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路西鸣思考几秒问:“你是不是想离家出走?”
“有区别吗?”
“没有。”
路西鸣接受了徐知星的这个解释, “可是我们私奔到哪里去?”
“当然要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啊。”徐知星回忆起电视剧男女主私奔的台词,“开始新的生活!”
路西鸣摇摇头。
“为什么不行?”徐知星抓住路西鸣的胳膊晃了晃。
“我们现在还不能养活自己。”
徐知星犯了愁,“那我们私奔到哪里?”
路西鸣默不作声,只是给徐知星擦擦脸上还未干的眼泪。
一滴滴豆大的泪珠挂在脸上, 像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可怜极了。
徐知星趴在路西鸣肩膀上,想了一会突然抬头说:“我们去姥姥家。”
“和姥姥告状, 妈妈打我。”
“你记得住路吗?西鸣。我们之前去过一次的。”
徐知星期待地看向路西鸣。
路西鸣转头望向天空, 眼珠微微往下。沉默不说话。
徐知星知道这是路西鸣在回忆时的习惯性动作, 每当这样,就代表他在陷入回忆。
等眼珠位置又恢复到中间时, 路西鸣回答说:“记得。”
“那我们私奔去姥姥家吧。”徐知星用手抹了抹眼角就想要走。
路西鸣抓住他的胳膊说,“回家带书包。”
“为什么?”
路西鸣找出书包, 将里面的作业本拿出来,把面包牛奶放进去, 又找了个手电筒。
“要走很久, 你路上会饿。”
徐知星觉得路西鸣说的有道理, 把零食袋一股脑地全塞到书包里,鼓鼓囊囊。
“好了,西鸣我们私奔吧!”徐知星眉梢带着喜悦, 前所未有的事情带给他十足新奇的体验。
“等等。”
路西鸣又从小猪存钱罐里拿出一沓零钱放在书包里, 将书包背在胸口。
徐知星奇怪地问:“西鸣你在干什么呀?”
“拿钱。”
“为什么要拿钱?”
“坐公交。”
“那你把钱放在哪里了?”
“书包。”
徐知星眼珠子转了转, “那你为什么不把钱缝到衣服里面的口袋呢?”
“为什么要缝在口袋里?”
“因为妈妈说的,每次爸爸要出火车去别的地方, 妈妈就把钱缝在口袋里, 这样不会被人偷。”
路西鸣眨眨眼,“我不会缝。”
“那你以后学, 这样我们以后再私奔,钱就不会丢了。”
路西鸣认真地点点头,“我放在书包里也不会掉。”
“好。”
路西鸣这才牵起徐知星的手,“走吧。”
两人走出家门,徐知星就完全不认识路了,他用力握紧路西鸣的手,“西鸣我们怎么走啊?”
“先等公交,坐到卧龙路。然后下车,直走。”
听到路西鸣有条不紊的答复,徐知星慌张的心渐渐平息。
很快302公交车就来了,路西鸣将早就准备好的两块钱零钱塞进投币箱。
公交车上没多少人,路西鸣牵着徐知星找了两个挨在一起空位坐下。
徐知星坐在靠窗的一侧,目光中带着无法抑制的兴奋,这还是他第一次不在大人的带领下出门,对一切都充满新鲜感。
“西鸣你看,外面有卖气球的。”
路西鸣嗯了一下,“是的。”
“哇,好多车啊。”
“路上车多。”
“西鸣你看那有个小猫咪。”
路西鸣看向窗外,“橘色的。”
“我喜欢小猫。”
“可是家里不能养小猫。”
“为什么?”
