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驰延争分夺秒地投入研究中,而傅迟深好像对此不抱什么希望,那边付驰延风风火火地走了,傅迟深只转过头来和时今调侃:“他走得那么干脆,可真绝情。”
床上的时今有些无奈地看着傅迟深,大约是没想到都这时候了傅迟深还有心情开这样‘挑拨离间’的玩笑。
……
付驰延走了,傅迟深便留下来陪时今。
这或许算是傅迟深一直都盼望的‘二人世界’,但放在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上次傅迟深提供的细胞起到了一定作用,时今身体衰弱的速度大大减缓,某些方面甚至得到了一定恢复。
但饶是如此,时今还是在一周后换了病房。
新病房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圆润的钝角,墙面是厚厚的软皮,连地板都铺满了特制地毯,为的是防止摔伤。时今现在的身体凝血细胞已经被破坏,哪怕是很细小的伤口身体都很难自愈,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医院只能提供特制房间。
不过好在,时今的精神还算不错,相比上一世,现在的情况已经算很好了。
“我们今天几点出去?”外面艳阳高照,时今按捺不住。
“一会儿,等我穿好衣服。”
傅迟深一边说着,一边用毛巾擦着尚且在滴水头发:“今今,要不我从今天开始就不洗澡了吧,怪浪费时间的。”
“不行。”时今当然是拒绝了傅迟深这怪诞的提议。
“可现在只要一分钟不能看到你,我都觉得浪费。”
“……”若是放在以往,时今必然会斥对方一句油嘴滑舌,可如今他们都清楚,日子过一天,就少一天了。
时今抿了抿唇:“那也不能不洗澡。”
“今今你陪我一块洗啊。”
“……”
哪怕知道傅迟深是在开玩笑,时今也忍不住红了红耳尖。
“你快穿衣服。”
“哦!”
傅迟深擦干净身上的水珠,随手拿起摆放在一旁的棉质衬衫,时今病房的玻璃被擦得很干净,秋日午后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傅迟深精瘦的身体上,作为成年人,很难不投去注视的目光。
时今耳尖越发红得厉害,可他这才发现,傅迟深胳膊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几道深切的疤痕。
“难看吧?”傅迟深注意到他的视线,带着几分调侃出声,“都怪付驰延那家伙,一看就没好好擦我给他的祛疤痕药。”
“怪……驰延?”
“这是你们上次被星盗袭击留下的。”傅迟深捏着那处肌肉看了看,“不然,我这耗资千万打造的完美身体,可绝对不会有这种丑陋的痕迹。”
“呃……”时今想了想,“驰延的确没怎么擦那个药来着,他不在乎这些,而且还觉得伤疤算是Alpha的勋章……”
“还勋章,我年轻时候真够中二的。”傅迟深轻哼一声表示不屑,并且飞快地穿好了衣服,正午时光,外面艳阳刚好,“走吧,我们出去转转。”
……
时今这会儿已经不太能下地走路了,出去都是坐轮椅,身上随时挂着应急的呼吸装备。
为了不让患者触景伤情,疗养院的重症院子里都种着大片常青晶体植物,配合着或红或黄、不会随着季节凋零的晶体花,仿佛奇异的春天景色。
而与这梦幻般生机勃勃的景色相反,院子里人们无一不是虚弱的,他们或站或坐,都格外沉默。
在这些人中,时今大概是状态最好的。
秋日的阳光落在他挺翘的鼻尖上,肌肤宛若新瓷般透白,仔细看去还可以看到肌肤下隐隐透出几分红色。
若不是因为坐着轮椅,时今恐怕只会被误认为是身材太过纤瘦的少年人。
轮椅在花园中央停下,时今眯着眼享受太阳温暖的照射。
傅迟深落目在Omega透红的脸颊,几分感慨开口:“我那些细胞还有些作用,你脸色终于好看些了。”
“嗯?嗯。”时今点点头,嘴角牵了些笑意,如实告知,“我也觉得用了针剂以后舒服多了。”
“你好就行。”
“嗯……谢谢你。”
傅迟深顷刻间眉毛高高挑起,一副不悦的模样:“要是付驰延,你会对他说谢谢吗?”
