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栾不知道自己的“初吻”已经随着昨夜那场酒局一去不复返……丫的还是他自己主动的。
他还在悲愤于对方怎么不是个腰细腿长的妹子呢?
妈的还是个高他一头多, 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男人。
“这次不算!”姜栾郁闷的说。
齐绍麟颇为赞同的点点头。以后都是新的开始也不错。
姜栾还没来得及教育齐绍麟,大人之间不能随便乱“啵嘴”,就听到饭庄那边乱了起来。
……
……
“怎么了?”
李厨子带着徒弟们跑出来, 看到一个中年男子跪坐地上呕吐不止
“我看他好像是吃了这盘菜,才吐个不休的。”一个年轻人说。
他指的这盘菜是刚上的,没有几个人动过筷子。
李厨子一听脸色就不好了,“我的菜绝无问题!”
江君禹和江皓听到动静也走出来查看。
他们站在树下, 没有找到姜栾和齐绍麟,只见两个少年在指挥。
“先送去看大夫吧。”左朗道。
“我就是大夫,我来为他把脉!”方才的年轻人挤出人群,自告奋勇为呕吐的人把脉。
他几乎刚把手搭上去, 就眉头紧锁, 惊呼道,“是中毒,这菜里有毒!”
“什么!”
众人听后一片哗然。
他们原本只是围上来看热闹的,谁知竟听说饭菜有问题。
有一家饭铺采用的是“自助”模式, 现场可有百八十道菜。
食客们顿时丢了筷子,反应快的已经跑到水边呕吐了。
“你胡说什么!”
睿宝是个暴脾气,听到那人断定是饭庄的菜出了问题, 立马扯着那人的领子拎起来。
年轻大夫掷地有声道,“本就是你们家菜有问题,难道还不叫人说了?”
“你!”
睿宝挥拳想打人, 却被人喝住。
“睿宝, 停手!”
姜栾皱着眉走过来, 后面还跟着齐绍麟。
食客们看到饭庄的小老板来了, 顿时神色各异。
经过这两日的事, 很多绿水洲的百姓对姜栾颇具好感。
一来他们不知道姜栾在云江城的风流名声;二来小老板相貌清秀, 处事从容有方,不因恶语与人争口舌之辩,也不退缩怯懦,举止畏缩,简直就是翩翩佳公子的典范。
“小老板看起来为人正派,应当不会是食物有问题吧?”有人小声道,“昨日我来过了,吃了也没事。”
“谁知道呢?凡事不能以貌取人吧……”有人回他,“再说云江城主可还在此处,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他们互相以眼神示意,看向树下远离人群站着的江君禹和江皓。
“姜公子怎么总是遇到这样糟心的事,”江皓一脸忿忿,似乎在替姜栾打抱不平,“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身边江君禹的脸色。
江君禹眉头微蹙,远远望着没有说话。
姜栾快步走到呕吐那人身前,将人扶起来。
“兄弟,你没事吧?”姜栾问道。
男人吐的面色惨白,似乎生了大病一般。
他用打补丁的袖口擦着嘴,气若游丝的说,“我的肚子实在是痛的紧,就是因为吃了这盘菜……”
姜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桌子上放的只是一盘普通的炒青菜,除了因为暂时无人动筷,菜量相较而言多一些,似乎与其他的菜并无不同。
“这位大夫,你刚才说这位食客的症状是中毒吗?”姜栾问方才把脉那人。
年轻大夫点点头,“他的脉象表现出来的确实如此。”
姜栾看了看面前两人,又瞥了一眼地上男人呕吐出的污物。
李厨子满头大汗的对姜栾说,“少夫人,这不可能的,每一盘菜都经过我手,怎么会有毒?”
