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和你说的?”
阮知闲随手拖了把椅子过来, 放在瓦伦身边,热,又解开两枚扣子, 很感兴趣道:“也像对我一样,将自己的目的藏在敷衍的情爱之下, 嘴上说着喜欢啊爱啊, 实际什么都不在意。”
他露出一个有些微妙的笑,不知道是针对地上失去行动能力的巨兽, 还是别的什么。
“他编的故事,你真的信?”
一片狼藉的房间,方才大杀四方的瓦伦无力匍匐在地, 肌肉软塌塌, 复原的速度比不上溶解的, 喉咙里滚出类似野兽的咆哮,凶狠地瞪视毫发未伤的青年。
阮知闲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攻击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奇。”
瓦伦咬牙紧盯着阮知闲,再一次尝试起身而无果后,他突然笑了。
“你嫉妒我吧。”瓦伦的内脏同样因为那几只药剂,维持在一个不会死又很难受的状态, 他咽下嘴里的血块, 讥讽道:
“他管我叫老公,吻我,说爱我,而你呢?阴沟里的老鼠被我们俩的绝美爱情刺痛了?你以为三言两语的挑拨就能离间我和他的感情?你以为你这样就能上位?”
“做梦吧你!”
阮知闲安静地注视瓦伦, 那视线让瓦伦腾升起比死亡更恐惧的寒意,色厉内荏地大吼:“说话!”
“自欺欺人, 执迷不悟。”阮知闲叹气,轻缓地摇头,“可怜。”
瓦伦冷笑:“你懂个屁。”
阮知闲不说话,垂眸,漫不经心摩挲中指和食指被小狗弄出来的口子,小狗牙比不上刀或刺,不是切割整齐的伤,周围的皮肉泛着青紫,按下去是发麻的钝痛,不管它又觉得痒。
诡异地沉默一阵后,阮知闲再看向瓦伦时,目光里带了几分他不懂的笑意。
“其实我们都是被蒙蔽的受害者——先别急着嘴硬,我会让你看到真相。”
阮知闲拨通了沈言的通讯。
他没有困着沈言的意思,甚至还颇为体贴地让人给他送去最新款的终端,备份了他的通讯消息和联系人,以免他玩不动这场游戏。
瓦伦的袭击在意料之中,手上就那点东西,不得不在第一场就打点大牌。
赌赢了,他死,游戏结束;赌输了……
不知道,他不确定沈言还能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毕竟这是沈言的游戏。
如果全是瓦伦这种,未免有些无趣。
阮知闲和瓦伦盯着正在拨通的视频通话,通讯一声声地滴滴响,瓦伦心脏跳得飞快,甚至觉得恶心、反胃。
当通话因长时间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时,瓦伦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相信沈言。
却也是真的害怕沈言的确如阮知闲所说,是个擅长编故事的骗子。
阮知闲看到了瓦伦的表现,但他没多说什么,又用终端给他放在船上的钉子发消息,淡淡道:
“出于同病相怜的同情心,我不杀你,等下我的人过来,你跟他走,至于哥那边……”
阮知闲飞快地勾了下唇角,“我会带他来见你。”
瓦伦闭眼,呼吸沉沉。
阮知闲暂时没有离开。
这些发起轮船活动的核心人物的谈话需要极其保密,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还特意设置了一层只能使用一次的安保系统。
但瓦伦袭击他们时,他们没反应过来,等走了才启用。
现在这条走廊已变成牢笼,只能从外部打开,里面的人出不去。
阮知闲闭目养神,手指有规律地打着节拍。
瓦伦半死不活,这一局应该算是他赢。
赢得太轻易,早早就猜到结局,没意思。
但愿之后……
突然传来的机械启动的声音,打断了阮知闲的思绪。
他皱眉,感觉不太对劲。
消息刚发出去,他来的不可能这么快。
是刘丹他们带人回来了?
不,也不太可能,见识到实验体的残暴后,没有充足准备,他们不可能轻易解除安保系统。
他透露的自己的价值,能让刘丹带他来参加会议,却不足以让人家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
更何况,他手无缚鸡之力,在那些人眼中,结局也只剩一个“死”字。
阮知闲眼皮直跳,他用力按了按眼睛。
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不断逼近,为首的队员没做任何防备直接冲了进来,发现活下来的阮知闲和失去意识的实验体,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
像是早就知道里面发生的情况,所以没有半点该有的恐惧和警惕。
“非常感谢这位先生配合我们拿下实验体!”