“当然会。”时今哭笑不得,“抽取那些东西很辛苦啊……总不能因为是亲密关系,就不心存感激吧。”
“……”
时今说的也挺有道理。
傅迟深不再说话,只伸手揉了揉Omega细软的发丝。
“那我也谢谢你,今今。”
-
大约第二天下午,时今接到了付驰延的视讯电话。
最开始付驰延保持着每天一个电话的频率,到后来就是两三天才打一个,时今从不问丈夫的进度如何,但也能从丈夫越来越邋遢的形象看出,付驰延大概在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努力。
“你别把自己累垮了。”时今叮嘱,“注意休息。”
“没关系,A.级基因的Alpha可以连续15天不睡觉,早就有人做过实验的。”
“你别……”
待时今和付驰延聊得差不多,傅迟深才问时今讨了通讯器到屋外去。
“药怎么样了?”傅迟深开门见山。
“在做动物实验,顺利的话下周进行志愿者人体实验。”
若是放在以往,听到快要投入人体实验,傅迟深说不定会高兴高兴,可如今……傅迟深都不记得自己手下那些研究所是做几次人体实验了。
“太慢了。”傅迟深说,“马上要冬天了。”
……
付驰延的药止步于人体实验,那药不至死,但也没什么用,最终宣告研发失败。
而时不待人,时今的病情在有Alpha细胞提取物的情况下虽然延缓了恶化,但在立冬之后,他也如同院子里的其他病人一样卧床不起,连坐上轮椅都成了奢侈的事。
“差不多就回来吧。”
大雪的那天,傅迟深给付驰延打了电话:“陪陪时今。”
“第二批药已经投入实验了。”
“就算实验成功那也在冬至之后!”
“我……”
“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连时今最后……算了。”傅迟深说,“可能这就是命吧,重来几次也一样。”
-
“相比上一世,我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很好了,不是吗?”
大约是傅迟深的忧虑日渐难掩,时今都忍不住开口安慰他:“我已经活了很久了。”
“……你这话怎么说的。”傅迟深无奈,却已经没力气去调侃时今不恰当的表达方式,“久?怎么会久呢……时今。”
傅迟深这话像是一声叹息,像是最无可奈何的认命。
“吃东西吧。”傅迟深转移话题,“这补品真难吃,难为你吃了那么久。”
傅迟深最近瘦得厉害,所以也跟着时今吃补品。
时今以为对方是太焦虑导致的,殊不知这段时间傅迟深已经再次、并且多次提取了体内各处的细胞,其剂量大大超过了相关规定,最后是熟人都不肯帮他了,才停止了抽取。
他只希望时今能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其实还好啦,也没那么难吃。”时今说。
“嗯。”
床头的铃声响起,护士准时来给时今打针。
“你上次提取细胞是提取了多少呀,这么久了还有针……”
“S级基因,强大,所以用很少就可以。”
傅迟深面不改色地撒着慌,而床上的时今轻轻点了点头,呼吸忽然平缓了下去。
时今睡着了。
最近时今总是这样,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最开始打针之后还能清醒一两个小时,而现在不过刚打完针三十分钟,时今竟然就控制不住地睡了。
最后的治疗方法已经没用了。
-
时今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傅迟深时常怕他一睡不醒,医生却安慰能在睡梦中离开也是幸福。
傅迟深差点儿和那医生打一架,而付驰延……还是没回来。
大雪的那天,时今在睡了足足19个小时后终于醒来。
“醒了?”傅迟深第一时间开口,他喉咙沙哑,傅迟深满脸的青茬、满眼的红血丝。
“嗯……你没睡吗?”
“睡了。”
“嗯。”
“……”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时今没说话,只是眼捷掀起又垂下,纤长的睫毛宛如轻轻扇动翅膀的蝶。
就在傅迟深以为时今又要睡着时,时今忽然开口:“你以后……有打算吗?”
