭看着光鲜，过得也不容易。

陆辰抱着手臂，手指在胳膊上敲了敲，刚敲两下，他恍然停住——这个习惯楚铭也有。

不会自己连他小动作也学了？

陆辰若无其事放下手：“现任议员都跟你一样「听话」？”

都真心赞同维德的做法，还是说有人跟楚铭一样，隐忍不发？

楚铭答得也很意味深长：“不好说，但有时候想一起做事，并不非得需要他思想和我相同，只要利益一致，也能短暂地同行。”

这么说并不是所有议员都甘心对维德言听计从，还是有悄悄打算盘的。

那联盟还不算完。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回记忆，想想该拿星核怎么办。

自己体内那三分之一的星核能怎么用都还不知道。

陆辰：“下场直播什么时候去？”

“休息两天吧。”楚铭试着问，“我带你出去走走怎么样？”

陆辰沉默片刻后仿佛做了重大决定：“行。”

星核的力量有助于他恢复记忆，关联事物大概也行，现今最大的关联怎么看都是楚铭这个人。

他是为了正事做的决定。

出门的时候，楚铭戴了口罩，陆辰戴了墨镜。

楚铭需要伪装自不必说，陆辰这张脸在直播间里也跟着在亿万人面前刷了眼熟，他要是被认出来，身边跟着的楚铭肯定也能被扒出来。

陆辰不用口罩的原因是……妨碍他吃东西。

陆辰换了身很时尚的休闲装，外套略显松垮，他理了两次，失败后干脆随意穿着，但越是随便越好看，楚铭瞧着他的装扮，觉得自己选衣服审美是真没话说。

当然，衣服是添花，人更好看。

之前看首都星的街道，都是坐在车里粗看，如今走进人群里，细看之下，更加繁华。

楚铭的几个保镖们穿着便衣，不远不近跟着。

走在街上的人们都是散步的节奏，非常闲适，几乎每个人周身的氛围都是愉悦轻松的，光看着就知道日子过得不错。

楚铭在一家奶茶店前点单，手在屏幕上戳，加了三倍的糖。

为人们提供服务的全是智能人，高效又方便，一杯奶茶很快递到手上。

陆辰：“你不要？”

楚铭：“外面我就不摘口罩了。”

楚铭穿了件黑色风衣，他发尾略长，在脖颈处，哪怕口罩挡了脸，也是个潇洒的帅哥样，陆辰啜了口奶茶，难得多留意了这人的模样。

楚铭如果真要当个花心萝卜，也挺有资本的。

还有……楚铭把项链戴上了。

陆辰余光扫过镂空的银牌，猛吸了口奶茶。

出门的时候，因为发现楚铭戴了项链，陆辰头回思索着：自己要不要暂时把项链摘了。

可从醒来后，这条项链一直都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乍一摘了，还挺不习惯。

于是陆辰仍然继续戴着，今天外套不方便拉上，他就把项链用里面的衣服遮了。

“说起来，你什么时候能尝出味道的？”

在楚铭想起的些许片段里，陆辰当初味觉并不完整。

“醒来一直可以。”陆辰喝着三倍糖的奶茶，眼睛观察着首都星上形形色色的人，以及目不暇接的景象，余光扫过一家甜品店时顿了顿。

楚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电子画面正显示了个巨大芭菲，上面堆叠了大量水果、巧克力，和店面自己的特色彩糖，是能甜死正常人的量。

左边有行字很关键：图片与实物大小1:1。

楚铭悟了，非常自觉：“我们去尝尝？”

陆辰颔首。

智能服务员端上芭菲的时候，他俩这桌的回头率高达百分百，楚铭干脆再扣了个帽子，垂着头，避免他们认出来。

智能人微笑：“新品上市，你们是第一位点巨型芭菲的顾客，店主决定赠送你们五折优惠，恭喜。”

有几桌人小声逼逼：“我天，能吃完吗？”

“点来拍照的吧？”

“多几个人分还有可能，反正我是不信两个人能吃完。”

