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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易容

九华帐中梦天子 寒菽 3360 2024-11-20 09:53:27

“怀雍,我恨你,我活着一日,我就恨你一日。”

“你最好杀了我,只要你不杀了我,我就一直恨你。”

怀雍又一次梦见赫连夜。

手脚俱废的赫连夜强行站起来时的姿态很奇怪,倒像是幼时父皇给他讲的一些民间志怪故事里的精怪。

父皇在他幼时讲过一些,一则是为了哄他睡觉,二来是要唬住他,让他不去向往皇宫外的世界。

在幼年的小怀雍心中,皇宫是这个世上最安全温暖的地方。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慢慢地感到寂寞,从帝宫的东跑到西,南又到北,也不能觉得满足。

直到有一天。

小赫连夜被带进宫来,小怀雍躲在父皇的身后畏葸而好奇地偷看。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世界上原来有第二个和他一样的小朋友。

赫连夜被父皇留下养在宫中,虽说不在一处,但小怀雍自然想要亲近这个新来的小孩。

于是,小怀雍主动去找小赫连夜一块儿玩,却遭到了拒绝。

赫连夜气鼓鼓的,怀雍不知他是在生什么气,东道主似的,表示想领赫连夜在宫里逛一逛。

赫连夜对他的主动示好不屑一顾:“皇宫真不好玩,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喷。还是外面好玩。”

怀雍更好奇了:“外面有什么好玩的?”

赫连夜眼睛一亮:“外面,外面可好玩了!你玩过打仗游戏没有?”

怀雍:“没有。”

赫连夜:“你该不会也没有骑过马吧?”

怀雍:“……没有。”

赫连夜:“呃,那拳法刀剑你有学过吗?”

怀雍摇头。

赫连夜皱眉,嫌弃地说:“你可真没趣,什么都不会,我不想跟你玩。”

说罢便跑走了。

小怀雍沮丧,等到父皇下朝回来,与父皇问了从赫连夜那里听来的话。

父皇笑着摸摸他的头:“也是时候给你安排弓马骑射的课了,我们大齐总有一日要夺回江山,总不可能是用笔墨夺回来的。”

小怀雍一心惦记着让赫连夜陪自己玩:“他不要跟我玩。”

父皇这才想到这事,好笑地说:“那你就别理他,这世上有的是人愿意陪你玩的。改日朕给你找个伶俐聪慧的小孩,陪你读书练武。”

没过两日。

尹兰褰就被送到他的身边。

一直到怀雍去国子监前的两年,尹兰褰都与他朝夕相伴,形影不离。

他们俩好的,就如同手足兄弟。

怀雍还记得,有那么一回,他带着尹兰褰,和赫连夜在御花园里玩秋千。

他看赫连夜飞得那么高,较起劲来。

尹兰褰急得在下面不停地唤他:“雍哥儿,快下来,我要吓死了。”

赫连夜则在一旁撺掇他。

怀雍一面被赫连夜说得恼火,一面又觉得对尹兰搴于心不忍。

最终他还是因为尹兰褰哭泣,而选择在赫连夜的嘲笑声中安稳落地,撇开秋千架子去安慰尹兰褰:“我不玩就是了,你别哭了。你怎么哭了呢?上回被打板子你还冲我笑。今天我不过玩一玩,你却吓得哭起来。不让父皇知道不就好了。”

尹兰褰的眼泪揩湿袖口:“这不是怕不怕被皇上知道的问题。是我担心您受伤。”

赫连夜仍站在秋千上,揪住绳子,得意洋洋地说:“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胆量都没有,以后如何做英雄?”

