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颂清下楼时心不在焉的。沈辞也没好到哪去。从小到大虽然也经历了不少事情, 可还没有这么丢人过。
明明他很小心翼翼了,可还是在傅颂清面前丢光了脸。
“不想活了。”沈辞闷在被子里死活都不出来。傅砚观伸手去拽,不爱听沈辞嘴上挂着生死, 但也明白自己的小媳妇儿这会儿估计怄死了。
他也不想让他爸把他媳妇儿看光了,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 对方又是他爸,除了下次注意点没有其它更好的方法了。
此时天才蒙蒙亮,外面已经响起鞭炮声。沈辞被傅砚观哄了好一会儿才从被子里出来。对于新年的喜悦少了几分。
傅砚观亲自帮沈辞穿衣服, 傅家最不缺的就是衣服和各种装饰品,衣帽间里堆积了很多品牌方送的新品。
只是可惜沈辞和傅砚观尺寸不一样,不然有很多衣服沈辞都会喜欢。
傅砚观没什么别的爱好,平时就是写写书法,逛逛古玩城, 而现在又多了一项打扮老婆的喜好。
之前他觉得沈辞很乖,买衣服也都是按照乖的方向准备, 现在知道沈辞并不喜欢那种风格,他准备衣服也变成了红色为主。
抽屉拉开,里面是各种手表和胸针, 沈辞依旧不太高兴, 只看了一眼就朝着傅砚观伸出手。
“我要你手腕上的那串佛珠。”
傅砚观低头看了眼,他今天带着的这串气场偏沉重,不适合沈辞这身鲜艳的衣服。
“你这身衣服跟佛珠不搭,看看这个腕表呢?”
沈辞伸手的姿势没动,再次开口:“我要。”
大过年的哪能惹人不高兴,傅砚观无奈笑笑,摘下手腕上的珠串戴到沈辞手上,道:“这下满意了吗?”
沈辞哼了声没说话。
一番收拾下等两人都穿戴好下楼时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种饺子。
傅颂清依旧坐在主位上, 神色有些不自然。沈辞咬着嘴唇目光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向傅颂清。
直到傅砚观拜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辞反应过来,对着赵倩和傅颂清鞠了一躬,拜了年。
赵倩连忙对着沈辞招了招手,将人拉到身边坐下后,递过去个红包。傅颂清虽然脸色难看,但也提前准备了红包,别扭着递到沈辞面前。
一天不到已经连着收了很多红包了,且金额都很巨大,沈辞连忙摆手,道:“谢谢叔叔阿姨,但是这个我不能收。”
赵倩道:“收着吧,砚观不小了,就不给他包了,但你还小,应该的。”
应该的……
沈辞不知所措的望向傅砚观,心里五味交杂,从记事起他就没有收到过红包。沈长余和贺媛别说给他红包,就是过年那天能让他吃饱饭就不错了。
后来到贺程家生活,也只有贺程的儿子贺子渊能收到红包,每次他都只有看着的份。
实在是难以想象,他第一次收压岁钱竟然是在傅家。
见沈辞眼眶有些微红,傅颂清动了筷子,一边故作轻松的夹菜,一边给沈辞喂了颗定心丸。
“安心收着吧。”
既然已经没办法改变了,那沈辞就算是傅家的人了,他们这些做长辈的理应对孩子好些。
这边两个沉甸甸的红包塞到沈辞手里,另一边傅砚观已经盛好沈辞喜欢吃的饺子推了过来。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沈辞不知道对于豪门来说,过年用不用走亲戚,但傅家确实来了不少人,各种穿着西装夹着公文包的人到家里拜访。
每个人脸上都堆积着笑容,带来的礼品已经要把客厅堆满了。
傅砚观与傅颂清在前厅坐了一会儿,对于他们来说早就见怪不怪了,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几乎每一个节日每一场宴会都是一个商机。
如果不抓住机会,那才是傻子呢。
沈辞听不懂他们谈论的东西,便一个人在家里晃悠,赵倩起初是陪在傅颂清身边,尽一尽女主人的义务,但后来在前厅没看见沈辞后便起身离开了。
傅家是真的很大,所有的东西应有尽有,沈辞坐在琴房里发呆,赵倩走到身边时他才发现。
“阿姨……”
“嗯。”
琴房里放着两架钢琴,赵倩坐到白色钢琴的琴凳上,翻开琴盖,指尖随意在上面游走。一首悠扬的曲子就弹了出来。
沈辞微怔,明明是看着赵倩,脑海中想起的却是傅砚观。
“他的钢琴是我教的。”
果然。
沈辞听的入迷,目光始终落在赵倩身上,这人在医院雷厉风行看起来十分严肃,可在家里却温柔的不行。
这样的母亲,难怪会教出傅砚观那样的人。
傅家所有人都很优秀。
一首曲子弹完,赵倩对着沈辞招了招手,道:“要来试试吗?”
