枞海之地。
国师与鬼面对峙江海。
“都说公子霁死得凄惨,”国师立于一岸,“谁知你苟活下来,残虐亲弟。”
“国师,”百里霁剑上燃起幽蓝之火,“道不同,霁不会留情。”
国师手持拂尘:“什么是道?背叛璟朝是道,弑弟谋逆是道,掀起战火是道,踩着你弟弟和母亲的尸骨登上王位是道?”
百里霁道:“天下一同,再无人牲,乃霁之道。”
幽蓝火焰越发汹涌,百里霁每时每刻都承受着烈火灼烧之痛,利用外物就得承担相应的代价。
这样的疼,无论多久都不会习惯。
“昨日已非我,国师,”百里霁道,“请您葬身在这片江海,流经霁前行的路吧。”
拼杀的焰火与术法的幻光在这片江海上闪耀,离江海很远的地方都依稀看到这幻光,听到这声响。
熊虎鹿马纷纷外逃,鸟兽齐散四处飞远。
天明到日暮,国师的拂尘断了。
他也似拂尘断在了江海里。
鲜红的血液在激流中冲散,鱼儿逃窜。
天边的红霞那样绚烂,国师想起年幼之时,他的师父告诉他。
“你当为璟朝献出一生,不得娶妻生子,不得妄想红尘。”
璟朝快亡了,璟朝的太后还能安宁吗……
国师得不到回答了。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突然发现,他记不得自己的名了。
国师……国师……国师之外,他是谁呀——
江海涛涛而去,百里霁的剑绽了裂纹。
他收剑入鞘,静静屹立许久。
夜来了,月色依旧。
百里霁用野草编织了一盏河灯,在月河里放远。
怯玉伮,我不能去见你。
好疼啊,这条路,浸满了鲜血。
国师已亡,一座又一座城池沦陷,璟朝摇摇欲坠。
百里秩穿戴好王服王冠,戴上祭祀面具,一步步走到朝堂之上。
他问众卿有何建议。
众卿沉默,偶尔几个出言——主战或主逃。
一个大臣跪下道:“大王,叛军首领是公子霁,他没有死去。”
“大王,您逃吧,您是他的亲弟弟,血肉相连——公子霁心性纯良,断不会弑弟弑母——”
“荒唐!”百里秩打断了他,声音嘶哑,“兄长早就死了,不知何处来的妖魔打着兄长的名头,败坏他的名声,你们这些自诩璟朝忠臣的人,竟信了叛军的胡言!贪生怕死之辈,卖国求饶之辈!”
“大王,”臣子抬起头,“公子霁修仙十三载,保下性命未必是假啊!何况前线种种消息传来,诸侯甘愿臣服,不是公子霁,又能是谁呢?”
百里秩不信,不可能。
“他那样的人,你告诉我谋反的是他掀起战火的是他,要烧死寡人的还是他!杀国师攻占城池要把祖宗基业毁于一旦的!不可能是公子霁。”百里秩笑,“兄长若有此心,当日大祭早就杀了寡人。”
“又怎么会落到千刀万剐为母所杀的下场。”
“他的眼珠子所有人都看到了,早就滚到了地上,他的舌被割了,手被砍了,心也捅了个对穿,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活下去。”百里秩笑,“你别告诉寡人,是神在护佑他,是上苍要他——活!”
“璟朝不会灭,璟朝断不会毁在寡人手里。你们要逃的,此刻就逃罢。”
众臣沉默。
百里秩道:“寡人不会投降,降者死。”
叛军逼近王都。
百里秩下朝后回到寝宫,走进了闲置的金笼里。
“笼中之鸟,瓮中之鳖……”他笑,“寡人的生路,要到头了。”
王太后强闯进寝宫,见到金笼里戴着面具的百里秩,浑身战栗。
“儿啊,”兰姜疾奔而来,靠近金笼却忍不住瘫软在地,“儿啊。”
“是娘之过,”兰姜剜心般,“是我错了。”
百里秩背对着母亲,不愿相见。
兰姜哭腔难忍:“我这就去杀了百里霁,阴魂不散啊!”
