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铭顿了顿，把目光移向了卧室里的床，也是唯一一张床。◎
来参加拍卖会的人里不乏贵族和官员, 显然很多人认出了公爵，公爵语调冰冷，眼眸沉沉, 隐含怒意与威严。
公爵既然说了这样的话，那就是势在必得，凭他的财富，其余人当然争不过, 还会跟公爵结下梁子, 为几条人鱼实在犯不着，再美也犯不着。
有人立刻率先表态：“公爵说笑了, 您想要, 自然是您的。”
其余人也跟着唯唯诺诺，部分人虽然不吭声，但也没打算买了。
既然其余人都不打算拍了, 拍卖行的人也想了主意，派人直接来白色阁楼告诉楚铭：“公爵大人，我家主人吩咐，公爵既然喜欢, 由他自付送与公爵, 今天造成了一些骚乱, 还希望没有打扰大人雅兴。”
“已经打扰了。”楚铭面色不虞, “把人鱼送到我城堡。用的什么，他们还要昏多久？”
拍卖行的侍从忙道：“一点昏睡药, 解药我们会随货物一同送上，您放心。”
楚铭显然没有再继续留下去的意思, 他揽过陆辰就往下走, 大家纷纷行礼, 拍卖行的人忙着把人鱼从池子里提出来，其中一条人鱼被拉出水面时，露出了张让陆辰意外的脸。
陆辰凑近楚铭耳边，旁人看起来是情人间说悄悄话，但陆辰只说了两个字。
“天星。”
楚铭视线没有移动，不动声色捏了捏陆辰肩膀，表示知道了。
但天星怎么还会出现在直播间，他不该带着恩人去治病了？
罗德站在马车前送别，对着楚铭不咸不淡的态度，他也只能讪笑，拍卖行的马车紧随其后，运送人鱼。
拍卖行除了送人鱼和解药，还附带了一个水缸，六条全在缸里其实很挤，但本来他们也没考虑让人鱼过得舒服。
而且人鱼虽然喜水，但不是离了水马上就会死，送水缸是在讨好公爵，不是为了人鱼。
“药放进水里，他们很快就能醒，镣铐的钥匙也在此。”
至于死掉的那位，他们用一个长箱子装了，不是棺材，胜似棺材。
拍卖行的人交接完，不敢再盯着公爵冷脸，赶紧撤了，管家看着一缸子人鱼为难：“老爷，该把他们放哪里？”
尤其还有条死的，老爷一口气要这么多人鱼做什么。
“死掉的那位，联系墓地，把他安葬了。”楚铭说，“其余的不急。”
在海陆两国关系岌岌可危的如今，大小争斗不断，也就意味着整个世界都是恶意与危险的发酵场，能造成伤亡的方式确实太多了。
死去的这位主播，或许什么都还没能摸清，就在失去意识中被突然终结了性命。
现在能为他做的，却只有给一方沉睡之地。
管家：“好的，我立刻让人联系。”
楚铭把药水倒进水缸里，缸里是海水，泛蓝，无色的解药倒进去看不出水的变化，但很快，昏迷的人鱼们动了动身体，很快睁开了眼。
睁开眼，等迷糊的劲头过了，五条人鱼呈现两派反应。
一派是又惊又怒，还带着恐惧，已经开始大骂「可恶的人类」；另一派，有且只有一条，立马凑到水缸边，欣喜：“陆哥楚哥！”
对，就是天星。
其余人鱼见他样子，惊疑不定：“你认识？”
好的，剩下的人鱼看来都是原住民，不是主播。
天星这才反应过来目前的状况，支支吾吾：“啊，这……”
陆辰走过来，煞有介事打量他：“你长得不错。”
天星：“？”
陆辰：“捞出来，带走。”
天星明白了，乖巧不吭声，楚铭摆手，仆人们便把天星捞了出来，他身上还锁着铁链没法动弹，两三个仆人抬着他，陆辰已经摸清了城堡构造，开口指定地点：“二楼第一间客房。”
仆人们按照吩咐送到房间，还细心把天星身上的水擦了擦，才放到床铺上，而他们退出去时，陆辰和楚铭都留在了房间里。
关上房门后，仆从们终于可以背着主人逼逼了。
实不相瞒，他们大为震惊。
“老爷要三个人一起吗！？”
“是两个人一条鱼！噢天，太刺激了！”
有人面色振奋，有人羞红了脸，幻想着这样那样的场面，但实际上，房间里画面非常正经，他们脑补的一个也没出现。
陆辰拿钥匙给天星开了锁链，天星感动得很：“还能跟陆哥楚哥分到一个直播间，我——”
“别急着叫哥，”楚铭抱着胳膊，“怎么又进直播间了？”
天星叹口气：“因为我恩人的儿子。”
他也不大喘气，把理由说了：“他被人哄去赌，输了就借高利贷，恶性循环，可他当然还不出啊，要么送命要么坐牢，恩人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我只好再管一回。”
