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枕绫罗人似醉,不惮素手血满尘。
比起一个仿佛柔弱无依的小美人求你更可怕的是什么?
更可怕的是,这原本还是个浑身带刺的小美人,却肯放下身段来求你了。
荆护卫无法不答应。
没想到病了的怀雍性情有变,变得爱说话了起来。
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聊了起来。
荆护卫冰凉粗糙的大手贴上他的额头,他怜惜地说:“雍公子,你是做主子的,不需要事事亲自动手,以后这种杀人的事让我来做吧。”
怀雍想,父皇教过他的,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真的不用杀人吗?
父皇说做主子的就不能心慈手软。
没等怀雍想明白,又听荆护卫对他说:“雍公子,既然皇上将我送给了您,那么我就是您的人了,我为您鞍前马后、出生入死都是应当的,所以,请您尽管驱使我吧。”
说着要为他杀人的话,声音却很柔和。
倒像是在对他起誓效忠似的。
怀雍烧得迷迷糊糊,时梦时醒,浑身湿漉漉。
到后半夜热度也没降下来。
荆护卫拿来白酒,说要用土法子给他治疗试一试。
怀雍被脱了白绫袜子,荆护卫把白酒擦在他的脚底板、手心揉搓。
怀雍忍住痒,没笑,见荆护卫出神,问:“你想到什么了?”
荆护卫:“我想起,我十七八岁时,我三岁的小侄儿发烧,我也是这样通宵照顾他的。”
怀雍:“你有侄儿啊。他现在在哪那?和你一样当武官吗?”
荆护卫:“死了。南渡的时候死在路上。”
怀雍愣了一愣:“……抱歉。”
荆护卫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给他揉脚。
荆护卫给他揉过脚,拎着剩下的小半壶白酒,说:“再把白酒敷在腋下揉一揉就好了。”
怀雍忽然忌讳起来,别扭地说:“我自己来。”
荆护卫并未坚持要触碰他,毕竟揉个脚怀雍就很不自在了。
但还是说:“我不好南风的。”
不说还好,说得反而像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是说,你不用怕我。”
怀雍尴尬:“嗯。”
在护卫们的面前,怀雍坚持每时每刻保持衣冠齐楚。
他知道这显得很麻烦。
一般京中的少年郎也没他这样讲究。
譬如赫连夜,夏日炎热时,在骑射课上也会光膀子。每到这时,赫连夜还要嘲笑他热得衣襟都汗哒哒了也不肯少穿半件,都是男人怕别人看什么?
怀雍拿过干净帕子,侧过身去,背对着荆护卫解开衣带,瘦伶伶的背整片裸露出来,热度一下子消散不少,他为自己补充说:“我小时候生病,父皇拿山珍海味喂我我也没办法长得很强壮,我很羡慕你们能那么强壮,要是我也能那么强壮就好了。”
荆护卫方才对怀雍说的话都是真心实意的。
他岂止不好男风。
他今年四十好几,别看瞅着外貌不算老,但自觉已快到知天命之年,对男女之事兴致寥寥。
他侍奉过的皇亲贵族中许多人会带他去参加宴会。
宴会上,年轻貌美的少年少女们鱼贯涌出,像是钿螺艳奁被倾翻,绛红氍毹托举的他们一个个美的似明玉宝珠,却只求被座上的老男人亵/玩。
帐子里很暗,衬得怀雍的背白的发亮似的。
他的胯骨边拥簇脱下的丝绸里衣,雪莹蚕的布料,柔滑如月光,乌鸦鸦的黑发睡得有些许乱了,极长,到腰,沾上汗水一绺绺地黏在颈窝、后背。
草略一看,不大像个男人,线条处处都很柔和。
荆护卫只看了一眼,便莫名不敢再看,转过头去。
少年轻声揩拭身体的轻声时不时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刚才少年的脚被他握在掌中,竹骨玉肌,趾如珠贝。
忽然,怀雍忽地问:“要擦几下?”
他钝愣两息,答:“把酒都用完吧。”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都是男人,还是个小屁孩,有什么好介意的?
***
过了秋分。
前方的战事愈发频繁起来。
九原塞边三天两头地起摩擦,任谁都能看出来,这入冬之前的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了。
对于这个运转十年的军事要塞来说,怀雍的到来几乎是无关紧要的。
年轻的怀雍无法产生太多影响,但也不会带来害处。
自从上次去集市的事情后,魏将军吓出一身冷汗。
虽然怀雍安全回来了,虽然怀雍甚至还带回来一串人头,虽然不知道怀雍杀的是谁,但是,但是……这可是皇上的宝贝疙瘩,哪能有半点闪失?