沈辞连忙摆手:“我不会。”
“没关系。”赵倩笑道,“我教你,今天上门拜访的人会有很多,砚观要忙一阵,你就当陪陪我。”
沈辞顺着赵倩的意同坐到琴凳上,听着赵倩同他讲关于钢琴的事,可思绪却逐渐飘远。
他知道赵倩过来哪里是需要他陪,而是怕他会觉得无聊。
他在赵倩身上感受到了母爱,或者说这就是他曾经幻想的母爱。
“谢谢阿姨。”
这句话发自内心。
-
初二当天,沈辞跟着傅砚观一起离开傅家,临走前后备箱里装的满满当当的,都是赵倩从那些礼品里挑的能用的上的。
傅砚观自然什么都不缺,但不缺归不缺,这又是做为长辈的另一番心意。
“我订了机票,下午两点就能到。”
沈辞点头。
他的老家在嵩台市,距离祈江市很远。那里经济并不发达,就是个小县城,往年沈辞为了省钱都是坐几个小时的火车。但今年跟傅砚观一起,那自然没有让傅砚观也跟着做火车的道理了。
二人先回了趟家,随便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初二的街道上已经陆陆续续有了车辆。傅砚观叫了司机开车,等到机场时正好十一点。
候机的人很多,二人直接走了VIP通道,沈辞抓着傅砚观小手指,像小孩子跟着大家长一样。
他没怎么坐过飞机,这可以说是第一次,对于什么都很好奇,但为了不露怯只敢偷偷打量。
下半张脸都藏在围巾里,只露了双眼睛四处打量。
飞机准时起飞,沈辞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距离地面越来越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些放在逐渐变成蚂蚁般大下,飞机穿过云层,平稳的飞在云层之上。沈辞感觉不出来有多快,但确实已经飞出去很远了。
下午两点,飞机准时落地。回到嵩台市后几乎就是沈辞主场了,他带着傅砚观打车到了他生活的小镇。
随着距离越近,道路也越来越难走。
傅砚观突然握住沈辞的手,轻轻将对方握紧的拳头松开:“想好怎么和你舅舅说了吗?”
沈辞摇了摇头。
他心情有些沉重。有的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盼着最后的年假好能回家休息几天,可他却并不想回家。
就算是一年只回来一天他也不想。
每次只要一回到这个地方,他就浑身不适。
“娃儿,前面就是你说的小区了,但是路太难走了,我就不进去了,你走几步路哈。”
“好嘞师傅,谢谢哈。”沈辞点头,用手机付了钱后下了车。
傅砚观拎着二人的衣服,与沈辞并肩朝着小区走去。
这里是类似于乌镇或者江南的风格,楼与楼之间都有一条小巷,复古气息很浓郁,但也能看出来确实不太富裕。
道路有些泥泞,沈辞盯着傅砚观那双沾了些泥的皮鞋,走路慢了些。
“小辞,附近有超市吗?总要买些东西再上门。”
沈辞闻言抬头四处看了看,不确定的道:“小区门口的超市应该开着,他们家是直接住在店里,过年应该也不关门。”
傅砚观道:“那去看看吧,第一次来你家总不能给你丢人。”
“嗯。”沈辞应下,伸手牵住傅砚观的手,心里的抵触情绪少了几分。正想与之十指相扣,结果突然响起的警笛声打断两人的对话。
沈辞微微皱眉,朝着声源望去,结果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脑袋瞬间嗡了一声。
小区门口停了一辆警车,四五个警察押着人上了警车,那些人看起来都是年纪不大的少年,此时被警察押着都有些狼狈,身上几乎都挂了彩。
沈辞望去,瞥见地上的刀,不由得咂舌,现在的孩子打架真的都太血腥了,说动刀就动刀。
秉承着事不关己的态度,沈辞拉住傅砚观,准备都警察离开再进小区,结果在警笛声中竟然听到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沈辞四处看了看,最后视线落在警车旁。
被警察押着的少年,其中一个竟然是他那从小娇生惯养的表弟,贺子渊。
“沈辞!沈辞,你记得去警局捞我!别告诉我爸,听到没有!”贺子渊被警察押到车上,怕沈辞没听见,仍抻着脖子喊,“去捞我!你要是不去,等我出来打死你!!”