天星上回挣了五千万，着实不少了，陆辰：“欠多少？”
天星：“赌场加高利贷的利滚利，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滚到两亿首都币，那边说，只要能凑两亿，他们也不再加利息了。”
陆辰冷冷道：“埋了吧，管个鬼。”
这就是把祖坟败了都凑不出的钱，什么样的脑子和胆子才敢让普通家庭出身的人这么去赌？
两个亿怎么听都夸张了。
但是……陆辰分不出天星是不是在说谎。
陆辰听其余人说话，会有种微妙的直觉，明白别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在天星这里，直觉并没有生效，他不能再靠其分辨。
究竟是天星太纯粹，还是心思太深？
天星晃了晃尾巴，叹气：“要不是为了恩人，我才懒得管他。以前恩人本来想收养我，也是他坚决不同意，不过我也不想真要这么个兄弟。”天星眨眨眼，“我要是有你们俩这样的兄弟就好了。”
陆辰在天星脑门儿上一敲：要真是他兄弟，拿命来直播间拼是要吃顿揍的。
他和楚铭来直播间……不算，嗯。
眼下可没工夫长时间叙旧，楚铭直切重点：“怎么被抓的？”
“我是个小侍卫，队长非要我们去骚扰人类船只，我本来想找机会溜走，结果还是被抓了。”天星道，“我们一队十个，印象里都被抓了，这里只有四个，其余人是被带去了其他地方？”
陆辰看着他的眼睛：“也可能是死了。”
楚铭告诉他残酷的真相：“就在方才，共五条人鱼被拍卖，其中一个没了，还是个主播。”
如果第一个从水里被捞出来的是天星，现在没的就是他。
虽然陆辰和楚铭没说，但天星愣了愣，以他聪明的脑袋瓜，也不难想到自己从死亡边缘上走了一遭。
他抿唇，缓了缓才继续：“十人小队里只有我一个是主播，你们说的那位应该是从别的地方被抓的。”
天星这回一刷新地点就在水里，上衣和背包都还在，只是裤子没了，腿也变成了尾巴。
刷新地点周围还没有别的背包客。
他先前还在感叹还好背包是防水的，现在好了，再防水也不知道被薅哪儿去了，包括自己的衣服，也不翼而飞。
但不知道是不是成了人鱼后在海底看多了的缘故，没穿衣服感觉也不是很羞耻。
“海洋王国近况，”楚铭问，“你了解多少？”
天星的身份是巡逻小侍卫，不高，能接触的东西有限，他把自己了解的都说了。
原来海洋王国统治的地方并不全是海底，还包括一些岛屿，也有人鱼会居住在岛上，而跟部分人类掳掠欺凌人鱼一样，部分人鱼的激进派也会用同样方式对待人类。
听说一些岛上就养着人做奴隶，但天星还没亲眼见过。
还听说人鱼国王和臣子为了海陆关系也是天天吵，也分成求战的求和的还有不吭声或者搅和的中立者。
楚铭沉吟：“人鱼国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来没多久就一直晕到现在，没有亲眼见过国王，只听说如今的他性情不太好。”
换谁天天对着吵架和烂摊子心情也好不起来，天星好奇：“人类国王呢？”
“还没见过。”楚铭说，“明天就能见着。”
下午时他让管家朝宫里递了信，想要拜见国王，已经得到允许，公爵的身份确实有效。
天星叹气：“十天之内要让这两个离全面战争就剩临门一脚的国家握手言和，老实说，我觉得好难。”
他尾巴蔫哒哒垂下，陆辰却开口：“有办法。”
才过去多久，他居然已经想到办法了？
天星眼睛瞬间亮了：“什么办法！？”
“有几条路可走。”说话的是楚铭，“不过还需要你回海洋王国，探查国王是什么样的人，最好再找找看，人鱼里有没有位高权重的是主播。”
“探查国王消息我懂。”天星也很会抓重点，“找主播这个，的确是身份越高行事越方便。”
陆辰：“不止是方便。”
天星：“？”
陆辰和楚铭对视，两人显然脑回路又走到了同条线上，只有天星还什么都没想明白，虽然不是很想插嘴他俩的气氛，但实在好奇得要死，不过这回在他开口前，两位大佬倒是给了他解释。
陆辰先说：“楚铭说的路，有最后的法子可以兜底。”
从整场直播开始，他们其实就有明确可以用的法子。
某些人大概会忽略，但从小在政事氛围里成长起来的楚铭，还有知识储备丰厚以及接触过联盟高层的陆辰，首先就想到了。
楚铭指了指自己：“我，人类公爵，有王位继承权的那种。”
天星微微睁大眼——他知道他们口中兜底的法子了。