“他为何要托生于本宫腹中,叫我这一生肝肠寸断。”兰姜歇斯底里,“若没了他,一切都不会变。”
百里秩道:“母亲在说什么,当儿子的听不懂。兄长早就死了,你不要冤枉了他。”
“兄长任人宰割,是我和母亲做那刀俎一片片剐下他肉来尝,母亲怎么能忘了那般滋味。”
兰姜笑:“可他没死,母子连心本宫知道,活着的那妖魔——就是他!”
百里秩突然泪涌,不知是谁而哭。
他蓦然觉得这整座宫廷——太荒唐了。
“一切根源不在母亲,在寡人。”百里秩道,“是寡人将母亲、兄长逼迫至此。”
“娘……”百里秩转过身来,看着瘫软在地的兰姜,“如果有来生,我生下来那刻,将我掐死吧。”
“我从来与乖巧无关,我讨好卖乖,我假意讨笑,不过是想彻底挤走兄长,独占父王母后,我要这王位,要江山万里,要太多太多,可我突然发现,原来被烧这么疼啊。”
“兰姜,”百里秩道,“你该恨的人是我。”
兰姜倒在地上:“不,不,”涕泗横流,“一定是秩儿太疼了,疼得胡言乱语,秩儿别怕,别怕,本宫叫巫医来。”
“天呐,为什么要折磨我的秩儿,要杀就杀我,要烧就烧我,我老了,我活够了!”
“要惩罚,那就剥去我的皮,还我孩儿啊——”兰姜声嘶力竭,喉咙颤动却出不了声,只有那啊哦的响颤涌下的泪滴,淹没了她。
“母亲……”百里秩望着她,兰姜濒临晕厥,濒死般伸出手,要抱她的孩子。
百里秩从金笼里走了出来,跪在兰姜身前,回抱住她:“母亲,娘,我……”
“不怕不怕,”百里秩忍住哽咽,面具之下,泪流过沟壑斑驳的伤痕,“孩儿保护母亲。”
兰姜流着泪昏了过去。
百里秩抱起她到床榻,叫人请巫医来。
他走出殿去,又是一个黄昏落日。
怯玉伮端着汤药来。
他接过汤药一饮而尽,药碗搁入侍从手里。
又命下人取来名剑,佩戴在怯玉伮腰间。
林笑却静静地受,不问缘由。
百里秩牵起林笑却的手:“随我去高台上看看。”
祭祀的高台,余晖照亮半边。
百里秩道:“怯玉伮,我们在这里等一场月出吧。”
他笑:“我不看日出,我就喜欢月亮。”
他说:“我想和你成婚的,就在王朝的落日里,可现在做什么都太简陋,还是不了。”
林笑却望着天边晚霞,问百里秩后不后悔战场那一日没带上他。
百里秩想了会儿:“我不知道。”
“可我想,”他牵着林笑却的手晃了晃,像两个小孩手牵手走路手前后摇摆,“怯玉伮不会喜欢的。”
当挡箭的牌,拿母亲当盾,又要拿怯玉伮当盾吗?