怀雍火气又蹭蹭直冒。

尹兰褰连忙拉住他,把他拉走,见不到赫连夜了,再细细与他分辨:“赫连公子就是故意想惹你生气,你越是理他,他就越是得意。还不如不理他。”

怀雍:“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臭毛病。我太讨厌他了。”

尹兰褰:“我看也不是坏心眼。大概他是喜欢你,又不好意思主动找你玩,所以才总是这样招惹你。”

……

尹兰褰刚去世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怀雍都仍有种他还陪在自己身边的幻觉。

仿佛早上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尹兰褰笑盈盈地向他问早。

他幻想过尹兰褰若是长大了会是怎样的模样。

想来会是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姿态。

要是兰褰还活着……

如此想着,怀雍幽幽梦呓一声,缓慢转醒过来,睁开眼,竟然真的恍然照见尹兰褰在自己面前,正望住自己。

只可惜,脸色不善,一点儿也不温柔,反倒杀气腾腾。

怀雍微微一怔。

如冷水浇头般清醒过来。

尹碧城不客气地把他拉起来:“起来,喝药!”

怀雍端过缺了一角的药碗,将苦药一饮而尽:“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尹碧城:“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怀雍:“假如要送我去死,我也好做个心理准备。”

尹碧城:“是,你做好要被千刀万剐的准备就是了。”

怀雍忖度,这尹碧城估计言不尽其实。

吃过药和一点干粮。

尹碧城继续在马车内看守他。

怀雍一被抓来就病了,昏沉沉几日,这下病终于好了,能有些清醒,无事可做,便悄悄打量尹碧城。

不愧是亲兄弟,与尹兰褰颇为相像。

只是,更年长一些。

就算态度不佳,只凭着这份肖似,便让怀雍觉得很是亲切。

不过,却是大不相同。

尹兰褰爱穿蓝衣,怀雍若是得了蓝色的料子便都会做成衣裳送给尹兰褰,他总是一身华服,比那些名门世家的贵公子也不输的。

而尹碧城呢,则是江湖人打扮,一身风尘仆仆的布衣,眉目间萦凝桀骜。

兴许是自己看得的确太久了,尹碧城不悦地睁开眼睛,瞪了过来:“看什么看?”

怀雍怕是不怕,直言不讳地道:“你很像你兄长……”

话没说完,被尹碧城打断:“你还敢提我大哥!你们父子俩,一个杀我父母,一个杀我大哥,我就是亲手把你杀了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怀雍哑然。

他这辈子,若要算心怀愧疚之人,那尹兰褰绝对要排在第一位。

所以,无论尹兰褰的弟弟如何骂他,他都不辩驳。

或许是烧还没褪干净,想起尹兰褰,怀雍忍不住低声说:“兰褰生前一直在找你,他要是还活着,见到你长成这样一定会很欣慰的。”

尹碧城讥讽一笑,举起自己的右手,撸起袖子,露出蜈蚣般爬满整条小臂的疤痕:“你是说你要告诉他,你亲手废了他亲弟弟的一条手?还是说你几次三番要杀了我?你下令的时候可没见你这样心善,十分狠啊。”

怀雍迷惑:“几次三番?不就只有四年前的那一次吗?你扮作画师那回。”

尹碧城又把袖子掩上,答非所问地说:“闭嘴。”

怀雍没有在问。

“吁~!”

马车停下。

尹碧城撩开帘子问:“怎么了?”

驾车的人说:“没想到连这小城也已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城门口有许多官兵,正在盘问每一个进城的人。”

“这可怎么办好?”

尹碧城沉思须臾,安抚道:“不慌。我有办法。”

“先驾车到一边的小树林,我做些准备。”

怀雍也好奇,尹碧城能有什么办法。

他们的行程很快,要是按平常情况来说,从京城穿出的指令不可能这么早就送达。

想必父皇一定愤怒极了,用上八百里加急,叫上上下下数不清的人都日夜兼程,才能叫圣命这样快就传遍了四方。

想来也是。

自己可是在皇宫边上,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劫走。

他要是父皇,也觉得颜面没地方放。

父皇的命令会是什么呢?