“李师傅,稍安勿躁。”姜栾宽慰了他一句后,吩咐左朗,“拿银匙来。”
“小老板是要用银器验毒吗?”人群里一个妇人道,“您可用我的发钗一试。”
“多谢。”
姜栾接过妇人的发簪,妇人却对他笑道,“姜公子,我相信你的为人。”
姜栾闻言一愣,认出妇人竟是云江城当日为他们提供热水的那一户人家。
她身后还站着个红脸大汉,是那天帮忙把齐绍麟从江中拉上来的男人,拍着胸膛道,“姜公子你放心,我们都是站你一边的。”
人群里还有几个熟脸,显然是那日救了秀秀后,云江城里跑来给他捧场的百姓。
姜栾顿时有些感动。
穿来至今,虽然他遇到了很多恶心的人和事,但也不乏如此多仗义行事的平民百姓。
姜栾认真的对众人说,“我一定不会让各位失望的。”
姜栾拿着银钗转身。
绿水洲的百姓十分不解,悄悄打听,红脸汉子便小声解释起那天两口子从寒江中,冒着生命危险救落水小姑娘的事。
姜栾走到桌前,将银钗放入菜中一段时间,再拿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姜栾手上拿着的发钗上——银钗并未变色。
“果然!”
大家都松了口气。
“我就说是误会了。”
“没错,兴许是这人在自家吃错了什么东西吧……”
“小老板开这饭庄真是一波三折,才两天,怎么净遇到些糟心事……”
围观百姓们竟开始同情起姜栾了。
江皓神色如常,并没有计谋落空的样子。
他与人群里某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点了点头。
“无毒。”
姜栾将未变色的银钗展示给面前几人看。
呕吐的男人面色依旧很难看,有气无力的说,“但我真的腹痛难忍,恶心想吐……”
“我的诊断不会错,”小大夫道,“他的脉象呈现出的就是中毒症状!”
姜栾说,“我看还是先送去医馆……”
他话头刚起,人群中又是一顿嘈杂声。
“吐了吐了,这人也吐了!”
“我刚做的鞋!怎么吐我脚上了!”
人群自动分开,露出第二个呕吐着的人。
这是一个有点儿年纪的男人,穿着身打补丁的旧衣裳,面容苍老,头发花白,吐了一地后站都站不稳。
“……不知为何,我的肚子也好痛,”老人虚弱的说,“我也是吃了这盘菜。”
出现了第二个疑似中毒的人,围观人群顿时不复先前那般镇定。
有人小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没毒吗?”
“……这家饭庄味道的确不错,难道做的不干净?”
“我……完了我不记得有没有吃过那盘菜了。”
面对众人的质疑,姜栾依旧是一脸淡定。
他穿过人群,检查第二个出事人的情况,最后眼神停留在那滩呕吐物上。
老人趁机拽住姜栾的胳膊不让他走,“这菜里有问题,你得负全责!”
齐绍麟见状顿时站不住了,挤开人群想过来。
姜栾却朝他一摆手,示意无碍。
“您放心,”姜栾拍了拍老人的手,“既然是在我家饭庄上吃出的问题,我一定给您个交代。”
“可是,这菜分明没有毒啊。”睿宝十分疑惑。
其实姜栾深知,这事不必查,只看这些人表演便是。
果然刚才的小大夫站出来说,“诸位,我想起一事来……临城东庄发生的村民集体中毒一事,症状与其很像。”
他这么一提点,围观者们立即有人道,“我知道这事,听说之前一直查不出中毒源头,甚至惊动了朝廷。”
“什么?该不会是疫病吧!”很多人顿时慌了。
“这个倒不必担心,听说是不会传染的。”
“诶,我也听说过,据说是跟作物污染有关……”
“正是如此,”小大夫道,“临城东庄的百姓们在播种田地时,误用了有毒的种子。那些种子一向是放在东庄粮仓中,交给村民们集体播种,江城主应当是熟知此事的。”
小大夫远远的朝树下站着的江君禹一拱手。
见百姓们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江君禹无法继续坐上观下去。
他朝百姓们点点头,解释道,“临城东庄百姓集体中毒一事,是白花菜种子出了问题,那些种子在粮仓中不慎浸了金蝎的毒液,但与百姓性命无忧,对症下药即可。”
临城东庄的集体中毒事件,很长时间没有查明原因。朝廷十分重视,派遣邻边城的城主集体参与此事,身为云江城城主的江君禹自然没有拉下。
众人一看那盘出问题的菜的确是炒白花菜,顿时信了大半。
“可是临城东庄很咱们隔着一座山,”有人疑惑道,“咱们绿水洲怎么会出现类似的中毒现象?”