不，不是两个人，是陆辰一个人的份。

有人还在打赌他们能不能吃完，结果聊上几句话后转头再看，杯子已经空了一半。

再一眨眼，杯子就清干净了。

大半个店的人目瞪口呆！

甚至有人过于震惊，以至于路过时不小心撞了墙。

而且还没完，那人干掉了一个巨型芭菲，居然还能接着吃！

“我去什么胃口和味觉啊，真实存在的吗？”

“虽然戴了墨镜口罩，但我觉得他俩有点帅，想去搭讪，但万一他们是一对怎么办？”

“嗯……我觉得有点像。”

……不是，怎么就像了？

他们大概觉得自己说得小小声，但陆辰和楚铭一字不漏都听见了。

陆辰真不明白他们怎么看出来的。

吃完东西离开那家店，陆辰手里还拿了个甜筒，楚铭将帽子摘下，轻笑一声：“不过说实话，还真挺像约会。”

陆辰戴着墨镜，楚铭也不知道这位是不是又给了自己一个白眼。

陆辰没有，他其实又想起点东西。

这次想起的声音更清晰了，基本跟楚铭对得上号。

也不知是哪年哪月哪日，这声音在他耳边揶揄：“每次偷偷带你出来，像不像私奔？”

“……”想起来的都是什么事儿。

陆辰面无表情，咔擦一口咬掉了最后的甜筒，楚铭递上一张纸，给他擦手。

“觉得首都星怎么样？”

“繁华，辉煌。”陆辰擦着手，慢慢道，“没人能想象出贫穷的模样。”

但在这样的地方，却存在杀人不眨眼的直播间，有无数走投无路的外星系贫苦人，来此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们其中有很多人，都永远留在首都星，却连繁华的衣角都不曾碰到。

“星核的力量融入大宇宙，有大量的星球可以摆脱荒漠、枯林，即便无法富饶，起码能活得更好一点，但有人选择踩在累累白骨上，只打造唯一的乌托邦。”

将星核的力量主要供给首都星系，缔造出几乎用不尽的各种资源，守着编织的美梦，看不见其他的苦难。

楚铭声音叹在风里：“明明都是联盟的子民啊。”

星核平等地爱着世人，但人心却无法轻易填满。

陆辰擦干净手，抬手点上公共区域的电子屏，立刻有垃圾回收小机器人凑上来，接收他扔掉的纸张。

“回去吧。”陆辰说，“可以了。”

他知道楚铭的意思，也明白如今世界的模样了。

老实说，他现在依然没什么拯救世界的伟大想法，只想先找找记忆，治疗饥饿感，搞清星核的事，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

我大概真的不是人类，陆辰想，他并没有人类那样丰富的情绪。

连笑也不会。

陆辰捻了捻自己冰凉的手指。

楚铭忘了曾经喜欢过他的事，或许也挺好，毕竟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怎么去回应别人的真心呢？

喜欢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可太浪费了。

楚铭发现陆辰自打瞧见笔记最后两行字后就带着的别扭劲突然就散了。

是想明白什么了？

在家休息两天，楚铭又从网上给陆辰买了不少新衣服，陆辰对他的态度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难得楚铭居然也有拿捏不准的时候。

第三天，他们拎着行李包，准备前往高能大厦，开始新的直播。

按照维德的要求，楚铭把自己直播决定提前上报，维德挑选的保镖按着时间，早早等在了楚铭的院子外。

那人穿着一身劲装，手臂和腿边都有战术口袋，身材精悍，面容却十分平凡，是扔进人海里绝不会多注意的类型。

监视、伪装、暗地里做保镖，就得挑这种最合适。

那人行了个军中的礼，看着恭敬：“阁下，根据议长阁下委任令，我将担任您本次直播活动期间的安全护卫，鄙人名汉森，必定认真履行职责，负责您的安全。”

“嗯，有一点不准确，你要负责的是——我们两个的安全。”楚铭说，“陆辰的吩咐就是我的吩咐，明白吗？”

汉森愣了愣，随后道：“是！”

但他至始至终都没给过陆辰一个正眼。

陆辰和楚铭心里都有了数：维德还真是挑了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