警卫队的队员对阮知闲敬了个礼,后面的其余队员一拥而上,将瓦伦抬了出去。
瓦伦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他实验体的身份够他保命,之后再去捞他也来得及。
阮知闲那几个七区高层被警卫队簇拥着走过来,其中一人去确定瓦伦的生存状态,发现他的确不能攻击后,彻底放松,转而用感激、敬佩的目光看向他。
阮知闲面无表情。
刘丹率先走过来,竭力表现的队员在她面前挺起胸膛,努力展示自己最良好的精神面貌,但刘丹和那些人眼里只看得见阮知闲。
刘丹心有余悸道:“如果不是你,恐怕还要死不少人。”
“是啊,来的路上刚好碰到警卫队的人,想着来救你,没想到这怪物早早被你解决了。”
“我看你好像没有机械改造,是因为知道实验体这事,所以早早就在准备吗?”
“好有远见的年轻人,刘丹,你眼光不错嘛。”
“要不要来我这里工作?”
“当着我的面挖人,不太好吧。”
“哈哈哈哈……”
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就这么被解决了,生死劫难后的众人心情都很好,气氛和乐融融。
只有阮知闲在一声声的赞赏中,脸色越来越阴沉。
通讯收到消息,发件人是沈言。
【大英雄,开不开心?】
【(微笑)】
-
沈言没收到阮知闲的回信。
并不意外。
估计正气着呢。
这哥们虽然是个喜怒无常,精神状态很不稳定的疯批,但仔细分析,他到底还是人,行为逻辑有迹可循。
他有超强的掌控欲,讨厌失控却又喜欢失控带来的心理上的刺激。
沈言之前在评论区留言,说他既是虐待狂又是自虐狂,得到了不少书友的同意。
阮知闲没想做好事,也从来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其他人对他的评价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他被迫接受别人的赞誉,成为他们眼里的英雄。
而强迫他当英雄的,是他以为已经输了的沈言。
阮知闲的通讯打进来时,沈言就知道瓦伦没能干掉他,遗憾之余只好启用备用计划。
总不能让阮知闲失望地回去吧?
沈言洗澡后躺在床上,托阮知闲的服,现在他不用再服务生和偷渡者的房间里硬挤,带着小变态在那间霸总SVIP套房休息。
通讯响个不停,是之前贿赂过的警卫队队员。
【你给我等着!】
【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吗?不是说那怪物半死不活,让那个人配合我补枪就行吗?我去的时候那怪物都快死透了,那些大人物也不是眼瞎,我像个小丑一样在他们面前蹦蹦跳跳——】
【总之,你死定了!】
沈言随手拉黑,跟小变态打了会联机游戏,等到晚上快睡觉,才又给阮知闲发了条消息。
【你知道你输在哪吗?】
沈言等了一会,看阮知闲没回复就没再管他,睡了。
-
第二天,沈言睡到自然醒,一看时间才早上六点多。
本来被他安排在套房中另一个床上的法尔森,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他被窝,八爪鱼似地缠在沈言身上。
沈言推了推,没推动,反而让他抱得更紧了。
懒得起床也懒得动的沈言打了个哈欠,把昨天那条消息复制粘贴,又给阮知闲发了一遍。
【你知道你输在哪吗?】
这次阮知闲回得很快,只发了一个问号。
沈言模仿人机:【你知道你输在哪吗?】
【哥觉得呢?】
沈言笑了下。
【你知道你输在哪吗?】
那边沉默几秒,【哥,我在422,或者我来找你?】
这就带点威胁的意思了。
沈言打开相机,对准自己,将他和躺在他旁边装睡的法尔森录在同一个框里。
“法尔森,醒醒。”
法尔森睡眼朦胧,借着伸懒腰的动作,往沈言肩膀上靠。
“哥哥,你起得好早。”
沈言嗅到他身上清新的柠檬味,录像画面里的法尔森洁净漂亮,唇红齿白,像伊甸园里的小天使。
只是这天使长了一颗黑心,平时喜欢玩的不是竖琴,是轻易能把人脑袋噶下来的利器。
沈言按下录制按钮,亲昵地揉了揉被他搂在怀里的法尔森的头发。
法尔森不知道沈言在干什么,但他非常愿意配合这种温情的戏码,眯起眼睛特别享受。
一贯会看人眼色的他,抓准时机,凑过去亲沈言的脸。
亲完还不经意地扫了镜头一眼。
带着点仗势欺人的挑衅。
沈言结束录制,回放视频,确定视频内容能轻易展现出两人关系匪浅后,把它发给阮知闲。
【第二场游戏,今天中午十二点半开始。】
法尔森凑过去,不满地盖住沈言的眼睛,表情很阴郁,声音却是委屈轻柔的。
“哥哥笑得好开心,在给谁发消息?”
