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绍麟的确是说到做到, 说做畜生就做畜生,堪称粗鲁的把姜栾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宿后,第二天一早又去练他的破书了。
姜栾起来后发现桌子上空空荡荡, 连爱心早餐都省了,差点儿当场把桌子给扬了。
这才新婚半年啊,以后的日子还有法过么?
所以齐绍麟在院子里思考是不是该把破木棍换成刀的时候,抬头就看到姜栾怒气冲冲的从屋里走出, 穿过庭院,往大门外走去。
这会子姜栾满腹委屈,心里想着反了天了,不过了。
但他刚抬脚迈出大门, 就被墙一样的家伙堵住了去路。
“干嘛?”姜栾瞥了一眼齐绍麟, 没好气的说。
姜栾是很想学齐绍麟昨天那般打冷战的,奈何……艹,这么堵着他出不去门啊。
“早饭没吃?”齐绍麟环抱着手臂问他。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姜栾更来气。他心说气都被你气饱了, 还吃个屁!
心里是这么想的,姜栾嘴上冷哼一声,没回话。
“去哪?”齐绍麟想了想, “你昨日仿佛说过,今天不进宫。”
“不劳烦大忙人了。”姜栾阴阳怪气道。
被阴阳了一番,齐绍麟倒也没生气, 只看了眼姜栾, 留下一句“等着”, 就攀上了屋顶。
姜栾心说你让我等我就等啊, 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所以齐绍麟前脚刚走, 姜栾后脚就跑了。
奈何昨夜被“狗”上了一宿, 姜栾体力还没恢复过来,跑了两步就腿软,差点儿一头抢到地上去。
还好一只结实的胳膊环住了他的腰,阻止了这场人间惨剧。
“跑的有点慢,得练练了。”齐绍麟评价道。
收获了这么个评价,身为前足球队队长的姜栾极其想揍人。
“关你屁事!”姜栾跟急了的兔子似的乱蹦乱咬人。
齐绍麟一手按住怀里挣扎的姜栾,另一只手将提的东西举到他眼前,“先把早饭吃了。”
那是姜栾最近一阵子熟悉的陶罐,上面还倒扣着个白瓷碗。
姜栾一下子看愣了,忘记了挣扎。
齐绍麟看姜栾不乱动了,才撤手帮他倒粥,“方才在炉子上热着,今日你不入宫,也不知道几时才起,所以没端下来。”
姜栾:“……”
齐绍麟将倒好的白粥送到姜栾面前,脸上分明没什么表情,但却有种久违的温柔意味在里面。
姜栾接过白粥几口喝完了,齐绍麟又从腰间拿出一块不知道从哪搞来的白手帕,帮姜栾擦了擦嘴。
姜栾捧着空碗原地站着,犹豫了一会儿,认真的对齐绍麟道,“麟哥,那本书咱能不练了么?”
齐绍麟的手顿了顿,低头与姜栾对视。
姜栾看向他的目光充斥着强烈的不安。
“现在还不行。”齐绍麟叹了口气,“相信我,给我点时间。”
姜栾似乎在那一刻察觉到齐绍麟心里的疲惫和混乱,只得道了句,“好。”
……
半柱香后,姜栾想把这话收回。
说回刚才,姜栾吃完粥后就与齐绍麟和解了。
齐绍麟拎着陶罐回去,姜栾则去办自己的正经事。
他们初入上京城时,曾在白曦鹤手上救下了一个姓金的小女孩儿。
这个金府颇有些重男轻女,且愚昧迷信,自己家里人生病,被外人挑唆两句,就轻易的怪罪到女儿头上,甚至想将女儿送给乞丐。
姜栾当时看得出金夫人还是有疼惜女儿之意的,便给了她一个与女儿相处的机会,若是金家不知悔改,他就去把金小姐带走。
算算时间,也该有一个月了,不知道金家考虑的怎么样了。
姜栾刚走到金府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到里面有人大声吼叫道,“你到底要留着这灾星到什么时候!”
女人委屈哭泣的声音也随之而来,“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反正都是要被人带走了,女儿在自己家住几天你都不愿意,你还是孩子的亲爹么?”