于是他转头给怀雍搞了不少活,请怀雍清点历年某些兵器、粮草、车马。
这么多事一定够干到年底,只要熬到那时,估计皇上应该坐不住要把养子召唤回京城过年了。
一来二去之间,军营中的人慢慢地与这些来自于京城的贵公子相熟稔。
那天怀雍去外头转了一圈便带回来那么多个血淋淋的脑袋,着实让大家都吓了一跳。而听说其中好几个脑袋还是怀雍亲手杀的,真是想不到,大家明面上没有一直说,心里对怀雍却是刮目相待了。
更别说怀雍实实在在地在干活,他为士兵们翻新兵器、购置棉衣,有好处谁不喜欢呢?
日子略久,他们偶尔也敢和怀雍开玩笑,拿着帐条来领东西,等在外面闲了没事,便问怀雍:“令使您过年可是要回京城?还是要留在我们这过年?”
怀雍:“早着呢,以往你们怎么过?”
“不早了,这么个把月的,一眨眼就过了。每年都差不多,无非是买点肉买点酒,吃顿好的呗。”
“大家一年下来受累许多,过年了是该好好享受享受,那到时我自掏腰包给大家添些酒菜。”
“哈哈哈,我可就等着令使请客吃饭啦。”
既然要请客过年饭,总不能到了大年三十才出门采访。
怀雍支使了几个人先去镇上订货,要活羊活猪,陈酿的美酒,到时候提前三五天送过来。
……
是夜。
怀雍从混乱无章的短暂梦魇中醒来,揭开床帘,窗纸像是被蒙上浅茜色的,外面隐隐映了摇曳的火光。军营中日夜需要值守,夜半也有响动不足为奇,但今天似乎格外慌乱。
院子里有人在来来去去,怀雍披上外袍,提上软剑推门而出。
“吱呀——”
“呜——!呜——!呜——!”
几乎在他开门的同时,嘹亮的吹角营啸响彻。
随之,鸣锣、敲盆各种各样的警示也接踵而至。
有人边跑边喊。
“敌袭!敌袭!”
院子里荆护卫正与其他几个护卫在说话,后者气喘吁吁,像是刚奔跑回来。
见到吵醒了怀雍,荆护卫交代完去拿东西回身与怀雍快速简单地说明了情况说:“半夜粮仓那边起了火,本以为是没看好,忙着灭火混乱之际,一伙北漠人约有三千多人奇袭攻开城门闯了进来,正在到处放火,魏将军那边已经组织人去抵抗了。”
荆护卫做主说已经让人去快点收拾细软,请怀雍换上衣服,他打算立即带怀雍离城转移去安全的地方。
怀雍惊诧:“我是监军,岂可撇下那么多军民将士一走了之?”
“我先去见魏将军。”
方才三言两语的功夫,外头已经愈发混乱,人们的脚步声,号叫声、叱骂声,马儿的嘶鸣声,搬运兵器的哐啷声,混杂成一团乱麻。
这时,怀雍听见了一声从未听见过的尖锐似羌笛的声响。
他看到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荆护卫脸色剧变,急转直下,说:“不妙!是鸣镝声!”
话语与行动几乎同时,他抓起怀雍的手就快走到小跑起来,直奔马厩,赶怀雍上马。
上马归上马,怀雍却不肯被他们护送着独自先走:“敌已至而将先走算怎么回事?我不能走!”
荆护卫黑着脸,急火攻心,顾不上恭敬,反诘道:“您是符节令,是个文官,不算是将!魏将军自有主张,他经验老到,想必不是第一次应对,您现在过去才是给他添乱,只怕他还得分出人手来保护您。您先走吧。若是无事我再送您回来。”见怀雍冥顽不灵,他索性说得难听一些,“大战与您先前的小打小闹不是一回事!”
怀雍登时间怒火中烧,面色生寒,目光利箭似的刺向荆护卫。
荆护卫怔了怔,竟真的有那么一瞬心生惧意。
怀雍忽地想起魏将军曾经说过的话:
「……若是连我们完了那估计整个大梁都完了。」
敌临阵前,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苟且偷生吗?
这是平生第一次父皇给他一份差事,他若是连这都办不好的话,有什么颜面回去见父皇?