“这……恐怕就要问‘有一家饭铺’的姜公子了。”小大夫低声道。
还不等姜栾回答,江皓主动站出来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要吞吞吐吐,把话说清楚!”
“这……”小大夫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几圈,低眉顺眼道,“小人不敢讲。”
“有何不敢讲的,难不成还怕人报复?”江皓奇道,“江城主就在此,自然会替大家做主!”
江君禹看了江皓一眼,总觉得侄子在此事上过于热情。
姜栾也笑了笑,对那小大夫说,“想到了什么,您尽管说便是。”
“姜公子既然这么说,恕小人得罪了。”
小大夫走到场地中央,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朗声道,“听闻临城东庄穷困,一向以贩卖粮食为生,其中白花菜更是出名的作物。但自从出了中毒一事,东庄种植的粮食一夜无人问津,价格锐减。不过也是,谁敢买这些‘有毒’的蔬菜呢?只是听说一些黑心商人,趁机去收购这些低价‘蔬菜’……”
话已至此,他想表达什么不言而喻,话里话外谴责姜栾是不是昧着良心,低价收购了“毒”庄上的蔬菜,不顾绿水洲百姓们的饮食安全,所以才会有此一遭?
很多人显然都听明白了,顿时用复杂的目光看向姜栾。
姜栾顶着这些质疑的眼神,依旧面色如常,微笑着注视着对面的小大夫。
小大夫话锋一转,笑了笑,“也许姜公子另有苦衷,见不得东庄百姓受苦,才出此下策,花钱买东庄的蔬菜吧。”
“这是什么话!”江皓怒斥道,“难道东庄的百姓是人命,却要罔顾我们绿水洲百姓的性命了吗?”
他这句话何等慷慨激昂,震的周遭百姓们身体一颤。
有人小声道,“这江皓公子难道不是小老板的朋友吗?昨日还见他们一起喝酒……”
江皓听到了,对那人认真道,“就算是朋友犯了错,江某也不能坐视不管,更何况我们都是开饭庄的,食材若是出了差错,那还开什么饭庄呢?”
姜栾没说话,带着一脸笑意静静地看着江皓表演。
江皓被他这眼神看的有些不适,但还是上前一步,对姜栾道,“姜公子,我视你为至交好友,先前也有与你合作的打算,但没想到你为了降低本钱,私下偷偷购置了临城东庄的有毒蔬菜……”
“哦,”姜栾问道,“江公子又怎么知道我自己私下购买蔬菜了?”
江皓被问的一愣。
恰好此时他家院丁抓了一人进来,“公子,这人贼眉鼠眼,在门外胡乱转悠,会不会是下毒之人?”
那人被拎着,大声喊冤,“我没有下毒!我只是来跟姜公子收取菜钱的!”
“好啊,什么菜钱?”江皓大声质问道,“你从哪送来的菜,一五一十的说出!”
那人长得一副贼贼的面相,吊着双三角眼,四处寻摸着,颤着声音大声道,“就是这位姜公子!从临城东庄买来了几车菜,让我进城时谎称是从浔南来的,昨夜守城官兵都知道!”
众人听后一片哗然。
江君禹更是脸色难看,吩咐藏在暗处的影卫,“把昨夜守城的将领带来。”
“是。城主。”
影卫没有现身,江君禹身旁的树枝抖了抖。
江皓痛心疾首的走向姜栾,“姜栾,我视你为朋友,你怎会做下这样的事?你可知这不仅是私德有亏,若是查明了,你还要遭受牢狱之灾?”
姜栾看着江皓,突然道,“演员都到齐了吗?”
“……”江皓皱着眉道,“你什么意思?”