沈言的眼睫轻扫法尔森的掌心,笑微微道:“你很快就能见到他。”
“法尔森,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中午十二点半去422门口,然后……”
“哦,去找他。”法尔森打断沈言,声音轻了很多,还抽了抽鼻子,“妈妈,我还是未成年。”
另一只手放在沈言胸口,食指抬起,指尖无声变化,皮肉被金属覆盖,一只寒光凛凛的浸着必死烈毒的刀,悬在沈言的颈侧,而沈言无知无觉。
“我怕痛,不要这么狠心,行不行?”
沈言顿了几秒,一把拽开法尔森的手,堪称是连滚带爬地跳下了床,站在床边惊恐地望着他,大声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而后又出离地愤怒,愤怒中又混杂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
沈言深吸一口气,坐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法尔森,过去的事我无力改变,但现在和未来,我能保证,你不会再被人逼着做那种事情。”
法尔森眨巴眨巴眼睛,心头涌起一股怪异的情绪,这感觉让他的心脏像是被羽毛扫了一下,突兀地变得酥软绵绵。
被沈言拍过的肩膀好像还滞留着他的温度,而这温度逐渐蔓延全身,最后占据大脑,让他脑袋晕晕,怔怔地望着沈言。
他听见自己问:“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想让你过去监视他,他问你关于我的事你不要回答,三天后我和他的游戏结束,你就可以回来了。”
沈言顿了下,又说:“他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你只要保证在这三天内跟在他身边就行。”
法尔森被那种微妙的情绪支配,鬼使神差地点头。
“好——”法尔森看着沈言松散的衣襟,陡然清醒,话音一转:
“妈妈,我可以忍着离开你的痛苦好好完成任务,等我回来,我能不能要一个小小的奖励?”
法尔森低着头,绞紧手指,飞快地补充:“当然,给妈妈做事是我的荣幸,反正我已经习惯了一无所有,只要能在你身边我就很幸福了!”
巧妙的以退为进,再加一点乖巧到可怜的卖惨,是比刀还好使的、让妈妈心软的利器。
果不其然,沈言没有拒绝他,温和地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法尔森心脏砰砰直跳,试探性地碰了碰沈言的手,牵起来,让他捧着自己的脸,使用有史以来最无害清纯的表情,腼腆道:
“妈妈,让我吃一口。”
“就一口,一小下,行不行?”
沈言:……
沈言:“行。”
沈言默默注视惊喜到绷不住小可怜人设的法尔森。
如果计划顺利,法尔森像原著一样被阮知闲收服,对他失去兴趣,这个承诺也就变成了天边的饼。
他只说让他回来,没说让他回到自己这边来。
饼是给人看的,不适合吃。
-
中午十二点半,阮知闲开门,门口站着一个脸色很臭的少年。
昨天视频里那个。
两人对视。
阮知闲:“易?”
法尔森在斗兽场比赛有过伪装,鼻子眼睛都被他自己改动过,现在那些玩意都洗掉,清冷味没那么重,还染了黑色的头发,看上去很乖,很无害。
阮知闲的表情有点奇怪。
沈言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能对两米多的瓦伦毫无芥蒂地叫老公,也能搂着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绿茶的法尔森任他亲。
他到底喜欢什么?