赫连夜在百里关九死一生,他不能在第一线就罢了,难道在胆色上还要输给赫连夜吗?
电闪火石之间,决意倾注于怀雍心中,他策马而出,直奔帅帐。
“雍公子!”荆护卫头疼欲裂,只能随手抓起一匹马追上前去,其余人等也随之反应过来,纷纷跟上。
营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怀雍放目四处,心沉息凝。
太乱了,完全不像是有人在指挥,就算突遭敌袭也不止于此啊。
魏将军在做什么?!
这时,迎面而来一位怀雍认识的军官,是魏将军的左右手,怀雍连忙上前借机问:“魏将军怎样说?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对方面色惨白,一意要走:“魏将军?魏将军死了。”
怀雍:“怎么回事!”
对方惊惶说:“我、我也不知!我只看到魏将军的脑袋被他们割了下来插在长矛上,我看得清清楚楚!令使,您也快走吧!这城是一定守不住了!”
战还未开,统率先死。
魏将军真死了?怀雍难以置信,若是真死了,他还能去找谁?
荆护卫二话不说,直接揪住他的缰绳要调转方向:“请不要意气用事了!公子!这不是您能掌控的局面!”
怀雍一咬牙,却说:“魏将军既死,那我就是这里品阶最高的人。我更不能走!”
荆护卫着急极了,嘶声劝导:“公子!!”
怀雍厉言更甚:“这是命令!!!”
不等荆护卫还违逆他,怀雍快舌道:“荆叔叔?你已国破家亡过一回,逃了一次,还要逃第二次?还能逃第二次吗?逃得了这一次,还能接着逃一辈子?”
荆护卫似是被他说中痛处,嘴唇嚅嗫,很多话哽在喉头。
他觉得怀雍太年轻了,怀雍什么都不懂,怀雍根本就不知道战争的残酷性。
惧怕死亡有什么错,他听说太多人说这种话了,对他这么说的人都死了。
到那时,才是万事皆空。
火光仿似澄澄金风泛斓在怀雍的脸庞衣袖。
荆护卫恍惚了一下,怀雍的神情让他像是看见了几位故人,那是他早已逝去的家人、朋友,还有,年轻时候意气风发的他自己。
怀雍的目光不再看他,只看前方,转瞬间胸中已经酝酿出几个主意,将身边的护卫叫到近身,两三人为一组,分派不同的任务。说罢,又肃色连声道谢,请大家在危难存亡之际齐心协力,将来重重有赏。
但怀雍还没有找死到哪个地步,他指了城外一个方向,说往此处去五十里地有个人少的旧营寨,易守难攻,若是事不成,也不必拼命,逃出来以后大家在那聚头,路上遇见跑散的士兵也可以一并收拢过去。
不多时,夜空中绽开赤金红色的烟花。
这是派去确认魏将军是否身亡的人发来的讯报,意为确定魏将军的死亡。
这烟花原本是为了过年所准备的。
怀雍阖上眼睛,仰头长叹一口气。
大势已去。
又深呼吸。
能做的他都做了。
东西南门几个方向放的烟花也都是红色,只有北门是绿色,意为此处还没沦陷。
比他想的还要更糟糕。
走吧。
再不走就真的是瓮中捉鳖了。
……
但等怀雍赶到北门的时候,似乎也来晚了一些,这里已有不少北漠人。
麇集在此、四处慌逃的溃兵多的像蚂蚁,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地向外,一尺一寸地抢夺生机。
与怀雍上次遇见的不同,这次的北漠军人全副武装,看上去更难对付了。
互相拥挤砍杀的人群中,怀雍听见有人用北漠语大喊:“就是那个人!美丽的长得像女子一样的男子!兄弟们,将军说了,杀了他赏三千金!”
怀雍心下一惊。
眼见骑马根本挤不出去,而就算到这种关头,他也没办法纵马踩踏无辜的人,便干脆抛下马儿施展轻功。
一待离开城门,正好有匹受惊但无伤的马儿冲到他面前,怀雍翻身上马,辗转腾挪,或踢或躲或砍,逃开数个漠人的追共。稍作喘息,并不停止,他不往外逃,反而返回,他一手提缰绳,一手伸出去,大喊:“荆叔叔!”