“你有哮喘,刚才阿姨说的。”
“好吧。”
一路上徐知星叽叽喳喳地像个小鸟,路西鸣也很配合,有应必答。
只是徐知星很快体力就耗尽了,歪歪扭扭地躺在路西鸣身上,没精打采地说:“西鸣,我想睡觉。”
路西鸣抬头认真听着车内广播,“你睡吧,到了喊你。”
“好。”徐知星很快就躺在路西鸣腿上睡着了。
越往郊区开,路越陡峭,公交车内各种难闻的气味混在一起。司机还时不时猛踩刹车。尽管开着车窗,路西鸣也渐渐觉得头晕恶心。
只是他始终记得这次只有他和徐知星两个人出门,他要是闭上眼休息,很可能就会错过公交站的提醒。
他努力睁大眼,可还是觉得难受想睡。
他记得前方还有五个站,心里想着只闭一会眼睛,等会马上就睁开。
只是当他再次睁开眼时,车窗外的景色已经是他全然没有见过的了。
恰好此时公交站内播放着前方下车站,路西鸣仔细辨认,却发现这是个完全没听过的站台名。
这说明他和徐知星已经坐过了。
路西鸣吓得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忙把腿上的徐知星喊起来。
“星星,我们坐过站了。”路西鸣紧张地看向徐知星,说话都有些打颤。他不知道把徐知星带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万一回不去了怎么办了?徐知星会不会伤心难过。各种的念头一下涌上心头。路西鸣心尖都变得酸酸涩涩的,眼睛上也蒙上一层水雾。
徐知星还没睡醒,刚睁开眼就发现路西鸣伤心的模样,赶紧安慰说:“没事的,西鸣。”
“可是我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我找不到路了。”
路西鸣从离开家后一直表现得镇定自若。因为他过目不忘记的记忆,可以清楚记得所有他去过的地方路线,就算只有他有徐知星两个小孩去姥姥家,他也没有害怕。因为对他而言,目的清晰可见,只需要遵循记忆的指导,所有事情都在可控范围内。
可是现在坐过站,一切的场景就变得不可控,无法预料。
面对未知的地点,没有记忆的提醒,他比徐知星更加无措。
徐知星听后挠挠头,“那就问别人啊,你不要担心,有我在呢。”
路西鸣不想和别人交流,他非常依赖自己的记忆。面对徐知星这一建议,他潜意识感到排斥。
徐知星仿佛知道他的想法,摸了摸他的胸口,“你不要怕啊,我去问司机叔叔,你等我哦。”
“我要和你一起。”路西鸣紧紧攥住徐知星的手,跟着他一起走到司机旁边。
徐知星喊道,“司机叔叔,你知道现在在哪吗?”
“在桥园路呢,怎么了?”
这两小孩一上车,司机大叔就注意到了他们了。旁边没有一个人大人,格外奇怪。
“我想去姥姥家,新村路在哪里啊?”徐知星继续问。
“哦,你姥姥在新村路等你们呢?”司机误以为有家长在公交站等他们。
“对啊。”徐知星没理解司机大叔的意思,只是点点头,“新村路在哪里啊?”
“你们坐过了,你们得下车,去对面公交站,然后坐两站才到新村路。”一旁的乘客在旁边插话,“你们家大人呢?怎么就你们两个小孩出来了。”
“因为我们在私奔,所以没有大人。”徐知星回答得极其认真。
这一句话逗笑了车内的其他乘客,“你们俩私奔到姥姥家去?”
“对啊。”徐知星点点头,“我们要去找姥姥。”
车厢内的笑声使路西鸣更加焦虑。
他不喜欢置身于人群中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这让他感到强烈的不适,只能紧紧依偎在徐知星身边,汲取一点安全感。
“我们下车吧,星星,我们下车去对面。”
“你们俩小孩也太危险了,你家大人电话呢,让你们大人来接你们。”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从帆布袋里掏出手机,“我给你们家大人打电话。”
“奶奶,你要给我姥姥打电话吗?”徐知星牵着路西鸣走过去问。
“对啊,让你们姥姥来接你们。”
“西鸣,你记得姥姥电话吗?”徐知星转头问。
只是路西鸣嘴唇发白,完全拒绝和除了徐知星以外其他人说话的模样。
“星星,我们下车吧。”下车逃开所有的人群,路西鸣声音带着几分央求。
这时公交车门已经打开了,徐知星犹豫地看向面前的好心的奶奶,以及情绪濒临崩溃的路西鸣,纠结后还是走向了公交站,“奶奶,我们先下车了啊,拜拜。”
好心的奶奶还没来得及拦住徐知星,他俩就已经下了公交车,走到了站台边。
“西鸣,你没事吧?”徐知星担心地问。
路西鸣只是摇头,牵着徐知星的手,“星星,我们往远处走一点好不好?”