“我们都没好好相处过,”百里秩说,“战场不是一个好的相会地点。”
林笑却道:“我对你并无情意。”
“怜悯吗?”百里秩笑,“也好啊。”
恶鬼做多了,也想见菩萨。
林笑却没有反驳,但心底明白,不是。
他看到百里秩快死了,像一个装点遗容的人守在他身边。
只有生死的悲凉。
月亮出来了,今夜的月亮好圆啊。
如同那一夜,抱着怯玉伮躺进亲手挖的坟墓里。
原来这一切早有注定,是他如今才醒过来。
命运啊……入坟的从来就不是兄长。
“我看这月亮,千万年亦不会变。”他道,“怯玉伮,你走吧。”
这坟里他一个人就够了。
可潇洒不过片刻,百里秩就攥得林笑却更紧,甚至抱住他。
不要走,别走,别留下他一个人。
“你喜不喜欢今夜的月亮,”百里秩问,“你会不会在月圆时想起我。”
“不是孤家寡人,是百里秩。”百里秩抱得好紧啊,恨不得绞颤在一起不得分离。
“你骗一下我,百里秩就放怯玉伮走。”他一边抱得更紧一边让自己放开——
放手啊,放——
“月圆不属于你我。”林笑却道,“我也不会想起你。”
百里秩头搁在林笑却肩上:“这话一点也不动听。”
“可寡人知道——”
“你是真心的。”
他轻缓地笑了下:“好,不骗寡人也好。”
“怯玉伮,走得远远的罢,不要回头看寡人的尸体挂在旌旗上。”
他捉到一只白狐,无所不用其极地留住,可到了剥皮淌血的境地——宁愿一个人受。
白狐的皮裹他的尸,太疼了。
百里秩松开了手。
月色之下,林笑却走远了,回头看了百里秩一下。
百里秩向他挥挥手,再见。
林笑却愣了会儿,也抬起手挥了挥。
百里秩笑起来,林笑却转过身后,他那冰冷的面具下突然就泪流满面。
百里秩哭得停不下来,再看不见背影后,百里秩慢慢蹲了下来,坐在地上,哭着抱住自己双腿。
大王的宝座就在身后,可他跌坐在地面上,第一次成了蝼蚁。
怎么爬啊,怎么爬,都走不到月亮上去。
璟朝永兴二年,王都破,王于城下,孤身一人持剑护国,万箭穿心。
太后火烧奴隶营,欲焚奴上万陪葬。
那夜的火光,是璟王朝的最后一个落日。
此后,改换新天了。
“大王,”一大臣道,“叛军快到王都了,好多人都逃了。”
“王城里还有些兵马,让微臣护送大王与太后离开吧。”
百里秩戴着面具:“寡人就不走了。带太后走,去一个平平静静的地方。”
“大王——”大臣劝道,“我们去西边,西边遥远,公子霁的战马踏不到西地去。”
“你去罢,”百里秩道,“寡人的母亲就交给你了。”
“岑贤,照顾好我的母亲,就是寡人最后的命令。”他微微一笑,“谢了。”
岑贤跪了下来:“大王,”泪水滑落,“跟微臣一起离开这吧,到了新的地方,百里成一小国,就是新的璟国!”
“百里家的基业将在新的土地上阐扬光大——”
岑贤的劝言阻止不了百里秩的决心。
他将仅剩的愿追随璟朝的将士尽皆派去护送太后。
随即拿起配剑,一人一剑向王都城墙走去。
一路上,许多民众拖家带口惊慌外逃,百里秩被撞到好几次。
在人群之中,没人认出这是大王。
一面断旗印下许多奔逃的脚印。百里秩将断旗捡了起来,想擦啊擦不干净。
璟朝就这样葬送在他手里。
百里秩将断旗抱在怀里,抱着他坠亡的国前行。
父亲,璟朝亡了。
他走到城门时,天色已昏黄。
他听到如雷的马蹄声,叛军来了。
在落日无边的恢弘里,叛军浩浩荡荡如同天兵。
百里秩将断旗好好插进一旁的土地。
拔剑。
叛军主将容苍远远地看到,认出了是谁。
紧闭的城门前只璟朝大王一人。
不愿公子霁背上杀弟弑帝之恶名,容苍喝道:“众将士——”
“列阵。”
“张弓。”
“满弦——”
让他这个外人来了断吧。
“射!”
成千上万的箭矢朝百里秩而去。
百里秩望着落日,真红啊。
怯玉伮走到哪了,娘亲不要落泪。
父王,所有的罪责仅在儿臣一人,您不要怪母亲,请保佑她安度余生罢。
兄长!欠你的命,还了——
百里秩曾给予百里霁千刀万剐,而今万箭穿心,被刺在璟朝的城门上。
这消息最终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
递消息的小兵纵马狂奔,满眼茫然:“大人,大王的尸体……”
被强行带离的太后愣住了。
岑贤跪倒在地:“臣要去把大王带回来。”
兰姜麻木地低头看他:“秩儿都死了,你要带他回哪儿啊?”