“很好。”姜栾点点头,“既然你们结束了,接下来就轮到我了。”
江皓:“……”
江皓意识到一丝不对劲的时候,姜栾已经走向围观众人,朝他们作揖。
“小铺开业,竟闹出这样的事端,令绿水洲的父老乡亲们受惊,”姜栾诚恳的说,“作为补偿,今日的食费姜某将一律退回。”
自从送菜人出现,在场许多人对姜栾已不再信任,甚至有些人还因为对姜栾的信任被打脸转而恼羞成怒。
绿水洲百姓富足,哪里缺这几个钱?
有人小声冷笑道,“给点钱便可打发了事了吗?饭庄黑心肠低价收购有问题的食材,以后谁还敢来吃饭?”
但姜栾话并没有说完。
他看着质疑之人认真的说,“姜某未做过的事,必不可能承认,此番有人栽赃陷害,姜某定会查清,给诸位一个交代!”
江皓皱眉,“但是人证已在……”
“不是还没有物证吗?”姜栾转头看他,“人是可以被收买的,江公子,你既然作为我的朋友,为何对我如此不信任呢?”
江皓狡辩道,“我也不想,但那盘白花菜不就是物证?”
“你又知道那盘白花菜有问题了。”姜栾笑了笑。
“……”江皓沉默了一会儿,“你什么意思?”
姜栾没有回头,而是转身问送菜人,“你确定送的几车菜是我买来的?”
送菜人信誓旦旦道,“不就是你姜公子吗?”
姜栾笑了,“是江公子还是姜公子啊?”
江皓一听就急了,冷声,“姜栾你什么意思?”
“没事,开个玩笑罢了,”姜栾冲江皓笑笑,又扭头问李厨子,“菜是你接收的,送菜的车在哪?”
李厨子道,“就停在屋后。”
“驾过来看看。”
那几辆马车很快被赶了上来。
江皓叹息,“姜栾,你先前借我家的车,不曾想到是去做这事,要是早知道……”
姜栾没有理会江皓,问送菜人,“这是你赶来的车么?”
送菜人看了看那几辆车,“没错,就是这几辆!”
姜栾又问江皓,“江公子,你说这是你借给我的马车?”
江皓也点头,“不就是我家的车?”
“可这几辆车明明是我从浔北雇来的。”姜栾奇道,“我的确买了几车菜,但都是打浔北来,你们看,车辕上还有记号。”
姜栾上前一步,指着车辕上“振兴车馆”几个字。
江家的车显然没有这种记号。
江皓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他这样大的动静引起了江君禹的注意。
从方才起,江君禹就没有说话,一直默默观察着几个人的表情。
江皓分明知道他事务繁忙,突然间一定要请他来吃饭,这事本身就透着蹊跷。
这时绿水洲守城士兵也赶来了。
来的几人除了昨夜的小兵,还有那个戎装不整的兵痞子。
“城主。”几个当兵的走到江君禹面前报道。
兵痞子更是懒洋洋的说,“城主,这里有人闹事吗?”
“顾穆,看看那几辆车,你们认识吗。”江君禹道。
顾穆得令,带着几个手下晃过去。
姜栾闪身给几个兵爷让道。
顾穆看到他的脸惊讶的说,“竟然是你?”
姜栾一脸茫然,看到顾穆胡子拉碴的样子,才想起来,“你是……那天夜市上的大哥?”
“你就是‘有一家饭铺’的姜老板?”顾穆一下子就猜到了,饶有兴趣的问,“既然你在这,那天射箭的小子也在吗?”
江君禹轻咳一声,示意他不要闲聊,先办正事。
“待会儿再跟你聊。”
顾穆转身绕着马车走了几圈,“没错,这马车就是半夜来的那几辆,你们认认。”
其他几个士兵也上前查看,点头道,“没错,昨天半夜来送菜,被咱们扣下了,今早上才拉走的。”
江皓脸色稍霁,料想是姜栾在他们家车辕上做了手脚,才抵死抵赖,开口道,“既然时间对上了,那么……”
“这几辆车是浔北来的吧?”顾穆扭头问手下,“还有浔南来的那几辆……对对,就是你赶来的,长得贼眉鼠眼的,你车呢?”