应该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正想着,匆匆下车的尹碧城提了一桶水回来。

一进马车就将被捆住的他提起来,让他坐直了,接着粗暴地捏他的下颌,逼迫他仰起脸来。

怀雍吃痛地蹙眉:“你要我怎么做直接指示,我会照办。”

尹碧城:“少废话。”

怀雍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好似就这样放弃挣扎,仍他拿捏。

纵使尹碧城百般在心中默念国恨家仇,可是这般惊人的美色摆在他眼前,还是让他心头一颤。

他暗骂自己:这可是害死你兄长的人,是个不仁不义的狗官,是个对百姓高高在上的无耻权贵,再美又如何?再美也只是个蛇蝎美人!他的每一分美丽都用民脂民膏养成的!

如此,才能让心神稍定,继续给怀雍易容。

怀雍感觉脸上被贴上了一层薄薄的皮,头发也被梳理绾起。

他想: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易容换面之术。

不知他被改成什么模样。

将他换了外表,他们再进城去,变得顺利了许多。

官兵盘查时,让他下车来,尹碧城假装是服住病重的他,实则紧紧抓住他的一只手,扣住他的命门,满面担忧地说:“这是我的亲戚,他病的重,进城来寻大夫给他医治。”

怀雍浑身不自在。

他太厌恶男子的触碰了。

等一进城门。

怀雍立即说:“可以放开我了吗?别再抱着我了。”

尹碧城红了红脸,没好气地反驳:“胡说什么,谁是抱你?你这兔儿爷别总以为别的男人碰到你就是轻薄你,我又不是赫连夜,我没有那种恶心的嗜好。”

怀雍:“……”

我哪有说那么多?

不多时,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一处客栈。

客栈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这段日子和江湖人相处太多,怀雍发现自己已经能一眼就认出来这客栈大堂之中,举目扫过去,十有八九都是武林中人。

四处可见奇形怪状的武器,有人在喝酒谈笑,有人在相约切磋。

这是一个怀雍从未见过,也与他格格不入的世界。

但他隐约猜到尹碧城带他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了……

尹碧城向掌柜出示了一张有鉴印的帖子,得到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房间。

一进屋子,怀雍笑说:“我还以为你的江湖诨号会更威武一些,比如龙吟剑客、飘渺碧剑之类的,怎么会是‘玉面医仙’?你会医?”

尹碧城难得一见地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地说:“那都是别人乱叫的,我尹碧城就是尹碧城,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名字,是他们不取一些奇怪的名字便不行……”

不对,他跟怀雍解释得那么起劲干什么!

见他说了一半就不往下说了,怀雍淡淡笑着,自顾自地说:“我一直在想,上次你说的‘几次三番’是什么意思,今日他们称你为医仙我就知晓了,‘宁太医’也是你吧。”

“宁太医的身量跟你差不多高,以你的易容手段也不是不能做到。你可真厉害,被我废了一只手,短短几年,不光是能重新练成一门手艺,还能一路在太医院中升爬上来。”

尹碧城脸上血色褪去,目光阴沉地紧盯着怀雍。

太危险了。

这个贵公子身上的危险和他的美貌一样令人忌惮。

只需要这么一丁点线索,怀雍就能猜出这么多。

“你别忘了,我在你身上下了毒蛊,如果你不听话随时会丧命。”

“不过是随意聊两句而已,你何必要这么紧张?”怀雍全不怕死地微微一笑,对他的威胁置若罔闻,继续说:“哦,你会易容,你不止扮了宁太医是不是?你还扮作过别人?是谁?可不可以说说看,我回忆一下是否有印象。”

这不就是在嘲笑他费尽心机还失败过许多次吗?

尹碧城听不下去,一时怒火上头,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掐住怀雍的脖子:“别笑了。死到临头了都不知道。”

怀雍被迫高高昂起头,是不笑了,眼睛还在看着尹碧城,锐利苍凉,像泥台上菩萨的眼睛,瞰尽世间一切。

同时,在扼禁的掌心中,怀雍慢条斯理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断:“你们这些草莽之人向来不服朝廷管教,你们想造反,你要拿我祭旗。”

“你觉得我是皇帝的养子,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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