“好。”
徐知星不知道路西鸣要去哪,只是安静的跟在旁边。
等到走到一个没人的花坛下,路西鸣才停住脚步。
方形的花坛正中央栽种了一棵茂密的香樟树,深绿色的茎叶随着晚风的吹动轻轻摇摆。
徐知星站在香樟树下,看向路西鸣的眼神带着担忧,“西鸣,你怎么了?”
路西鸣的不安随着渐渐离开人群得到稍微的缓解,平复着呼吸说:“我讨厌人多的地方,我不喜欢大家都看我。”
“为什么呀?”
“不喜欢。不喜欢有陌生人注意到我,他们看我时,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只要回忆起刚才在公交车上的场景,路西鸣身体都不自觉发抖,他真的太讨厌引人注目了。
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对他而言就像是无数双看不见的刀子往他身上扎。
任何陌生的人,环境,事情,都让他不安,难受,恐惧。
他自顾自地不断重复:“星星,我真的不喜欢,我不喜欢。我讨厌陌生人看我,我没有办法控制,我真的受不了。”
“没事的,不喜欢就不喜欢。”徐知星伸手用力抱住路西鸣,“我们不喜欢就下车,你不要怕。不喜欢我们就不做。”
路西鸣也紧紧抱住徐知星,小声道:“可是我们现在坐过站了,我做错事了,我没有好好看着路牌,我只想闭一会眼睛,可是我再睁开时就已经过站了。我明明不想坐过站的,可我还是做错了。我真的不想做错事,我好讨厌别人看我,我不希望引起别人的注意,如果我没有闭眼,我们就不会坐过站了。”
路西鸣不断解释重复,声音带着啜泣。
他无法原谅自己犯错,他希望所有的事情都完美无瑕。他也无法接受陌生人落在他身上质疑的目光,就算别人不夹杂恶意,可对他而言也是种残酷的折磨。
徐知星拍了拍路西鸣的背,尽力安慰说:“做错了也没事啊,况且也不是你一个人做错的,是我们俩一起做错的。我也不该睡觉,只留你一个人看路牌,真的没事的,西鸣,你不要哭。你哭了我也要哭了。”
“我们去对面坐车就可以再坐回去了,真的,我刚才问司机叔叔了。”
“你不要怕,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路西鸣的情绪在徐知星的安慰下得到平复,他擦了擦眼泪,此刻无措的模样和刚出门镇定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里我没来过,我不认识路了。”
“没事的,有我在。”徐知星拍了拍胸口,“我去问路。”
路西鸣嗯了一声,紧紧牵着徐知星的手,两人走在陌生的街道上,道路两旁摆着小摊,时时传来吆喝声。
“糖葫芦你吃吗?”徐知星问。
路西鸣摇摇头,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徐知星反问,“你吃吗?”
徐知星又问:“有钱吗?”
路西鸣从书包里翻出两张一块钱的纸币,“有。”
“那我问问。”徐知星接过钱,“你要去吗?”
“我和你一起去,但我不想和他们说话。”
“好。”
徐知星走到小摊面前,“阿姨,糖葫芦多少钱啊?”
“两块五一根。”卖糖葫芦的女人身上绑着一件深红色的围裙,笑着从草堆上拿下一根糖葫芦,“你们要几根啊?”
徐知星将右手的零钱举高,“阿姨,我只有两块钱,能不能卖给我啊?”
女人举着糖葫芦,面上有几分难为情,“要不你去找你家大人再要五毛钱。”
“没有钱了,只有两块。”徐知星可怜巴巴地收回手。
路西鸣正在低头翻着书包,想要再找到五毛钱。
糖葫芦阿姨见面前的两个小孩长得都可爱,心下一软答应说:“好吧好吧,两块钱给你了,不要跟别人说哦。我卖给别人都是两块五的。”
路西鸣翻找的动作立刻停下,把包牢牢护在胸前,面上表情变成一分钱都拿不出的样子了。
徐知星喜出望外,连忙接过糖葫芦,“谢谢阿姨。”
“好了好了,快回去吧,马上就要下雨了。”
徐知星脸上露出笑容,将糖葫芦外面的糖纸撕开,念叨说:“阿姨人真好。”
“对不对啊,路西鸣,其实没有那么恐怖的。你不要怕。”
路西鸣摇摇头,“不想和他们说话。”
“那就不说,我们吃糖葫芦。”徐知星把第一颗糖葫芦递给路西鸣。
路西鸣伸出舌头舔了一小口。
“甜吗?”
