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时今可算是死里逃生,很是幸运。
时上将终于松了口气,时乐知道消息当时就在医院门口哭出声。
之后时今大约在医院疗养了一个多月,终于能下床走路,重获新生,不免让人为之激动。
不过,治疗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治疗周期长,又是从未治过的新病,其中可能性还是太多,凡是懂一点医理的人都不敢彻底放心。
只是,傅迟深在这件事上很是例外。
时今记得,傅迟深在他的病这点上是非常敏.感的,之前的每次治疗都会详细询问很多,把一切有可能导致的并发症都问得清清楚楚,并且万分焦虑。
可这次不然。
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怎么注意身体以防万一,而医疗机构也再三和付驰延开会探讨,确保后续的药物和治疗没有问题……只有傅迟深,从时今手术过后便一直很是轻松愉快的模样,看起来丝毫不担心。
“肯定没事的。”
这天,时今刚注射了一支新细胞提取物,医生们都万分紧张生怕出现排异反应,连付驰延都暂时没去实验室做后续研究,选择陪在病床边看时今的情况,只有傅迟深,中午不知晃去哪颗星球买了刚拎进医院就香飘十里、光闻见味道就馋得无数人流口水的星瀚生物营养粥。
“这是前阵在星际电视台放的那个顶级营养粥吗……说一年才有十几碗……”一旁的护工流口水。
“是的。”
傅迟深妥帖地微笑,打开粥碗舀了一勺就喂到时今嘴边:“来,张嘴,啊——”
“……”付驰延站靠在墙面,见状额角跳了一下,却是什么都没说,只冷眼瞥了傅迟深,而后转头看别处去了。
-
时今不知道付驰延和傅迟深是否又达成了什么协议,两人除了偶尔的口舌之争,其他大多数时候都罕见地和平共处着。
转眼已到深冬。
A136星球一年四季如春,气候很好,可今年深冬到来的时候,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雪。
与地球上的雪不同,A136星球的雪花也夹杂着闪亮的晶体,看起来格外闪烁耀眼,仿佛童话中梦幻的场景,一脚一脚踩下去,仿佛踩在满是碎钻光芒的地毯。
这场初雪到来的时候,三人一起欣赏了雪景,时今还被允许穿上特制的保暖衣物出门,有幸玩了玩这百年难见的雪。
“瑞雪兆丰年。”付驰延说,“是个好兆头。”
“嗯!”时今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雪,心情也是很激动。
可他回答完,又不由看向另一边一直沉默着的傅迟深。
傅迟深最近话少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太冷,Alpha的右手一直戴着手套,时今总觉得傅迟深越来越白了,不是病态的那种白,而是……几乎要融到雪地看不见的那种。
“迟深?”时今叫他。
“嗯?”
傅迟深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怎么了?”
“……没什么,叫叫你。”
时今神色显然有些担忧的模样,傅迟深与他轻笑道:“嗯,我没事。”
然后,傅迟深问了一个相同的问题:“冷吗?”
“不冷的。”时今摇头,认真地解释着,“这种衣服很暖和……”
“那就好。”
Alpha落目在前方闪烁的晶体雪,伸手揉了揉时今的脑袋。
“给你堆个小雪人吧。”
……
这场雪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过第二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唯有傅迟深堆的那个雪人还放在病房的冰柜里。
圆滚滚的身子,圆滚滚的脑袋,两根牙签做的手,背后还有昨天疗养院的小孩子‘友情赞助’的一对天使翅膀。
黑豆眼、胡萝卜鼻、大大的微笑唇,这样个‘天使雪人’看起来格外憨态可掬,昨夜傅迟深用黑糖画上的大大微笑更是添了几分俏皮的温柔。
“好可爱,要是能带回去就好了。”
时今无不遗憾到。
昨夜这个雪人刚堆出来他就很喜欢,原本还打算以后装在冰舱里带回去,谁知最后被告知,A136的雪极为特殊,暂时还没有保存的方法,这样放在冰柜里也最多只能保留几个月罢了。
……
时间转瞬即逝。
时今的病情稳定下来,大家也终于放下心,家人们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而付驰延依旧在医院,时今发现丈夫最近开始看一些关于时间理论的书籍。
冬季的最后一天很快来临,时今要在今天进行最后一次注射手术。
这次注射手术完成,时今的病也算是彻底治疗完毕。
在进手术室的前几个小时,在冰柜里放了几个月的天使雪人完全化去,不见一点痕迹。
时今对此很是遗憾。
“没事,以后下雪我们再来就是了。”付驰延安慰他。
“嗯……”
“那时先生,这个冰柜要打扫吗?”