姜栾在门口沉默的听了一会儿,就知道金家肯定在为金小姐的去留发生争执。
他先前虽然看得出金夫人还是比较在意女儿的,却没有看到传闻中生病的金老爷和金家小少爷。
如今听上去,这家里真正做主的金老爷是不打算留着这女儿了。
“你找谁?”
金府上的小厮正好开门出来扫洗,见姜栾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门口。
还不等姜栾开口,小厮眯着眼睛先把姜栾认出来了,顿时大喜道,“你、你是之前那个姓姜的公子吧?是来接小姐的?哎呦你可来了,老爷、夫人!”
小厮一瞬间喜形于色,赶紧回府报信去了,就好像送小姐走就是送瘟神一般。
姜栾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不一会儿,金夫人就一边擦着眼泪,脸上挂着勉强的笑走了出来。
“恩公,您可算来了啊。”金夫人双眼还有红肿,却强颜欢笑道,“快请进,请进,等您多时了。”
姜栾随着金夫人进入院中,沉默了一会儿,道,“夫人可是做好了决定?”
金夫人在前面开路,半晌没有说话。
最后她擦拭了下眼角,转头对姜栾点了点头,“嗯。”
俩人走到院中,原本还在院子里荡秋千的小姑娘看到有陌生人入内,吓得跑到柱子后面躲着。
金夫人见状叹了口气,招呼小女孩儿道,“巧巧,听话,娘给你收拾行李。”
小女孩儿犹豫了一会儿,慢吞吞的走到金夫人面前,抬头看了看姜栾,又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娘亲。
“娘,巧巧能不走么?”小女孩儿眼中笼罩上了一层雾气,揪着金夫人的衣角小声道,“或者娘您陪我一起……巧巧好害怕。”
金夫人一听这话顿时就绷不住了,一把将女儿搂入怀中,颤抖着声音道,“娘也不想的……”
自从姜栾给娘俩留了一段时间相处,金夫人和女儿每日都过得都跟末日来临一般。
姜栾也看出金夫人见到自己时,并没有喜悦之情,反倒是又惊又怕,便叹了口气道,“要不然,夫人您再考虑下……”
“死丫头在外面说什么鬼话!”屋内传来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咒骂声,仿佛就是金家主人。
这位“病的要死”的金老爷虽然连门都不想出,但中气十足道,“一家人都要被你克死了,还想赖着不走!”
小女孩儿被他爹吼得浑身一震,顿时不敢继续哭了。
金夫人也深深吸了口气,抬头对姜栾露出个难看的微笑,“让恩公见笑了,老爷他身体不好,脾气也就变差了一点,平日不这样的。”
“龟婆娘,用得着你多嘴!”屋里的男人还在无休无止的咒骂着。
金夫人脸色变了变,却没有顶嘴,只低下头默默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金小姐抱着母亲的腰,小声道,“娘亲不要怕,不要怕。”
姜栾见到这样一幕,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真想撸起袖子进屋将男人揪出来,好好暴打一顿。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金府岂止是重男轻女,合着女性的地位根本没有啊!
但是姜栾袖子撸了一半,又无奈的放了下去。
人家的家务事,他又怎么掺和的了呢?就算把男人揪出来打了,金夫人和金小姐也不会被重视,反而有可能受到牵累。
更何况在这封建愚昧的古代,女性地位低是主流现象,单单一腔热血很难改变,只能寄希望于女性自身觉醒、或是再出一位像图书管理员那样的领袖。
金夫人紧紧的抱了一会儿女儿,最后流着眼泪将女儿推到姜栾面前。
“娘?”金小姐像迷途小鸟一般回头叫了一声。
金夫人不忍再看,对姜栾道,“恩公,你带她走吧。我女儿巧巧真的很乖,很懂事。我知道您是想给家里的夫君选个填房,只是巧巧年纪还小,我想着等几年之后……”
姜栾原本还挺于心不忍的,这会儿听到这样的话顿时有点懵。
“什么填房?”
然而这句话却并不是从姜栾嘴中问出的。
姜栾和金夫人同时抬头,看到齐绍麟正蹲在屋檐上看着他们。
“麟哥你怎么来了?”姜栾话说出口,就知道自己多嘴一问。
还用说么?齐绍麟肯定是一路尾随着他过来,搞不好都偷听一阵子了。
金夫人虽然对齐绍麟站在自家房顶上的行为比较……一言难尽,但还是以笑脸相迎,“这位是齐恩公来着吧?”