还是什么都不喜欢。
法尔森没向阮知闲介绍自己,径直进入房间,巡视自己领地似地,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把沈言给他准备的包一扔,直挺挺地坐下,直勾勾地盯着阮知闲看。
阮知闲给他倒了一杯热奶,没理他,思索着沈言的意思。
其实并不难想。
先是问他输在哪里,又不回答他,直接开始第二场游戏。
那第二场就和他上一次的失败有关系。
沈言对他的了解,比他对沈言的了解要多。
他知道自己讨厌什么,而他对沈言的所有推理,好像都很荒谬,并不成立。
就连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人都拿不准。
以这些信息为基础,再加上他优秀的控场能力,其实从瓦伦杀进房间的那一刻,无论他死还是不死,都不算赢。
阮知闲靠在沙发上,看模模糊糊倒映着他影子的天花板。
所以这一局与信息差有关系?
特意给他发那种视频,并非为了刺激他的脑神经。
只是为了告诉他,这个小鬼是他的消息的载体。
明牌的打法。
诱惑他探查沈言这个模糊影子,找到他的目的。
没玩过的游戏。
阮知闲轻笑,终于施舍给那边明显对他抱有不满的法尔森一个眼神。
法尔森冷冷道:“看什么?”
阮知闲不紧不慢道:“沈言向我提过你。”
法尔森表情一变。
阮知闲继续:“他说,你和他之间,有一个不适合告诉我的小秘密。”
法尔森表情二变。
秘密?
那个奖励?
的确是秘密。
如果每个人都向沈言索求这样东西,后果不堪设想。
法尔森竖起浑身的尖刺,警惕道:“少跟我说话。”
阮知闲更加确信自己猜对了谜底。
他提起玻璃杯,和法尔森装着牛奶的杯子碰了下,继续道:“你们关系很好,他还说……算了,听你的,我少说话。”
阮知闲欲言又止,慢悠悠地喝酒,似乎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
法尔森眯起眼睛,轻易看穿了阮知闲的伎俩。
他也是心机婊,早上还对沈言用过这一招,太粗糙的以退为进,套话的一点小技巧。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听,这人给他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可是……
妈妈会怎么评价他?会夸他乖乖吗?
法尔森一想到沈言表面上对他疾言厉色,背地里却在和别人说他有多好,就控制不住地开心。
只是听一听,这丑男人无论问什么他都不回答的话,是不是也可以?
法尔森:“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谢谢。”
-
秃头卡托没想到黑客那事还有后续。
黑客让他带上船的人,看着只是个普通的小服务员,但莫名其妙地,刘丹和尚泽这些大人物,对他都很亲近。
不仅如此,听说七区的其他管理者们,似乎也对他青眼有加。
凭什么?
越是厉害的,越是趋炎附势,那些人好像高高在上,实际当舔狗的能力,连他这个商人都自叹不如。
所以,这小子肯定不一般。
他迫切地想要和他们攀上关系,可要是表现得太明显,就会引人厌烦。
所以只能静静等待时机。
当卡托看到那个黑客给他发来的,来自五区的项目情况时,他在心里慷慨激昂地鼓励自己。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看!这不就来了嘛!
五区的项目凭他这个阶级接触不到,多的是人捧着钱都找不到门路,现在黑客就这么明晃晃地把消息给他,意思很明确。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去盯个人,三天,不管他说什么,不要查他,不要透露和阮知闲有关的任何信息。】
很简单的任务。
卡托看完都惊了。
就这么个小事,能换一条几个亿都换不到的消息?
天上掉馅饼!
卡托满口答应,然后反手把黑客给他的任务,转派了出去。
又没说让他自己去。
他这个身份,不适合干这么低级的事。
-
沈言被缠上了。
下午两点半,把法尔森送走的沈言神清气爽,去餐厅吃饭,刚吃没一会,就有一个黑压压的高壮男人,凑到了他的身边。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戴墨镜,一丝不苟一言不发,只告诉他他的名字叫“根”,其余的什么都不说,很酷地站在沈言三米以内的地方。
沈言上厕所,他就在门外,玻璃窗映着他笔直的身躯,像厕所的守护神。
给沈言干得极度无语,又忍不住怀疑。
难不成阮知闲看穿他的小诡计?
知道他其实压根不想参与第二局游戏,把法尔森送走只是为了尽快逃离这里?
沈言安详。
但愿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