“不要怕,本宫告诉你,秩儿要去先天和列祖列宗团聚了。”
兰姜笑:“所以愣着做什么,大王崩逝万奴血祭,岑贤,让我们随大王共归先天——”
“回去,”兰姜冷静道,“去奴隶营。”
有些不愿火祭的,兰姜随他们逃,留下的,兰姜道:“只有我们送璟朝一程了,高兴些,与、国、同、葬!”
夜色里,奴隶营突燃起大火,在狂风中越燃越烈,烧破了苍穹。
兰姜持火把站高台,呼喊:“王——”
她是在唤自己的儿,还是呼喊丈夫……
风声将她的呼喊传得很远,很远……
她这一生,拥有太多,失去更多。
丈夫、儿子、男宠、国师……一个个都死在了她的前头。
烈火里,烧得兰姜的呼喊如惨叫。
到底是王,还是亡啊。
夫君,您带兰姜回家吧。
·
百里秩放林笑却走,可林笑却没走出多远就被赵弃恶捉住了。
设圈套摆脱楚雪悯后,赵弃恶一路奔逃,总算赶上。
他笑:“冥冥之中感应到,今夜将有万人血祭,怯玉伮,本尊真是赶上了好时候。”
牵命草若想强行剥离,须在极致的死怨里画阵行祭,献祭一万条性命方能攒够阵法启动所需。如今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是上天助他。
赵弃恶胁着林笑却来到奴隶营时,大火已经烧了起来。
成千上万人在烈火中哭喊咆哮,火势烧透半边天,似日落重现。
人间炼狱。
赵弃恶解下了神器,脱离牵命草不得有外物干扰。
那保护林笑却、桎梏林笑却的玉佩终于取了下来,在赵弃恶手里如此轻巧,于他却是难于登天。
他道:“你听,那些人在求救。”
“烈火把人间烧成炼狱了。”
赵弃恶拧眉:“觉得难听就把耳朵捂上,很快就好了。”
赵弃恶掐诀摆阵,林笑却问他在做什么,赵弃恶笑,一双凤目十分耀眼:“等半晌你就知道。”
林笑却大概猜到了,过往种种浮现,他不是个傻子。
九尾狐伤他,赵弃恶亦伤。这样的弱点赵弃恶怎么可能容其存在。
林笑却说:“求主人一件事。”
赵弃恶抬眸看他。
林笑却望着大火:“求您下一场大雨,将这烧毁人间的烈火灭了。”
“只要您答应,我任您宰割。”山林里,赵弃恶随意就叫风雨雷电为之驱使。
惨叫声、黑烟滚滚……那是上万的人啊,上苍,下一场大雨、下一场暴雨吧!别烧了,人的骨头都要烧融了。
好疼,好疼,好疼啊,谁来救救我们。
赵弃恶看着林笑却莫名流下的泪滴:“你好好地在这里,没被烧,不疼的。”
他犹豫会儿,靠近林笑却,把泪水擦了含自己嘴里。
“主人好久没见你,不要哭丧着脸。”
林笑却问:“当真不肯吗?”
事到如此,赵弃恶道:“我要他们的命,怯玉伮,你的命也属于我。”
咔嚓——
临走前,百里秩送给林笑却一把剑,如今,那剑插入了林笑却的胸膛。
赵弃恶低头看,自己的心里流出血来。
他困惑:“你在做什么?”