齐绍麟并没有答复金夫人,从房上跳下去,落在姜栾身边。
他看了眼红肿着眼的金小姐,漠然的问,“这小孩儿是你给我找的填房?”
“……”
姜栾心说我给你脸了还,给你找填房?
但不等姜栾回答,齐绍麟就冷漠的说,“齐府不收留孤儿,自己家都不要的小孩儿为什么要丢过来?”
这话说的未免有些诛心了。
金夫人听了顿时脸色一变。
但为了女儿的将来考虑,她还是勉强笑着说,“巧巧很乖,不会给恩公你们添麻烦。”
“金夫人仿佛忘了,有个仙师说你的这位女儿是灾星命格,”齐绍麟面无表情的看了金夫人一眼,“你们家不就是因为如此,才把她丢出来的吗?”
金夫人顿时被说的哑口无言,最后迟疑道,“但姜公子曾经说会照顾我女儿……”
“你的姜公子是我媳妇儿,自然是听我的,”齐绍麟漫不经心的说,“就像金夫人你完全听从金老爷的一般,将女儿推给完全陌生的两个男人带走也可以,不是么?”
姜栾:“……”
金夫人脸色一沉,顿时陷入了沉思。
“哎,”姜栾悄悄拉了拉齐绍麟的衣袖,示意他差不多得了。
齐绍麟却突然道,“我娘子心肠好,只得随了他的意,收留你女儿了。不需要做填房,也不会虐待她,待来日小金小姐到了出阁的年纪,齐府再为她备一份嫁妆。”
这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态度令金夫人一愣。
但她刚喜上眉梢,齐绍麟又补了一句,“可是我有个条件。”
金夫人急急地问,“什么条件?”
齐绍麟漠然的说,“让金老爷出来给金小姐嗑三个响头,我就好好照料你女儿。”
金夫人闻言脸色大变,姜栾则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齐绍麟。
“只是嗑三个头而已,便可换你们女儿一生无虞,”齐绍麟淡淡的说,“做父亲的不会连这个都做不到吧?”
金夫人迟疑了一会儿,又看了眼茫然不觉得女儿,叹了口气,点点头,转身进了屋。
但没过一会儿,就听到里面有男人咆哮和砸摔的声音,“让我给扫把星下跪?你这婆娘是不是昏了头了?!”
金夫人急切的哭着,“可她是你女儿啊,你既然都不养自己的女儿,找外人去养,嗑三个头又怎么了?而且也只是给你女儿……”
“疯婆娘,莫跟我说这个话,我管她死球喽,给我滚!”
金夫人抹着眼泪走出来,显然是不成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夫君只是更疼爱儿子些,又因为女儿的灾星命格拖累家中,才对女儿不忿一些,如今看来,这个男人竟如此冷血,对女儿是一点亲情也不顾。
那女儿又能去依赖谁呢?
金夫人看了眼快要哭出来的金巧巧,重又哀求似的看向齐绍麟,“齐公子……”
“那就没办法了。”齐绍麟道。
他突然伸手拎过小女孩儿,手勒住小孩儿脆弱的脖颈。金小姐顿时如哨子般尖叫起来。
齐绍麟的动作不可谓不快,连站在他身边的姜栾都没反应过来。
“你、你要做什么?”金夫人吓了一跳,颤抖着嗓音道。
齐绍麟勒着尖叫的小女孩儿退后了两步,略显遗憾的说,“既然谁都不要这孩子,只好早点送她去投胎了。了断灾星命格,也权当是为百姓们做了件好事。”
金夫人简直要被吓晕过去,赶紧去抓着姜栾,“姜、姜公子……”
姜栾原本也以为齐绍麟不过是吓唬一下这一家子,但眼见齐绍麟面无表情的抓着小女孩儿,是真的下了狠手。
小女孩儿原先还能哭叫,此刻被他勒的声都没了。
嘶,不会是认真的吧?
姜栾不停的给齐绍麟使眼色,但齐绍麟却无动于衷。
金夫人一看女儿的脸色不好了,又赶忙回屋再去求金老爷,却被男人一个瓷碗砸肿了额头。
“你们都欺辱于我一个妇人!”金夫人被砸出来后,崩溃的坐在地上冲齐绍麟哭喊着,“我做错了什么?你们竟欺负我母女连心,拿女儿的命来要挟我,也算得上是男子汉?”