送菜人被顾穆一双铁目瞪着,当即吓得两腿发软,“我……我赶来的车……不就是这几辆……”
“放屁!”顾穆直截了当的骂道,“你当老子瞎?”
江君禹皱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马车?”
“回城主,”顾穆朝江君禹拱手,“是这样的,昨夜共有两批人送菜过来被我们扣下,前脚一批打浔南来,后脚一批打浔北来,虽然他们的马车模样相似,但属下不会认错。”
“这么巧?”江君禹问,“那他们说过给谁送菜吗?”
“他们说……”顾穆眼珠子一转,道,“一个是给江公子送菜,一个是给姜公子送菜,属下听起来是这样的。”
“胡说八道!”
江皓原本就在郁闷,怎么会搞出两批人来,此刻一听连自己都牵扯上来,顿时跳脚。
顾穆纳闷的摸着下巴,“他们难道没提江公子?你们听到了吗?”
其他人想了想,那些人似乎是提了一嘴江公子。
若几车菜都是姜公子要的,未免也太多了,但如果是两个人要的,显然就合理了很多,于是纷纷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江皓顿时急了,朝江君禹急匆匆的解释,“五叔,这是诬赖!”
“嘿,老子说什么了就成诬赖你了?”顾穆一脸不乐意。
姜栾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收获,一下子就乐了。
李厨子在旁边点头,“没错,我接收的是浔北来的菜,送菜的人如厕去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男人提着裤子跑出来,“来了来了,有人叫我吗?”
顾穆看到来人,就确认道,“没错,这人就是浔北来的那个。”
江君禹指着几辆车问那人,“这车是你赶来的吗?”
“对啊,”那人点点头,“是浔北‘振兴车馆’的车,车辕上不都写着吗?”
江皓惊出一身冷汗。
昨天夜里来了两批送菜的,车厢都装扮得差不多,说不是姜栾干的,谁信?
所以姜栾是早有防备?
“可是送来的菜若是没问题,”江皓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上,“中毒的那两人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正奇怪呢,”姜栾笑笑,“二位真的是绿水洲的百姓吗?”
原先呕吐的那两人闻言面色惨白,低头不语。
先前还跟姜栾硬气对刚的小大夫见势不好,偷摸着要溜走,却被姜栾一把揽了回来。
“小大夫,您跟我来,”姜栾搭着这小子的肩膀,将他强行拖到那两摊呕吐物前,“您既然是大夫,必然是比我有经验。你看看这这两位吃的是什么,我怎么就没看着有菜的样子呢?”
这两个人自进场后就跟饿死鬼一般,逮着肉类就大吃大嚼,对素菜不多看一眼。
所以他们吐出的呕吐物基本都是些未消化完全的肉块,哪里有白花菜的影子。
姜栾捡了根木棍在呕吐物里翻找了一下,“啧”一声,“两位来前还在家里喝过苞米面粥了吧?看样子平时日子不好过啊。”
中年人顿时两膝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老人还强撑着,勉强分辩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诸位,”姜栾面向人群道,“请问还有大夫在吗?”
一个耄耋老人捋着胡子走出来,“在下也是大夫。”
“麻烦您给两位再诊治一下吧。”姜栾客客气气的说。
姜栾既然有此一说,围观百姓便懂了。
有人道,“莫非他们是装病陷害小老板的?”
“看看再说。”其他人回。
老大夫分别为俩人把了脉。
中年人还十分不配合,一个劲儿说不看了,要回家,被齐绍麟捏住了肩膀,不敢动弹。
“脉象确实有中毒的痕迹,”老大夫号完了脉说,“但似乎是病了许久。”
既然是中毒已久,就不可能发生在有一家饭铺。
姜栾道:“绿水洲民生富足,走在街上极少见到像二位这般一身补丁,脚蹬草鞋的打扮。想必……临城东庄的日子不好过吧?”
两人闻言,就知道无法抵赖了。
毕竟知道他们的来处后,去临城东庄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我知道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若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何必出来干这陷害人的勾当?”