傅砚观皱起眉,不悦的道:“你认识?”
不认识。
沈辞闭了闭眼,只觉得十分丢人。他很想装作没听见,和傅砚观照常回家,而至于贺子渊,既然敢动刀打群架,那就应该进去吃两天牢饭。
可是……大过年的,于情于理就算是看在他舅舅的面子上他都不能不管。
沈辞看向傅砚观,有些为难:“要不我还是给你找个酒店吧,我家……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傅砚观明白了大半:“那个人是你亲戚?”
沈辞不想承认,但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我弟弟。”
谁想有个这样的二货弟弟啊。这下他在傅砚观面前算是丢死人了。
一共三个弟弟,一个是他母亲贺媛和别人生的,那个至今没见过面就不做评价了,另外两个就是贺子渊和沈唯一。
如今看来这么两相对比下,能拿的出手的竟然是沈唯一。
小区门口还有些未化的雪,傅砚观看见上面的红色,由衷的道:“小辞,你还真是你们家最乖的。”
沈唯一看起来乖,可那份乖是只针对沈辞的,对于外人,沈唯一也不会是一盏省油的灯。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其它路给沈辞选了,他长叹了口气,原路返回准备打车去警局。
傅砚观跟在身旁。到底才初二,道路上的车很少,二人站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出租车。
见沈辞情绪有些不高,傅砚观将人搂进怀里,笑道:“别不开心了,去警局捞人这事我熟,交给我吧。”
沈辞抬头,正想问为什么去警局捞人还比较熟,就对上了傅砚观似笑非笑的眼睛。
脑海里瞬间蹦出来他进警局的记忆。
知道傅砚观是在说他,沈辞咬牙,抬脚朝着对方皮鞋就踩了下去。原本就沾了不少泥的鞋这下更脏了。
“嘶……”一声呼痛响起。但声音的主人并不是傅砚观,而是沈辞。
昨天放肆了一晚上,现在腰酸腿疼的,正常走路还行,稍微用些力身体就开始抗议了。
傅砚观笑着扶住沈辞的腰,用合适的力道揉着,“怎么这么爱生气,逗你两句还不行吗?”
沈辞别过头,不想搭理傅砚观,正巧这时一辆出租车驶来,朝着两人按了按喇叭。
沈辞连忙招手,上了车后忍不住吐槽:“有的时候我真想揍那个二货一顿,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大过年打架,是生怕往后太顺当了吗?
舅妈对于这个表弟平时太过溺爱,舅舅贺程又是个闷葫芦,平时什么都是舅妈做主,家里的大事小情上都不怎么发表意见。
这也是为什么舅妈在看他不顺眼后,连带着舅舅也对他有了意见。
只是溺爱出来的孩子多少会有点问题,就比如贺子渊,从小到大做事都不顾后果,认为凡事都有舅妈兜底。
可是一个普通老百姓能有多大能耐,小打小闹还行,要是真把天捅出个窟窿,最后谁也救不了他。
傅砚观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捏沈辞手心,随口道:“有时候确实需要揍一顿,太叛逆了,打服就好了。”
沈辞深表赞同:“今天这事如果是他引起的,高低让他吃两天牢饭,舅妈要是问起来我就说没看见。”
虽然与舅舅贺程现在亲近不起来,但贺子渊到底是贺程唯一的儿子,就算是看在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上,他都得管一管。
“嗯。”傅砚观对于贺子渊并不关心,不管是吃牢饭还是保释出来,与他都不发生关系,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我记得他应该比你小两岁吧,就这样直呼你名字?”
沈辞微愣,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好像……只有小时候听贺子渊喊过他哥,之后就再没有过了。
“一个称呼而已,我也不太在乎。”
傅砚观拧眉:“话不能这么说,你不在乎是你的事,但并不代表别人可以肆无忌惮地随意欺负你。”
“小辞,你收拾我那个劲呢?”
沈辞咬住嘴唇,眉眼带着几分笑意和无奈。
傅砚观收回握着沈辞的手,脸上没什么变化,他目视前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手腕上的佛珠。
有些人,该教训教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