“在我看来,你的母女连心也不过如此,”齐绍麟皱着眉道,“到底谁能救得了你,谁有义务帮你?你还要依赖谁?”
他这番话说的金夫人和姜栾同时一愣。
姜栾分明能听出齐绍麟话里带的复杂情绪,似乎不仅是说给金夫人听。
“我明白了,”金夫人擦去眼泪,慢慢起身,“所以我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是选你在金府中的岁月静好,还是选你想要守护的人?”齐绍麟问道。
长久的沉默过后,金夫人哽咽道:
“我选我的女儿。”
齐绍麟在她话出口时,便松开了桎梏小女孩儿的手。
金小姐甚至来不及喘息,哭着奔向母亲的怀抱。
“以后就剩下咱娘俩了,”金夫人泪流满面的摸着女儿的头发说,“只是跟在娘身边,你恐怕要吃尽苦头的长大,娘擅自替你做了决定,你真的愿意么?”
姜栾上前拍了拍金夫人的肩膀,眼睛却看向漠然站着的齐绍麟,“他一定愿意。”
金小姐在娘亲怀里微微点了点头,一直以来唯唯诺诺的脸上,展开了一个美丽的笑颜。
齐绍麟和姜栾走出金府时,还能听到府内金老爷的大吼大叫,痛骂金夫人昏了头,居然有胆子提和离?
另一边则是金夫人同样惊人的怒骂声,显然隐忍多年,早就忍无可忍。
成功“拆散”了一个家,姜栾心情十分不错,对齐绍麟说,“上次问金府要的金子不知道搁哪了,稍后就给金夫人娘俩送去。”
齐绍麟只是走着,没有答话。
姜栾用胳膊肘捅了捅齐绍麟,“哎麟哥,不是我说,你刚才下手可忒黑了,我看那小姑娘脖子都被你勒青了一圈,做做样子就得了。”
“就差一句话。”齐绍麟道。
姜栾奇怪的看他,“什么?”
齐绍麟淡淡地说,“她再多说一句话,我就勒断那小女孩儿的脖子。”
姜栾:“……”
姜栾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齐绍麟的表情,确定他这话是认真的,皱眉道,“可金小姐是无辜的啊。”
“因为白曦鹤的灾星命格说,金巧巧在上京城已无立足之地,不会有其他人收留,”齐绍麟回答道,“金家不留,我们也不可能带她回云江。”
“我们为什么不能收留她,我又不怕那个狗屁灾星命格……”姜栾话刚出口,突然被齐绍麟拉住。
齐绍麟皱眉道,“你还真想给我找个填房?为什么?”
靠,这哪跟哪啊!
姜栾啧了一声,“那是金夫人说的,可不是我说的,我闲的蛋疼了找个第三者放家里碍眼?”
齐绍麟得了姜栾这话,脸色才好了些,松开他继续走。
姜栾觉得齐绍麟这几天真是阴晴不定的,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俩人回府时,姜栾看到家门口蹲了个乞丐似的家伙,没有太在意,抬腿就走。
谁知那乞丐却“呜呜”的朝他扑了过来,“姜栾,我快饿死了,给我点东西吃……”
“诶!”
姜栾发出嫌弃的一声,小乞丐顿时被齐绍麟拎着领子捉走了。
乞丐一时惶恐,镣开邋里邋遢遮着脸的头发连声道,“师兄饶命!是我,睿宝!”
其实姜栾早听出睿宝的声音了,就是没敢认,毕竟这小子平时最爱干净了。
“你怎么搞成这样了?”姜栾忍不住问道。
“你先给我做顿好吃的,我要边吃边说。”睿宝吸着鼻子,还要往姜栾身上扑。
齐绍麟提溜着他的衣领扔进院子里,冷声道,“先滚去洗澡。”
……
饭厅里,姜栾和睿宝两人坐在一侧。
刷洗干净的睿宝在努力干饭。
姜栾则认真盯着他干饭。
“睿宝?”姜栾喊了一声。
睿宝在唏哩呼噜的扒面。
“小皇子殿下?”姜栾又喊。
睿宝还在奋力扒面。
“陈睿宝!”姜栾忍无可忍的从睿宝手里抢饭碗,“你都吃了八碗了,是想撑死么?”