姜栾叹了口气道,“二位得了钱,还是尽早拿药将病医好,姜某不会继续追究。”
姜栾这话一说,原本担惊受怕的两人顿时破了防。
老人抹掉脸上两行清泪,中年人则跪爬到姜栾身边:
“姜公子,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家里孩子本来就多,几口薄田不够吃穿,今年偏偏又遇到这样的事,种的粮食都卖不出去,这个江公子安排我们来做戏……”
“你这刁民,在胡说什么!”江皓急了,上前就想扇中年人两耳光。
姜栾见状,将中年人挡在身后。
江皓挥出的手被人及时拉住。
“五……五叔……”江皓看到抓着自己那人,顿时噤若寒蝉。
江君禹怒视着他,“江皓,还不给我跪下!”
见江君禹大发雷霆,江皓吓得赶紧跪下,分辩道,“五叔,我真的没有做过,是有人栽赃陷害!”
姜栾在旁边凉凉的说,“是不是栽赃陷害,还是得细细查明才好,万不能冤枉了江公子。”
江皓闻言狠狠的瞪了姜栾一眼。
围观百姓们此时心里也有了数。
“原来是他啊……青山食肆的老板。”
“说得通啊,‘有一家饭铺’生意这么红火,作为竞争对手,江皓看了自然眼红,只是没想到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江城主此番,莫不是要大义灭亲了?”
“哎,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
最后这人其实说的对。
江皓就算承认陷害姜栾这事,说到底不过是私德有亏,臭了青山食肆的名声,江君禹也不会拿他怎么样,顶多就是训斥一番。
但江皓偏偏昂着头,一个劲的抵赖,“五叔,是有人诬陷我,您一定要信我!”
江君禹黑着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围观的人群突然惨叫一声:
“天呐,死人了!”
“她……她怎么了?”
姜栾闻言心里一紧,拨开人群走进去。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闪躲,留出的空地上躺了一名妇人。
妇人口吐白沫,七窍流血,身体还在地上微微抽动着。
“娘亲,娘亲!”
她身旁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吓得“哇哇”大哭,不停的去摇母亲的身体。
因为方才的事,很多人没反应过来,还在疑惑这女人是不是装的。
姜栾一看便急声道,“快帮她催吐!”
几个离的近的人立马扶起妇人,帮她扣着嗓子拍背。
姜栾又喊左朗,“取皂角水来!”
他反应速度极快,一套流程行云流水下来,只用了短短一分钟。
但可惜妇人的毒素深入五脏六腑,身体渐渐僵硬,已然不动了。
老大夫上前剥开妇人的眼皮看了看,摇头道,“没救了。”
“娘亲,你怎么睡着了……”
妇人身边的孩子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拽着娘亲的衣角吓得大哭起来。
姜栾无奈,只能上前把那孩子抱起。
小孩儿也有五六岁了,抱起来分量不轻。
姜栾茫然无措,抱着小孩儿踉跄了一下,被齐绍麟扶住。
“麟哥你来。”姜栾顺势将小孩儿塞给齐绍麟。
这次换成齐绍麟抱着“哇哇”大哭的小孩儿茫然无措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江君禹简直怒不可遏。
老大夫检查完妇人的遗体,道,“她是中毒死的。”
其实不用大夫说,周围人也看得出。
妇人面色铁青,嘴唇发紫,典型的服用了毒药。
这一次不同于刚才,毕竟是真死了一个人。
百姓们顿时慌了,互相议论着,“她方才吃了什么,有人看到吗?”
“不、不,我都不认得她……”
江君禹喝令道,“所有人不许外出,检查全部饮食!”
江城主一声令下,顾穆脸上也认真起来,带着手下将门口围起。
原本藏在暗处的三个影卫纷纷现身走出来,和睿宝、左朗他们分头查看饮食。
遇此变故,江皓彻底吓傻了,跪在地上呆呆的拉了拉江君禹的衣角,“五、五叔……这……”
江君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怒斥道,“你这畜生给我闭嘴!”