林笑却认真道:“请下一场大雨,求您了,主人。”
话落,拧转剑柄,林笑却疼得浑身战栗,不能晕过去,不能。
“否则,就请您与我,为这上万人陪葬。”好疼啊,林笑却咬紧齿关,自尽为何这般疼,师兄当初也这般疼吗,师兄,我好疼,疼得受不了了,父亲,哥哥,哥哥你在哪儿,怯玉伮好难受……
林笑却泪汗血齐落,血淋淋湿透身躯。
他拖着身体往大火中走去:“请您降雨,否则您与我,都将葬身火海。”
赵弃恶暴怒。
他一把抓住林笑却:“你想死,还想要本尊的命——”
“你当真以为,本尊拿你毫无办法?”赵弃恶张狂地笑了起来,“今夜,我就是要叫这万人血祭,剥离牵挂,而后黎明时分,享用你的身躯。”
“入我肚肠罢,怯玉伮,你不会疼太久。”赵弃恶一边吐血一边画阵,只要在怯玉伮死之前拔除牵命草,他就赢了。
林笑却松开剑柄,血淋淋的手抚上赵弃恶面庞:“好疼啊,主人,您说会将怯玉伮养得皮光水滑,说不会抛下我……”
“我快死了,您来不及的。”
赵弃恶画阵的手顿了下来,重伤的他,剩下的灵力在画阵与救人中只能选一个。
是解除禁锢吃下怯玉伮的速度快,还是怯玉伮死得更快呢。
生命在消逝,赵弃恶脸色苍白。
赌一把,绝不让这宠物骑到他头上。
林笑却抚上他眼尾:“赵弃恶,救救我们吧。”
赵弃恶低头望他:“知道怕了?活该。”
继续画阵继续画,继续画啊,磨蹭什么,都要死了赵弃恶你在想什么,继续!
林笑却没力气了,手慢慢往下滑,落到半空时,赵弃恶眉一拧捉住他的腕,咬牙输送灵力。
“该死该死该死!”赵弃恶气得要掐断林笑却的手腕,“我一定要把你吃得干干净净!”
“活该活该,你活该受罪!”赵弃恶气得吐血,真吐了。
一边吐一边输送灵力,今夜是完不成了,在林笑却乞求的目光下,干脆就下起暴雨来。
淋吧淋吧淋!洗洗你那进水的脑子!
赵弃恶气哭了,生平第二次哭。第一次好像是玄武老头死的时候,乐极生悲了。
雷声震天,倾海之雨落进王城。
冲刷鲜血、历史、尘埃……
林笑却得救了,大火下的人也得救了。
赵弃恶松开手,背过身去,给自己擦泪。
暴雨里什么都看不清。
林笑却从背后抱住了他。
滂沱的雨色里,林笑却覆上他的手,为他拭泪。
赵弃恶道:“我没哭。”
林笑却低声应:“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
林笑却轻柔地说:“我只是想与您十指相扣。”
“赵弃恶,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骗人的。
把假话当真,才足够动人啊。
哭着的赵弃恶哽在了那里,喘不过去。
什么啊,宠物怎么可以爱主人。
怯玉伮真是忘了,竟敢说什么喜欢。就是只小宠物,就是盘中餐罢了,竟妄想与他平起平坐,可笑。
但赵弃恶笑不出来,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他被该死的楚雪悯追着打,越战越勇,好不容易得天助,还被宠物给毁了。
宠物说什么喜欢他……喜欢是什么啊。
·
百里霁在暴雨中抵达王城。
于城门前看见了弟弟的尸体。
不成人样了。
下了马,一步步走近百里秩。
他想把弟弟从城门上放下来,但拔了箭,弟弟的血肉跟着掉。
该怎么安葬。
要怎么安息。
幽蓝之火燃遍兄弟,百里霁浑身裹缚燃尽,露出嶙嶙白骨,而百里秩,与这箭矢,与这城门,骤燃成灰。
幽火过后,骨灰在暴雨里流向土地。
子陵递上一身新服:“王——”
百里霁披上了。
鬼面将军成了王,走进他失而复得的王都。
容苍禀报说:“太后自焚了。”
百里霁安静许久。
在容苍以为得不到答复时,百里霁回答了他。
“与先王合葬。”
踩着母亲与弟弟的尸骨,踏着众将士的血肉走上这条新路,不得回头。
天下之大,万万民众。
新的生……该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