姜栾一拉碗,睿宝就跟着碗跑,最后委屈的舔了舔自己的手指,“你都不知道,我饿了几天了。”
“你刚才说了十遍了,”姜栾面无表情的说,“三天没吃饭,不好意思要饭,光啃草根来着。你傻么?都多大人了出门还能把行李扔了。”
“那能怪我嘛!”睿宝一拍桌子,“小爷我出门从来不背行李,行李都是师父帮我背的!”
姜栾戳了戳睿宝的脑袋,“你也真好意思说!”
睿宝哼了一声,不满的坐回去继续舔自己的手指。
“左朗为什么不肯跟你回来?”姜栾问。
“鬼知道,这不肖的孽徒,非要跟在我师父身边,明明救了他的人是我……”睿宝说到这里,突然脸一红,不往下说了,而后虚张声势的嚷嚷着,“待来日我回了宫,看我怎么整他!”
姜栾一脸怀疑的看着睿宝。
睿宝讪讪道,“当然了,回宫第一件事还是给好兄弟你吃香的喝辣的。”
姜栾依旧看着睿宝。
睿宝被看的有些扛不住了,恼羞成怒的说,“你到底在怀疑什么?我跟他什么都没有……”
“我问你件事,”姜栾把拍案而起的睿宝拉下来坐着,“跟左朗没关系,你别急,是关于麟哥的。”
稍后,姜栾给睿宝绘声绘色的讲完齐绍麟这几天不对劲的地方……当然床上的事一定没提。
睿宝听得一脸“就这”的表情,索然无味的说,“我还以为什么呢,他不本来就这样么?哪里变了?”
姜栾一时语塞,“他从前在我面前可不是这样的!”
“哦,他能在你面前装模作样那么长时间我才觉得离奇呢,”
睿宝兴趣缺缺的说,“我跟师兄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既冷血又残暴,破坏欲强,性格阴晴不定……当然了,你也知道,他那个家能养出什么良善之辈来?天天搁家里装傻子,活在仇人眼皮子底下,没疯就不错了。”
姜栾:“……”
睿宝没有注意到姜栾的脸色,还在继续道,“平时我跟他说话,三句话得不到一句回应,把他惹烦了可能还会有性命之忧……要不我至于见了他跟猫见了耗子一样?这种人能找到媳妇儿我都觉得真是……”
尽情吐槽了半天,睿宝突然反应过来,轻咳一声对姜栾道,“我就随便说说,你别往心里去,师兄他还是有优点的,他的优点、优点……”
在睿宝绞尽脑汁想齐绍麟的优点时,姜栾突然一脸严肃的站了起来。
“!!”睿宝被吓了一跳,忙道,“你去哪?”
“找麟哥。”姜栾丢下这句话,快步走出房门。
睿宝跟在他屁股后面找补,吱哇乱叫了一会儿,“你两口子要是打起来了,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
薄烟从檀香炉中如水一般缓缓流泻而出,最后充盈了整个房内。
夕阳西下,又未到掌灯的时刻,因而房间内十分阴暗。
齐绍麟盘腿坐在床上,额间渗出薄薄的一层汗珠。
每次姜栾在房中见到齐绍麟这样坐着,总以为他是在练功。
齐绍麟是在回忆《无刃双诀》的功法和要诀么?