“五……五叔?”江皓被喝的一凛,满脸不解。
检查过后,左朗端上一碗蛋羹,“是这一碗。”
蛋羹通常是给小孩子吃的东西,可见下毒的人何等狠毒。
好在这期间没有其他人再出事。
老大夫拿着那碗蛋羹观其颜色,又低头嗅闻了一下,“似乎是寂灭散。”
这是一种仅次于鹤顶红的毒药,产于南疆,一般人极难得到。
江君禹一听就怒了。
他将江皓一脚踹倒,“你与南疆的人有联系?从何处得来的这毒药!”
南疆虽然是一群江湖人士聚集处,但因为处于敌国交界处,里面的人鱼龙混杂,和朝廷向来不睦。
江君禹身为朝廷官员,自然十分恼火。
南疆?
姜栾听到这个名词皱了皱眉,有点耳熟,近期似乎在何处听到过……
江皓被江君禹踹倒后一下子就懵了。
虽然他的确陷害了姜栾……但那也只是找人来做戏搞臭有一家饭铺的名声,那些有毒蔬菜也断然不到害人命的地步。
他怎能想到饭庄里真的有人中毒死了?
江皓爬起来,不复往日贵公子的模样,结结巴巴的辩解道,“五、五叔,我不知情啊,真的不是我干的!”
“还说不是你?”江君禹瞪着他,“刚才那人不是已经承认了?你死性不改,还想抵赖!”
“我……”江皓一咬牙,只得承认道,“这几个人确实是我雇来的,菜也是我从临城买来陷害姜栾的,但我没有在蛋羹里下过寂灭散,这种毒药我都没有听说过!”
“你确实应当没有听说过,”江君禹冷笑,“当年我们天启攻打大兴失败,就是遭到内奸陷害,数名大将死于此毒,朝廷至今未能恢复元气。圣上只要听得此毒名字,就恨得牙根痒痒,此事若是被圣上知晓了,怎能容你!”
江皓一听,这毒居然还牵扯到叛国了,更是吓得屁滚尿流,“五叔,真的不是我啊!此处人多手杂……”
江皓说着说着,顿时想到了,建议道,“人人都有下毒的机会,不如现场搜身!”
“用得着你说!”江君禹冷哼。
方才他在气头上,如今冷静下来细想,他这侄子应当不会如此大胆。
但此时牵连重大,江君禹命顾穆暂且封城,并调派绿水洲驻扎军队过来。
绿水洲小半个城的百姓都在此处,挨个搜身,没有一个人拉下,有一家饭铺里里外外也被搜查干净。
这一搜就是大半天,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搜到,若是入了夜,恐怕更难搜寻。
“城主,是不是该搜查一下姜公子的住所,”顾穆顿了顿,“还有青山食肆?”
毕竟今天的事牵连到的主角就是这俩人。
江君禹沉着脸点了点头。
其实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甚至有些怀疑,下毒之人恐怕早已离开有一家饭铺。
只是今日进出的百姓这么多,要找到那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等待过程中,江皓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虽然他没有做过,处所必定不会有此毒药,但心里还是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姜栾心里更是纳闷。
他虽然一早觉得江皓有问题,派左朗打探回来的结果也是——江皓跟齐百里是好友。
江皓大概是记恨当日他们把齐百里揍成猪头的事,才跑来报复。
但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如此大胆,下毒搞出人命。
临近黄昏时,分头搜查的军队回来了,姜栾居住的红袖招的确是没搜到可疑地东西。
派去青山食肆的当兵的却有些吞吞吐吐。
士兵道,“青山食肆内,找到了装有临城东庄有毒蔬菜的马车。”
这事刚才江皓已经亲口承认,所以江君禹并不意外。
他观察到士兵们脸色难看,已然有数,心里凉了大半。
“还有呢?继续说!”江君禹冷冷的说。
“还有……”士兵拿出一个纸包来,“在青山食肆厨房里搜到了这个。”
江皓在旁看着,一脸懵逼的问,“这是什么东西?”