楚铭看他神色，点点头：“对，要是别的路都走不通，那就换个人当国王。”
如果人鱼那边同样存在有继承权的主播，那么可以两头进行，如果没有也无所谓，只要楚铭能当上国王，也能跟海国言和。
毕竟不和平所有人都要完蛋，道个歉算什么。
天星咽了咽唾沫：“确实，而且还是个好方法。”
楚铭：“多做几手准备，反正无论往哪边走都绕不开两个国王。”
天星领命点头，有了方向，他干劲十足，突然，冷不丁被陆辰伸手掐了一下。
天星条件反射性一缩：“嘶……陆哥？”
陆辰抬手，稳准狠又一下掐中，力道不大，但在天星身上留下了红痕。
“你要回去。”陆辰说，“不能毫发无损。”
哪能让他表现得过得太舒服，天星秒懂：“我我我、我可以自己来！”
陆辰却摇摇头，他动手力道拿捏精准，不会让天星真多疼，又能造成伤痕，要换他自己动手，多没分寸。
陆辰又把锁链搁床上：“压着。”
天星依言压上，陆辰调整锁链位置，弄出了勒痕和鞭痕效果，片刻后，天星看上去已经是个伤痕遍身，惨兮兮的人鱼了。
他还新奇看着自己手臂上的条痕：“嚯，好逼真。”
陆辰点点头：“行了。”
加上好友，之后随时保持联系和情报交换，送他走之前，陆辰想起件事，拿出了白天从小鱼那里得到的珠子。
都是鱼，天星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楚铭也是刚知道陆辰还从观赏鱼那里得到了珠子，但天星看了看，还给他：“在我眼里也没什么特殊的，我回去多搜集些情报，留意下有没有跟珠子相关的。”
陆辰点头：“注意安全。”
楚铭也说：“别再让人逮了，还有，也小心人鱼。”
同种族间也不是不会勾心斗角。
天星表示自己知道了：“你们也小心，听说有些高阶人鱼可以变出双腿混在人群里，这部分人鱼有的没准领了刺杀任务，楚哥身份既然这么高，记得注意。”
楚铭：“有办法分辨吗？”
天星认真想了想：“人鱼的眼泪是珍珠，好像就这个法子。”
那如果不掉眼泪，就分辨不出来？
楚铭颔首，表示知道了，让仆从把他抬回先前的水缸里。
水缸还在院中，人鱼们被绑着不能动弹，惴惴不安，很快，他们就看到先前被带走的那个同伴浑身伤痕奄奄一息被丢了回来。
其余人鱼：“！”
绑着锁链的天星砸出了水花，要不是水缸太小下面也挤着人鱼，他肯定立马沉底，其余人鱼连忙叫他：“喂，你没事吧，喂！”
天星闭眼，没吭声。
其余人鱼又着急，又绝望，难道他们只能在这里等死吗？
在惴惴不安间，时间来到夜里，仆人们也陆续休息，没人再搭理放在院子角落的这个水缸。
天星就在这时睁开眼，其余人鱼都愣了愣，因为他们本想询问他还好吗，却发现天星目光清明，哪有昏睡的模样。
接着，天星从嘴里吐出一把钥匙。
其余人鱼：“！”
天星从水里接住钥匙，用不好行动的手开了锁链，然后连忙去帮其他人鱼。
“虽然很痛，但虚弱是我装的，我趁他们不注意，偷了钥匙，快，趁晚上没人注意，我们赶紧跑！”
其余人鱼都被反转震住了，但很快喜极而泣，有人鱼已经啪嗒哒掉眼泪，眼泪全是珍珠：本来以为没救了，突然有了生路，怎么能不激动！
“别哭了别哭了，赶紧跑！”
锁链全部解除，人鱼们越出池子，靠尾在地上摇摆前行，一条鱼眼泪还没止住，不乐意给人类留下珍珠，拿手捧着：“回、回去告诉队长，你救了大家，有功劳的，呜呜呜——”
“嗐没事。”天星笑，“大家得救最重要。”
在其余人鱼眼里，是天星顶着一身凄惨伤痕，救他们于水火，甚至反过来安慰他们，简直是他们的英雄。
呜呜呜太感动了！
殊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其实都有人透过窗户看在眼里。
陆辰：“走了。”
楚铭：“终于。人鱼哭居然真的掉珍珠啊。”
希望他之后也不会知道，感动得他掉了几捧珍珠的「英雄」是他们联手演出来的。
不然还不得伤心地再掉几捧珍珠？
一个阶段的事做完，楚铭道：“我们也休息吧。”
虽说他们进入直播间前现实世界是早上，但来了这里，还是跟着直播间内时间走，毕竟天一黑看到沉沉的夜，就反射性令人犯困。
陆辰把背包放下：“我要在这里睡。”
这里是公爵、也就是楚铭现在的卧室。
楚铭顿了顿，把目光移向了卧室里的床：也是唯一的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