“甜。”
徐知星也舔了舔糖葫芦,眉梢上扬,手舞足蹈地说:“真的好甜。”
两人就在路边你一口我一口分享着手上的糖葫芦,路西鸣嘴里含着半颗山楂察觉到脸上的凉意,抬头望天发现树叶不断摇晃,天空也渐渐灰暗。
“星星,要下雨了。”
“那怎么办?”徐知星连忙张望,指了指前面的一个超市说:“我们去超市里面吧,躲起来。”
“好。”
刚跨上台阶,大雨就倾泻而下,打湿了身后的空地。
徐知星庆幸地拍了拍胸口,对着路西鸣笑道:“还好没打湿。”
“对。”两人在超市里找了个长椅坐下,隔着玻璃望向外面的雨。
“西鸣,你说妈妈发现我们私奔了吗?”
路西鸣摇摇头,“我不知道。”
“妈妈知道我们私奔了会不会来找我们?”
路西鸣肯定地点点头,“会。”
夹杂着细雨的微风穿过透明的塑料门帘吹进徐知星的外套内。
徐知星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高,抱紧路西鸣说:“我有点冷。”
“我们往里面坐一点,这里有风。”路西鸣往旁边挪了挪,徐知星抬头说:“你好点了吗?”
“嗯。”
“那就好。”
超市门口挤满了躲雨的人,徐知星出神地望着门外,“西鸣你说,所有练琴的小孩都会被妈妈和老师骂吗?”
“莫扎特会不会被骂?”
“可能会。”路西鸣犹豫说。
徐知星垂下头叹了口气。
路西鸣见状伸出手抱住徐知星说:“弹钢琴不开心的话,以后就不要弹琴了。”
徐知星抬眼说:“可是我喜欢弹琴。弹琴是我最喜欢的事情。”
“我只是不喜欢大人凶我。”
“那你不要理他们。”
徐知星目光变得暗淡,“我上次听周老师说,莫扎特四岁就会弹钢琴,六岁就开始巡回演出。”
“可是我五岁半了才开始学琴,我成为不了莫扎特,我也不想当莫扎特。”
“我根本不认识莫扎特。”
路西鸣伸手轻轻摸着徐知星的脸安慰说:“莫扎特是莫扎特,徐知星是徐知星。你不需要成为莫扎特,你只需要当徐知星就好,”
徐知星目光有几分不解,“什么意思?”
“你是你,他是他,你们不一样。”路西鸣认真地说:“全世界只有一个莫扎特,但是全世界也只有一个徐知星,你是独一无二的,你不需要成为任何人。”
徐知星嘴巴微张露出灿烂的笑容,“那全世界也只有一个路西鸣。”
“是的。”
听到路西鸣的安慰,徐知星露出轻松的笑意:“路西鸣你真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徐知星倒在路西鸣身上,虽然他没太懂路西鸣的意思,但是他知道对于路西鸣来说他是很珍贵的。
就算不成为莫扎特,不会弹钢琴,他也是独一无二的徐知星。
路西鸣靠着徐知星,两人依偎在一起,重复说:“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好。”
门外的雨连成线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挡开了徐知星和路西鸣的视线,他们坐在长椅上,将包里的薯片奶糖拿出来慢悠悠地边吃边聊天。
雨后的空气带来阵阵凉爽的惬意,徐知星舒服地眯着眼,当雨声渐停,天空再次恢复晴朗,他们俩小书包内的零食也被吃完了。
徐知星把书包背在身后,跳下椅子,激动地伸出手指向远处的天空。
“西鸣你快看,有彩虹!”