江君禹看也不看他,将纸包拿给老大夫,“您看一下,这是何物?”
老大夫打开纸包,显出里面的白色粉末,低头嗅闻了一下,便肯定道,“就是这个,寂灭散。”
江君禹深吸一口气。
江皓闻言一愣,面如死灰的爬到江君禹脚边,“五叔,这不是我的东西,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五叔……”
“别叫我!”
江君禹一脚把江皓踹倒,冷声道,“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收押,通知绿水洲知府,三日后开堂审理此案,不仅我要旁听,百姓们到场也不许阻拦!”
江城主都这么说了,当兵的立即七手八脚地把江公子拖了下去。
江皓被拖着两脚乱蹬,哭天抢地的喊着,“五叔,真不是我啊……姜栾,是不是你要害我,是不是你!”
人群里有人冷哼道:
“这个江皓,真是死不悔改,事情败露了还要攀扯他人。”
“没错,还好江城主大义灭亲,只可惜了这个孩子……”
“死者我认识,东街姓伍的寡妇,住的宅子倒也大,就是孤儿寡母的……如今孩子死了母亲,怕是难了。”
姜栾听着人群的议论声,脸上表情若有所思。
齐绍麟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着,可怜兮兮的问姜栾,“娘子,这个小孩儿要送给谁啊?那个姓江的城主吗?”
姜栾摇摇头,“咱们先带回去吧。”
齐绍麟:“……”
……
……
深夜,姜栾躺在床上又失眠了。
他的身侧睡着饭庄里抱回来的小孩儿,齐绍麟则睡在床下。
齐绍麟听到他那翻腾的动静就知道,“娘子,你睡不着吗?”
“我在想白天的事,”姜栾翻起身,盘腿坐在床上叹了口气,“江皓真就那么恨我,宁愿搭上一条无辜的人命,也要陷害我?”
其实,齐绍麟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此事,也大约知道是谁下的毒。
寂灭散牵扯到南疆,再加上昨夜屋外的两个小贼……江皓倒霉不过是因为误中副车。
但他不能说出来,也没有必要说出来,江皓是生是死干他何事?
齐绍麟只知道这小子不是个东西,与他家娘子表面上称兄道弟,背地里暗暗陷害,若不是娘子聪明……
“娘子别想了,”齐绍麟道,“他就是罪有应得。”
姜栾叹了口气,“还有别的事。”
他爬下床,盘坐在齐绍麟被子上。
两人隔着月色相望,姜栾认真的问,“人的生命为什么那么脆弱?”
这是他小半生见到的第二个死人。
相较于死有余辜的绑匪,妇人的死亡对姜栾造成的震撼更大,尤其是无知孩童坐在母亲身旁哭喊的那一幕。
“我在想蛋羹是给孩子吃的,为什么中毒死的人却是母亲,”姜栾难过的说,“大概是母性使然,想帮孩子尝过味道,或者是提前试过温度,却没想到遭此劫难,丢了性命。说起来是因我而起,若是有一家饭铺不开张……”
“娘子,不要这么想!”齐绍麟握住姜栾的手,制止他钻牛角尖,“真正可恨的是下毒之人才对。”
“你说的没错,”姜栾点点头,反握住齐绍麟的手,“我不该自寻烦恼。明天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个会先来,我们应当珍惜当下才对。”
齐绍麟只觉得眼神坚定的姜栾充满魅力,一时没忍住,起身抱住了他。
姜栾还以为齐绍麟被自己说的话打动了,任由他抱着,并伸手拍了拍好兄弟的背,“太晚了,明天珍惜‘当下’也不迟。”
但两人想的根本不是同一回事。
昨天晚上齐绍麟尝到甜头,此刻抱着姜栾就有点蠢蠢欲动。
他纠结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娘子……”
“呜哇……我要娘亲!我娘亲呢?”
床上的小孩儿从梦中惊醒,找不到人后又大哭起来。
姜栾立马推开齐绍麟,到床上去看小孩儿,“宝宝乖,不哭了……”
齐绍麟:“……”
他现在装大宝宝还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