“嗯,打扫吧。”
……
最后一次治疗很安全,没有出现意外的可能,这次注射完毕,时今就可以回家了。
冬天也要结束了,时上将打来通讯电话说家里的房间都打扫好了,要回家住随时都可以,时乐也提前在医院门口准备好了古地球驱晦仪式要用的火盆。
天气转暖,一切似乎都好起来。
付驰延坐在医院走廊长椅,而傅迟深穿着不合天气的风衣、戴着手套以及围巾,沉默站靠在走廊墙壁。
最后一次治疗毫无悬念,按理来说两人此刻气氛不欢欣鼓舞也该轻松愉快,可是没有。
“春天要到了。”傅迟深说。
……
经过断断续续三小时的注射治疗,时今被推出手术室。
时今人都是完全清醒的,两颊泛着健康的粉色,这次治疗毫无意外地成功了。
他这次康复被众人称为医学奇迹,也有人调侃为爱情的伟大力量。
“终于结束了。”医生微笑着把祝贺出院的花束递给他,“恭喜,以后可不要再来了。”
“嗯!”时今自然也很是高兴,他脸颊红扑扑的,是藏不住的喜悦。
手中怀抱花束,时今的病床被推到走廊的第一个转角。
付驰延在此等待,而傅迟深第一个走上前来。
“今今。”
“嗯!”时今与他喜悦一笑,“你来了。”
“嗯。”傅迟深将围巾拉下来了一些,露出完全俊挺的五官。
Alpha的整张脸露出,衬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整个人越发白得发亮,好似冬日层雪。
“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时今有些担忧。
“没有哦。”
傅迟深勾起嘴角,脸上又是昔日那抹仿佛玩世不恭的笑。
他微微伏下身来,握住了时今的手。
“有个问题想问今今。”
“嗯?”傅迟深状态看起来太不对,时今还是很担心,但他见傅迟深神情坚定,只能先忍下心中不安,问道,“什么问题?”
“我和付驰延,你更喜欢谁啊?”
“……”
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
时今顿了顿,推病床的小护士闻言八卦地看了看三人,而后体贴地走开了。
“快回答我。”
傅迟深晃了晃时今的手,催促着回答。
“……”
这要人怎么回答呢?
时今看了看眼前的傅迟深,又看了看沉默站在后方的付驰延。
他们本就是一个人,信息素没法分辨、基因都万分契合……时今爱的就是这个人,是从前的付驰延,也是将来的傅迟深。
可若说两人百分之百相同,完全无法区分……那也不尽然。他们的经历相差太多,导致之后性格也相差很大。
“如果硬要分辨的话……”时今顿了顿,看着傅迟深说到,“迟深,你温柔体贴,我待在你身边的时候几乎没有一刻不适,你的所有条件都能算是我的理想情.人,也是最完美的爱人。”
“……”傅迟深嘴角提了一下,握着时今的手紧了紧。
“可如果要我选更希望和谁在一起,或者说谁更好一些……我觉得是驰延。”
“为什么?”傅迟深的手越发收紧了。
“从很多方面来说,驰延当然是比不过你的,可是……我觉得驰延就是你,而现在的你,并不是真正的你,或者说不是最幸福、最自由的那个你。”
“……”
“你的温柔体贴并非自然发展,而是历经苦痛而不得不做出的改变,”时今轻轻回握了对方的手,“迟深……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感受,但……我时常会觉得你很辛苦。”
“……”
“你太体贴了,乃至于小心翼翼的地步,你身上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了,我好希望你能轻松一些,不要万事只考虑我,作为我的爱人……你应该是自由和快乐的。”
时今:“我有时候好希望你能没经历那些苦痛,没经历那上百年的流浪……”
“时先生。”护工拿着什么从病房里走了出来,“这是从融化的雪堆里发现的……”
“你会原谅我吗?”