西边的天空白云处隐约有一道彩虹,徐知星张大了嘴,手指认真地数着彩虹的颜色。
路西鸣是第一次看见彩虹,眨了眨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干净的天空上显出一道彩色的圆弧,颜色并不像书上画的那么明显,但却足以让人看清,最外面是一道红光。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柔和的光芒。
“好美。”路西鸣惊叹说。
“对啊,彩虹好好看。”徐知星眼中流出无法抑制的欢喜。
两人驻足片刻,直到把彩虹的模样牢牢刻在脑海里。
“我们走吧。”徐知星依依不舍地离开超市,还时不时抬头望望彩虹。
他们还得私奔呢。
路西鸣牵着徐知星的手,恍惚之间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星星,我好像听到姥姥声音了。”
“哪里?哪里?”
徐知星连忙四处张望。
“我都说让你出门带伞你不带,这下耽误事吧。”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站在超市门口,对着面前的老头唠唠叨叨道,“等会都赶不上领鸡蛋了,瞎耽误功夫。”
老头低头推着三轮,小声嘀咕说:“这不雨停了吗。”
正当老太太准备说些什么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姥姥!”徐知星像只飞奔的小鸟,一下飞到姥姥怀里。
姥姥还没看清面前的小孩是谁,就被徐知星扑了个满怀。
“姥姥,姥爷。”路西鸣紧随其后,站在两位老人面前乖巧地喊了声。
姥爷停下手中的三轮,一把抱起路西鸣,喜出望外地说:“你俩怎么在这?”
姥姥满是皱纹的脸上也像花一样盛开,亲昵地抱着徐知星,“小星星,小西鸣,你们怎么在这里啊?你爸妈呢?”
徐知星抱着姥姥的脖子说:“我和路西鸣私奔出来的,我爸妈不知道。”
路西鸣也跟着点点头,“叔叔阿姨不知道。”
老两口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彼此对望一眼,还是姥姥反应快,弹了弹徐知星一个脑瓜崩,“你俩这不叫私奔,你俩这叫离家出走。”
徐知星摸着脑袋说:“都一样都一样,姥姥,我想要来找你,但是我们坐公交坐过了。”
徐知星连手带嘴地将发生的一切比划给姥姥和姥爷听,尤其强调说:“妈妈打我,好疼,我身上都是伤。路西鸣都看见了。”
说着还要把衣服撩起来给姥姥姥爷看。
这一下把老两口心疼坏了,姥姥的嘴都没停下来,“等我回去就给你爸妈打电话,怎么能打孩子呢,你俩跑出去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当父母的。”
一边说姥姥一边止不住心疼,“都饿瘦了,心疼死姥姥了。”
说话间又带着路西鸣和徐知星回到了超市零食区,“想吃什么,姥姥给你们买,妈妈打你,看我等会回去不找她算账。还有你爸也是,也不知道拦着点。当初我都嫌你爸脾气太软了,现在倒好,儿子挨打都不知道吭一声。”
路西鸣和徐知星此刻的注意力已经被面前五花八门的零食夺走了,最后祖孙四人带着满满三轮车的零食和玩具打道回府。
“看姥姥怎么收拾你爸妈。”
林芳这边训完徐知星心里就后悔了,她就是暴脾气,情绪上头了就控制不住。现在心里止不住地惦记着他俩单独在家,又担心徐知星的哮喘犯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家看看。
只是回到家后,哪还有他俩的人影,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林芳一下慌了,连忙给徐明军打电话。
“老徐,星星和西鸣是不是被你接走了?”
“没有啊,我一直在工地呢。”徐明军不明所以,“他俩人呢?”
“我不知道啊。”林芳顿时六神无主,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别担心,我马上回来啊。”
两夫妻在家附近开始遍地寻找,徐明军强撑着安慰说:“老婆没事的,他俩肯定在一起,西鸣认得路,肯定能找回来的。”
林芳抹了抹眼泪,自责为什么不听徐知星的解释,就动手打他。心下一阵难过。
就在他们一直找不到人时,姥爷蹬着三轮喊道:“小芳啊,你俩在这干啥呢?”