并没有。
实际上齐绍麟也确实是武学奇才,只把《无刃双诀》翻了一遍,便已在心中融会贯通,每日只需稍加练习便可。
普通人很难想象,齐绍麟在短短十几年内就修习了百家武艺,化名“枭”行走江湖,也是为了遍寻未曾见过的秘籍与招式。
若非他有这样的天资,当年逃难的仇捷途也不会冒险收下他做徒弟。
只是即便如此,真正与铁面君交手齐绍麟还是落了下风,因为他所面对的根本就是个怪物。
但在看完《无刃双诀》后,齐绍麟就知道这一切可以结束了。
这本书不重在招式,而在于心。
无刀无刃,亦无心。
在真正放下所有牵挂,以及七情六欲的时候,才能做到无敌的境界。
十几年来的所学皆在齐绍麟一念间,变化组合千万种招式。
但随之而来的副作用却是……所有痛苦的记忆如排山倒海一般压了上来。
齐绍麟在心中不断回忆美好的过往,试图压制那些痛苦。
但没有用。
幼年时与父母一起生活的快乐时光已然模糊不清。
他能看到的只有披着父亲皮的怪物与母亲独处一室。
一碗又一碗,似乎永远喝不尽的黑色药汁被怪物端来,强迫自己喝下去。
幼年的齐绍麟烧心裂肺的疼,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去,第二天却总能看到升起的太阳。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父母的遗体,皆成了一层薄薄的皮,被钉死在棺内。
看上去十分体面的祖父,也会一直这么体面下去,所以祖父无视了自己的求救。
新来的继父对他百般折辱,故意使人将他推入湖中时,幼年的齐绍麟一瞬间却有了解脱的谢意。
若是死了,就这么结束吧。
然而不死的命运,就像是他的诅咒一般。
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齐绍麟学会掩藏自己……实际上他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永远浸入黑暗的湖底,杀死那些该死的人。
不能再继续想下去。
齐绍麟开始回忆那一点点亮光,夜市上朝自己伸出的纤弱的手。
但他只要一开始回忆这点美好,随之而来的就是姜家公子刚嫁入齐府时那张刻薄的脸。
那天夜里他名义上的妻子与别的男人偷情,齐绍麟冷笑着在门口必经之处上安置了一枚珠子。
不动声色的杀了他,这是他应得的。
齐绍麟仿佛看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某个人的血,那具面朝下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不,他不是姜栾。
齐绍麟心里最清楚不过,这个与他日夜朝思相对的人,不是从前的那一个。
但齐绍麟也知道自己绝不能继续拿……他与娘子最珍贵的回忆做挡箭牌。
最痛苦绝望的回忆,一张张丑恶的嘴脸会冲刷掉那点美好,令最快乐的情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他不能去想姜栾给自己的那一点好。
昨夜夜市上姜栾主动拉住的自己的手,那串糖球,入夜时的温柔相处。
接触的每一刻他都在爱上姜栾,但他不能去想,这些回忆会在仇恨的冲刷下变得冰冷起来,直到令他遗忘掉自己的真实感受。
所以齐绍麟只能去回忆最绝望的过往,最痛恨的人。
再给他一段时间,只要一点时间就好。
他就可以用最干净的双手,从肮脏的漩涡中捧出那一点点美好。
只是现在留给他的,只有最极致的仇恨。
所有险恶过往又在脑海中不受控制的重新倒带,齐绍麟缓缓握紧了双手。
但下一刻房门大开,姜栾不管不顾的扑了上来,大喊道:
“麟哥!”
齐绍麟被猝不及防的叫醒,没有及时控制好眼中流露出的怨毒和恨意。
好在姜栾根本不关心这个,只一脸难过的扑到齐绍麟身上。
齐绍麟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姜栾。
但沉浸在满腔怨恨中的齐绍麟显然还没有调整好,不知道要拿出怎样的态度来对姜栾,干脆就选择不说话。
姜栾却抱着他自顾自的说开了:
“麟哥,是我从前想的太少,只顾着眼前那点儿事,很少过问你的感受。
之前你装傻不愿说的时候,我总想以后有的是机会,只等你自己开口吧;等你开口时,我又问的太少,丢下你便走了。”
齐绍麟:“……”
“我对你的关心还不够,差得太远,我还应该对你更好一点。”
姜栾一想到齐家的这个小可怜,像朵不受欢迎的野蘑菇一般,在阴暗的角落里寂寞的长大,生出一堆有毒花色来恐吓别人,就觉得好难过。
齐绍麟听着这话有一瞬间茫然。
姜栾从齐绍麟身上爬起来,拉着他的双手真诚的说:
“但没关系麟哥,还好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不管你曾经经历过什么,那些不好的事都已经结束了,从今天开始,这一分这一秒开始,都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我们还会有更多更美好的记忆。”
齐绍麟愣住了。
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天……
每一天的美好记忆吗?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
坐在饭厅里的睿宝还不知道自己那番话,让姜栾误解到了奇怪的地方去,也由此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又一次掰弯了历史本该有的进程。
此刻的睿宝一边扒饭一边惴惴不安,心里暗暗想着:
不知道这两口子打的怎么样了,应该不会牵累到他吧……
作者有话说:
《无刃双诀》只有一个克星。
那就是姜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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