荆护卫身后追了好几个敌寇,他对怀雍的呼唤心领神会,在这疾驰之中一把握住怀雍的手,亦飞身坐上去。
怀雍飞快调转马头,一骑绝尘而去。
然而北漠人显然不打算放过他,一直跟在他穷追不舍。
怀雍随手抓来的这匹马并非良驹,更何况还背驮两个人,即使他再三踹催,马儿都跑得要口吐白沫了,但是也无法再继续加快速度。
敌我之间的距离没有拉远,反而越来越近。
凛冽的冬天刀片似的刮在脸上,怀雍紧咬牙关到脸颊作疼。
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在心底催促道。
荆护卫在他身后,忽然说:“公子,请您以后不要再意气用事了。”
风太大了,才说出口就被吹散了。
怀雍大声问:“你说什么?!”
荆护卫改口,指了一个方向:“我说,你看左边,那里有一条路。”
有吗?
怀雍也没空想了,左右荆叔叔不会害他。
那儿有一道被高大的灌木丛隔出来的狭路。
也是豪赌。
正当越过这道关卡的时候,怀雍突然感觉到身后一轻,原本紧贴着他后背的温度消失了,他未曾料想地回头看去,跳下马去的荆护卫同时狠狠地扎了一下马屁股。
马儿尖声哀嚎,难以控制地狂奔出去,因为少了一个人的重量也变得快了不少。
“荆叔叔!”转头的怀雍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只抓住了一片衣角,巨大的重力让他根本抓不住,眼睁睁地看着荆护卫坠落下去。
荆护卫在地上卸力地滚了两滚,重新站起来。
他没回头,手持一柄大刀,朝追来的北漠骑兵直直地迎了上去,略一矮身抬刀,没有覆甲的马腹犹如劈纸一样被划开,战马轰然倒坍,其背上的骑兵也被摔落。
血落如雨,尘流惊湍,掩藏住人们的身影。
荆护卫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又去迎下一个。
像用这□□凡躯为怀雍筑起一面墙,在他倒下之前,没人能跨过去。
一眨眼的工夫,受惊的马儿已经越跑越远,怀雍目之所及的荆叔叔越来越小。
怀雍愣了愣,他的脑子有点空。
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了。
回过神来,他已经拽紧缰绳,僵硬地把脖子转正,重新看向前方,孤身奔入刚飘扬起的大雪之中。
***
大雪落满松枝时,马儿也累死了。
怀雍跪坐在地上,把马儿身上的几块破布囊摘下来裹在身上取暖,搜了三遍,没有粮食,只好割了两块肉下来。
好消息是,下雪了,就算北漠人追上来找到马,他的脚印估计也被大雪给掩盖了。
坏消息是,他可能会在被抓到之前先冻死了。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
手冻僵、天将亮时,怀雍找到了一个草棚。
怀雍太累了,他靠在角落,把茅草破布都堆在自己身上,不敢睡觉,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
“雍公子,雍公子。”
怀雍醒过来,看见荆叔叔在他身边。
怀雍惊喜不已,抓住他的手腕,说:“荆叔叔,我就知道你会追上来的,你怎么找到我的?我好口渴,我要喝水。你饿不饿?我割了马肉,但我不会做,你会做吗?做熟了我们分着吃。”
但荆叔叔的表情看上去毫无变化,人偶似的,像是听不懂他的问题,又说:“公子,公子。”
他死气沉沉地问:“您还活着吗?”
怀雍痉挛似的狠狠冷战一下,从梦里醒过来。
跟他说话的不是荆叔叔,是个大婶,问他:“公子,您还活着吗?”
怀雍咳嗽起来。
大婶把怀雍带回藏在家中,诚惶诚恐地照顾。
大婶是个寡妇,带着捡来的两个孙女和一个孙子过日子,他们一家人都没见过这样神仙似的人,只怕招待不周,将家里唯一一床茅草被子给怀雍睡,仅有的一点大米煮成白粥,还道歉说自己家里没有好东西。
这次冻了一晚上,怀雍却没发烧。
他想出发,可是雪下个不停,大雪封山,农夫让他等雪停了再走。
大婶去了一趟山下,听来了不少坏消息。
不光是怀雍所在的军营被攻破,附近的数个关隘营寨都丢了,又下起雪,气温骤降,很多溃兵冻死在路上,十分凄惨。
怀雍问他知不知道一个叫百里关的地方,大婶不识字,根本说不清楚。
过了两天,大婶去山中捕猎,说要给他抓只兔子回来。
结果兔子没抓回来,倒是又捡回来个昏迷不醒、半死不活的人,问他:“公子,你看看,我在附近捡到的,是不是你那个走丢了的叔叔。”
怀雍仔细一看,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心想:哇,长得这么年轻,顶多二十岁,能是我的叔叔吗?