林芳循着声音望去,一下就看到了在三轮车后面吃薯片的徐知星和路西鸣。
“爸,你们把孩子带走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林芳一颗心大起大落,不禁埋怨道。
“还说,我跟你们说什么说。”姥姥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你冤枉星星,还打他,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母女俩脾气一个赛一个爆,徐明军连忙在中间打圆场,“爸妈,我们先上去说。”
徐知星也不和林芳说话,拿着零食就和路西鸣回了房间。
客厅里时不时传来姥姥大嗓门的声音,姥姥一说话,除了林芳,剩下两个男人根本不敢吭声。
“要不是我在超市门口遇到两孩子了,我看你们咋办。”姥姥指着林芳训斥道。
“妈,你不知道星星有多不听话,”
“你小时候就听话了?再说了,不是你冤枉星星吗,人家孩子好心给你抱条小狗想要你开心点,你非听人家三言两语,就说星星偷东西,我看最不听话的是你。”
姥姥以一敌三,在场的所有大人都无一幸免。林芳此时也才知道真相,一时哑舌,不再还嘴。
“我去做饭。”
卧室内,徐知星躺在床上吃饱喝足,昏昏欲睡。
路西鸣坐在旁边,手上握着姥姥的诺基亚,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爸爸。”
“喂。”路建峰坐在办公室内,奇怪地看了眼这个手机号。
“路西鸣?”
“嗯。”
“你有什么事?你用谁手机给我打的电话啊,你妈呢?”
路西鸣逐一回答说:“妈妈不知道在哪,这是徐知星姥姥的手机,我想要个钢琴。”
路建峰懵了下,“啥?你想要啥?”
“我想要个钢琴。”路西鸣又重复了一遍。
“钢琴?你要干啥?”
“弹钢琴。”
路建峰揉了揉眉心,奇怪地说:“你妈让你给我打电话的?”
“不是。”路西鸣淡淡地说:“你没钱就算了,我去找我妈。”
“我没钱,你干什么玩笑?”路建峰冷笑下,“你妈能有我有钱?你每个月生活费都是我付的。”
路西鸣哦了一声。
“操。”还没等路建峰说什么,路西鸣已经把电话挂了。
路建峰不可思议地又回拨了电话,正在通话中。
等了三分钟后,电话才有人接听。
路建峰没好气地说:“你妈给你买了?”
“不告诉你。”
路建峰这辈子输给谁他都无所谓,就独独输个梁卓不行。输给自己前妻对他而言是最大的羞辱。
“你妈给你买啥样的?”
路西鸣没说话。
“算了,你别管了,我跟你妈说,到时候有人去找你徐叔叔去看钢琴。”
“嗯,谢谢。”
路建峰又看了看手机,确实是路西鸣的声音,不瞒他说,这还是路西鸣长这么大第一次跟他说谢谢。
路西鸣没理会路建峰的诧异,挂掉电话躺在徐知星喃喃自语道:“星星,我们要有自己的钢琴了。”
姥姥和姥爷惦记着家里的猪鸭鸡鹅,吃完饭就匆匆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嘱咐林芳和徐明军,好好照顾孩子,要是再有这样的事,他们就把两孩子接到村里去。
林芳碍于面子,纵使知道自己做错了,但也拉不下脸和徐知星道歉,只是第二天多给徐知星做了几道好吃的。
徐知星早就被路西鸣哄好了,一见到有爱吃的菜,也就没有揪着林芳打他的事情耿耿于怀,林芳心底一块石头总算落下了。
徐明军站在厨房看向客厅的两个小孩说:“你这脾气是要改改了,小时候打星星他还不记仇,等长大了孩子记事了,你再打他,他就怨你了。”
林芳不以为意,“我又不是天天打他,我上次不也是气急了吗,再说了,还不是怪你。现在家里到处都要用钱,星星的钢琴都还没买,孩子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事情。人家老师都说他有天赋。”
提到钢琴,徐明军揉面的手顿了顿,“今天路建峰给我打电话了,他说给家里买了架钢琴,过几天就送来。”
“路建峰?”
“他怎么知道?”