这话问得很是委婉,傅迟深却立马听懂其中含义。
因为太过突然,Alpha怔愣了片刻,随后才坚定地回答:
“你去哪,我就去哪。”
“不……”
“我不会再抛下你了,请你也不要抛下我。”
……
大雪过后,很快就是冬至了。
时今很快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器官的衰竭让他感到疼痛,夜晚需要吃止痛药才能入眠。
或许医生说的对,能在睡梦中离开,已经是幸事。
傅迟深不记得自己已经第几次在电话里和付驰延吵架,他从来没发现年轻的自己是那样的倔、那样的无可救药。
“付驰延,下周就是冬至了!你他.妈到底回不回……”
“成功了。”付驰延的声音难得地颤抖,“人体实验的两位患者都开始康复了。”
……
大雪的第八天,冬至的前五天,付驰延带着药剂和相关医师来到了医院。
此时床上的时今仅仅只有力气对他笑了笑,连话都说不出来。
付驰延头一次红了眼圈,却又很快掩了下去,他走到床边紧紧握住时今的手。
“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
时今被推入无菌室。
付驰延发明的药物并非一针就药到病除,而是连续七天的注射加上其他手段辅助治疗。
虽然已经有两名成功案例摆在前面,但七天时间太长,也有太多不确定性,两位Alpha还是十分担心。
他们共同等待在无菌室外,然后……纷纷从对方手臂上发现了无数针口。
“时今的治疗还是得从伴侣Alpha上下手,所以我当然得抽点东西做提取。”付驰延说。
“细胞提取的药物延缓了时今的病情,所以我也……”
不谋而合。
注射治疗整整进行了七天,但好在最后没出什么岔子,无菌室里的时今在沉睡,医生出来通知治疗很成功。
付驰延和傅迟深大大松了口气,尤其是傅迟深——那神情,宛若大难不死、宛若劫后余生,是不可置信,也是万幸如此。
“后续会不会还有什么变数?”傅迟深不敢放松精神。
“这个说不定,但应该不会,因为时先生在我们进行治疗的过程中就已经在恢复了。”医生说,“之前时先生一直在注射您的提取物,这个为我们的治疗起到了一定作用……”
第二天、第三天……所有人都密切观察着时今的情况,最终医院检测时今的病情已经停止恶化,并且在迅速恢复。
无菌室里的时今终于有力气对病房外的两人挥了挥手:“快去休息吧。”
他们听不到时今的声音,却能通过唇形判断时今在说什么。
“时先生很担心你们,快去休息一下吧。”医生出来催促两人。
“好,好……”
怕时今太过担心,付驰延和傅迟深两人自然飞快地离开了病房窗口。
到了时今看不到的医院走廊一角,付驰延依旧难掩激动,而傅迟深反反复复将医生给的那份检测恢复记录翻看了数遍,最终没能挡住滔天而来的情绪,抬手掩住了双眼。
付驰延还沉浸在激动的情绪中不可自拔,却见身旁的傅迟深已经双手掩面很久。
走廊的灯光很亮,可以清晰地看到Alpha指缝间蜿蜒流下的水痕。
一百三十多年。
终于如愿以偿。
“没用的老东西。”
此时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
付驰延想到傅迟深这家伙平时也没少骂自己,此刻半点不客气:“还活了一百五十多年,看看,最后救了时今的还不是我。”
挨了那么久的骂,付驰延现在可谓是扬眉吐气。
付驰延:“我还听医生说最后这几个月你成天丧着脸,真是情绪管理半点都不行。”
付驰延评价:“完全没我冷静。”
“操!”
虽然眼睛还红着,但气势半点不能丢,傅迟深怒道:“说谁老东西呢?!”
“你。”
付驰延‘杀人诛心’:“哦对,按照年龄换算下来,你现在应该和时今的父亲一个岁数,真是……”
“付驰延!”
傅迟深当即就伸手要拽付驰延的领子,准备让曾经的自己知道一下什么叫前辈的毒打。
阳光从窗户照射.进走廊,玻璃折射出刺眼光芒。
傅迟深的手刚抬到付驰延脖颈的位置,却忽然停住了。
“?”付驰延皱了皱眉,莫名其妙,“怎么?”
“……”
傅迟深没说话,只是在阳光下一再张合自己的手,他瞳孔一瞬微缩,下一秒却带上了然的笑意。
“你看看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