也不知道该说巧还是不巧。
大婶这次捡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赫连夜。
……
赫连夜醒来,见到胡乱用荆钗粗布束发,用麻布衣裳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怀雍,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怀雍:“真遗憾,你已经烧了五天,连药都没有,我还要以为死了,居然被你活过来了。”
赫连夜:“……”
赫连夜:“为什么在我的梦里你也不能对我温柔点。”
怀雍正在给他清理伤口,他没学过医,直接揭开裹伤布,连着血肉一起撕扯下来。
赫连夜疼得直撕气,这才意识到自己真没死。
不但没死,他还和怀雍重逢了。
怀雍问他:“怎么回事?你怎么浑身是伤,这么凄惨地倒在路边?”
赫连夜不爽,回嘴:“你不也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穿成这样,你父皇派给你的那些护卫呢?人都去哪了?”
怀雍沉默了。
赫连夜也沉默了。
两个少年都觉得失败透顶。
其实他们都没资格嘲笑对方。
他们自以为饱读兵书,又有武艺在身,还出身高贵,更有一腔热血,不说能像谢安那样以数万军队就战胜百万敌军,起码也得是个霍去病霍将军之类的吧。
谁曾想这就跌了个大跟头。
怀雍想,荆叔叔骂得没错,他先前就只是小打小闹而已,却自信心膨胀,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不拌嘴了。
怀雍说自己自己和护卫们约定的计划,问赫连夜要不要一起去。
赫连夜觉得自己的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躺床上说:“你自己去吧,不用管我。”
怀雍:“我现在走了,要是你死了怎么办?”
赫连夜:“呵,现在关心我死不死了?我们不是绝交了吗?你烦我烦得紧,我死了你不是觉得更好!”
怀雍:“那还不是因为你总是骚扰我吗?你要是不骚扰我,我也不用跟你绝交了。赫连夜,都这样了,你能不能学点好?南风不是正经之道……”
可他也不能算是个完全的男子。
怀雍颇有点难以启齿地说:“还是,你觉得我长得像女子,所以你才喜欢我?”
赫连夜没好气地说:“我不知道,反正我十三岁第一次梦/遗就是梦见你了。我每次拂/柄/自/亵都是在想你,我一想到你就想把手往裤……”
话没说话就被怀雍捂住了嘴:“这是在别人家你也敢说这么响!还有小孩子呢!”
赫连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掰开他的手:“那说轻点声就可以随便说了吗?”
怀雍满脸通红,败下阵来,说气话:“你还是死了算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
当天中午,原本退烧了的赫连夜又烧了起来。
要是真的出事了怎么办?怀雍后悔自己口出恶言,心想以后即使要骂赫连夜不能骂人去死了。
正好怀雍发烧时被荆护卫照顾,有些经验,他拿烧酒给赫连夜揉手心和脚心,折腾好久,烧总算是又褪下去了。
赫连夜意识不清地对他说:“你别睡着。”
怀雍:“就一张床,我不睡这睡哪?”
赫连夜直愣愣地说:“妈/的,你这样摸我,都给我摸得要不好了,你别睡我边上,你睡我旁边我怕我半夜爬起来搞你。”
怀雍气得又想咒他了:“你怎么稍微活一点就那么讨人厌呢?我那是照顾你生病!你病成这样了还搞我?哈,笑话!”
怀雍太冷太累了。
就这一张床一张被子,他只能跟赫连夜凑合睡了。
还别说,赫连夜本来就体热,发起烧来更像个大火炉,热腾腾的,在这大雪天,缺衣少炭的屋子里,依偎在赫连夜身边睡觉非常暖和舒服。
怀雍很快蜷缩在被子里面睡着了。
睡意最浓的深夜。
怀雍被一股难以言喻的痒意给弄醒了,这种感觉是从他的下肢漫上的,酥酥麻麻的,腰和腿周围最深。
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的裤子不翼而飞了。
赫连夜半压半搂着他,滚烫的黑黢黢的被窝里,赫连夜也很困惑,发现他似乎醒了,一边按住不许他挣开,一边在他耳边问:“怀雍,你不是男的吗?你身上怎么长着女人的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