徐明军看向在客厅和徐知星抱在一起玩积木的路西鸣说:“应该是西鸣说的。”
林芳叹气,“这事闹的。”
“算了,路建峰说就当给孩子的抚养费,等过段时间我项目批下来了,我把这钱再还给路建峰。”徐明军一想这里,心中也觉得苦闷,孩子想学钢琴都买不起,心中默默下定决定,一定要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不到两天,一架黑色漆面的三角钢琴就入住徐家。
徐家的房子三室一厅,一间主卧夫妻俩住,一间儿童房,徐知星和路西鸣。本来还剩一间客房的,如今被改成了徐知星的琴房。
“那以后西鸣大了住哪?”林芳看着房间里闪亮的钢琴担忧地问。
徐明军大大咧咧道:“两小孩一起住呗,过段时间我给他俩换个大床,反正都是男孩子也无所谓。”
自从有了钢琴后,整个家里最高兴的就是徐知星。
钢琴到家的一天,徐知星隔一会就要拉上路西鸣跑到琴房,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琴键,不敢相信地问:“西鸣,我们真的有钢琴了?”
“是真的。”路西鸣按响一个琴键,仿佛一个清脆的铃铛,敲碎了徐知星的怔神。
两个人并排坐在琴凳上,徐知星侧头问:“你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小星星变奏曲》。”
徐知星手指放在琴键上,轻轻按下,恰似一只翻飞的蝴蝶在黑白世界跳跃起舞。
琴键不断发出悦耳的声音,徐知星按响最后一个音键,音乐的蝴蝶也随之渐渐消失,一曲结束,台下随之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穿着黑色礼服的徐知星从琴凳上站起,单手放在胸前朝台下鞠躬致谢。
去年徐知星十二岁,拿了全国少儿钢琴比赛第一名。如今恰逢南江市文艺汇演,徐知星作为压轴表演,弹奏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正式退场后,徐知星迫不及待地跑到后台,早就没有在台上稳重成熟,天才少年的模样。
路西鸣连忙上前,将手中拧开的苏打水递给他,“累不累?”
“不累,就是热。这个会场暖气太足了,我身上都是汗。”
路西鸣安慰说:“别脱,等会就好了,不然容易着凉。”如今他比徐知星还要高一点,两人并排站在一起,他倒更像是大一点的那个。
说话间,徐知星将外套和马甲脱下丢给林芳,只留下了身上的白衬衫,他脸上的婴儿肥已经褪去,皮肤白皙,五官渐渐长开,眼睛又大又亮,说话时眉梢微扬,带着生机勃勃的活力。媒体曾经夸他是当代最有潜力的钢琴演奏家。
“你别一下脱太多了,等会出去又冷,一会热一会冷,你哮喘又要犯。”林芳叠好手中的衣服,“等会就回去,你爸开车来接我们。”
这几年徐明军事业也大有长进,在一家建材公司当二把手,而林芳的小卖部也升级为一家小超市。两人各自都忙得很,也就今天刚好遇上徐知星钢琴表演,才有空聚在一起。
徐知星坐在汽车后排,突然想到什么,身体前倾趴在前排驾驶位靠背上问,“今年寒假我们去港城玩好不好?”
“我想去港城玩。”
林芳斜了他一眼,“你看我像不像港城?”
“妈,你怎么这样,我想去港城玩,你之前答应我的,寒假带我和路西鸣出去玩的。”
尽管徐知星年龄长大了,也还是一样的爱撒娇,软磨硬泡地要林芳带他去港城玩。
徐明军打圆场说:“看有没有时间吧,我公司正忙,你妈超市也走不开人。”
“哼。”徐知星不高兴地歪在路西鸣身上,路西鸣揉了揉他头发,轻轻拍拍安慰他。
徐知星突然想起什么,抬头说:“西鸣,我们俩自己去玩。”
“刚好你爸在鹏城,离港城近。”
听到路西鸣他爸,林芳和徐明军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林芳主动开口说:“前段时间,路西鸣他爸打电话过来。”
“干嘛?要带我们去港城玩吗?”徐知星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满脑子都是出去玩。
林芳看向徐知星说:“路西鸣他爸要把他接到鹏城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