傅迟深没给时今看其他地方的机会,他紧紧攥着时今的手,褐色眼瞳在阳光下仿佛变成极为透明的琥珀。
他急切地看着他,像是在祈求得到一个答案:“我让你那么孤独的死去,你会不会怪我?”
“……当然会。”时今同样也紧紧扣着对方的手,“可是,我也会原谅你。”
“……”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一百多年的惩罚也已经足够了。”
“……”
“而且,孤独固然可怕,可说到根本,你的冷漠之所以让我感到难过,是因为我觉得你不爱我了。”时今与傅迟深四目相接,目光深深地看到了男人的眼瞳深处。
他把声音放的很轻,希望能让傅迟深好一些:“爱人的不爱才是最让人难过的,可现在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就没关系了。”
“……”
“我是被爱着的,哪怕这次我最后并未得救,我也不会怨恨和责怪任何人。”
“我原谅你。”时今说,“也原谅驰延。”
“……”
时间很快到了正午,太阳最强烈的时刻,窗户的阳光越发明烈,照射在傅迟深身上仿佛有种将人都晒化了的错觉。
“傅迟深?”时今等不到回答,急忙抓了抓手里的手掌。
可他这一握下去,竟然是空的。
“傅迟深?!”
Alpha年轻俊挺的脸在阳光中透明到仿佛不见,时今慌忙间伸出手去想要挽留,却只触到满手的湿意。
“世界线要合并了。”
……
整个世界一瞬间停滞,护工手中的纸片飘落下来。
那张在融化的雪人中发现的卡片,写的是:【年年相伴,岁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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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第一缕阳光从窗柩落下。
百花初开,绿叶新发。
傅迟深在躺椅上猛地睁开了眼睛,一下坐起身来。
周围是古朴又不失精致的中式装修,躺椅对面的镜子映出一张爬着岁月痕迹的脸。
他好像不该是这个样子,又好像理应是这个样子。
陌生而熟悉。
“爸爸爸爸!”一个小不点像炮弹一样从走廊转角冲出,“你醒啦!快带我去玩机甲!今天我要暴打时乐叔……”
同样拥有褐瞳的小孩看到他满是眼泪的脸一下怔住,活像见了鬼一般。
“哇!!!”
小孩转头一个健步飞奔到院子里:“爹地!!!不好啦!!爸爸被噩梦吓哭了!!”
“啊?”
院子里的时今连忙放下画笔,几步往家里走来。
“时今……”
“我在。”时今看到丈夫满脸泪痕也很是惊讶,他急忙走到他身边,“怎么……”
话音未落,他就被他紧紧拥入怀里。
春光透过窗柩洒在时今有着些许细纹的眼角,他却如同多年前一样悄然红了耳尖,小声嘀咕:“小海还看着呢……”
傅迟深顿了顿,而及有眼力见的小不点已经撇撇嘴,及时地一溜烟跑出门了。
“怎么了?”孩子不在,时今终于能自在地和丈夫亲昵。
他轻轻拍着他宽厚的脊背,青柠的香气伴着春光溢满整个空间。
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安全。
“我好像做噩梦了。”Alpha不太确定地说。
“嗯?什么样的噩梦?”竟然能把丈夫吓哭,时今很是好奇。
“……”
傅迟深没说话,他看了看对面镜子里陌生又熟悉的脸,又看了看时今眼角细纹的痕迹。
“不记得了。”傅迟深脑中一片空白,他带着满脸的湿意,却又很是茫然。
傅迟深:“我只记得很难过,又很感动……”
“什么呀?”时今失笑,“是做梦自己拯救世界了吗?”
“或许吧。”
‘嘀嘀嘀——’桌上的闹钟不恰适宜地响起,时今一下直起身。
“我的画展要开始了!我要上台演讲的!快,快送我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