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达意被临时停职了。
李白可把通报截图发给祂的时候, 戚逐芳居然没有感到多意外。
发生在黑星剧场及附近的献祭仪式虽然被包装成了犯罪团伙的示威，但确实有一小部分观众被《黄衣之王》影响，永远地陷入了梦境。
和总数比起来不多, 单拎出来看，确实是非常严重的人员伤亡, 性质非常严重。
鉴于秦达意是自己的导师，戚逐芳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他，顺便“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男人。
校工正在副校长办公室的门口拆牌，里面没有人。
办公桌上只有一只藏在文件里的乌龟，十分吃力缓慢地朝外面爬。
秦达意是决计不会有这样的闲情的。
戚逐芳把乌龟从文件里抓了出来。
乍然受到惊吓, 它头脚全都缩进壳里, 只留下外面一截细且短的尾巴。
这个时候会过来找秦达意，又养了一只乌龟……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校长了。
校务通常由秦达意处理, 戚逐芳倒是没想到能在这种情况见到能因为吃太辣因为肠胃炎进医院的校长本人。
他抓着乌龟走出了办公室，稍微强化了一点听力，成功在政务处后面的那条小花廊找到了人。
秦达意在反省。
校长是个留着长须, 拄着拐杖的矮瘦老头, 正一边骂秦达意一边不断敲着拐杖, 模样看起来有些暴躁。
“相关部门不配合不重视，行动拖拖拉拉, 你不会先斩后奏吗！”
校长中气十足，“剧场外面横幅一拉, 喇叭一放，不管怎么样先提醒民众这里被临时征用了不会？”
小老头一拐杖狠狠戳在了秦达意的皮鞋上, “扯大旗都不懂，白教你这么多年了。”
秦达意看起来大大咧咧，行事风格却相当细致。
他确实当地的部门发出了类似的配合请求, 可惜对方没有引起重视，事情在几个部门之间推来推去，当成皮球在踢。
直接导致了剧场没有被提前派人封锁住，仍有大批观众进入，才造成了后面的伤亡。
哪怕秦达意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在没有得到支援的情况下行动异常及时，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但事实摆在那里，他依旧要因为他人的推诿和疏漏买单。
戚逐芳的感慨要大于同情。
他抓着乌龟，大大方方走到花廊上面，先是和秦达意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喊了声校长。
秦达意脸色相当臭：“你怎么在这里……不对，你好端端的过来干嘛。”
“听到了一点消息，特地过来安慰。”戚逐芳冲他笑，同时耸了耸肩，“不过现在看起来好像不太需要。”
“他要什么安慰。”校长在一旁附和，说不出的阴阳怪气，“安慰又不能长记性。”
“暂时停职还算轻的，就应该扣薪开除，再发配去大草原干一段时间。”
戚逐芳发现，校长阴阳怪气的样子，和秦达意阴阳怪气自己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祂心情突然有点好。
戚逐芳火上浇油，“也不能一棍子干脆打死……前副校长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就是不太知道变通，木了一点。”
秦达意谢谢祂特地过来为自己说话。
他就这么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少一唱一和，明里暗里把他贬穿了地心。
“去去去，这里没你的事情，写报告去。”他不住地冲戚逐芳摆手，语气极度敷衍不耐，“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烦。”
校长是他的老师，不能赶自己的老师，他还不能赶大早上特地过来看戏的学生吗。
校长又是一拐杖敲过来，这次是他的小腿。
秦达意：……
“好大的官威。”小老头冷笑，“怎么，学生过来看看你都不行，你泡沫做的啊？这么脆。”
秦达意更说不清了 。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话语权，只好悻悻地闭上嘴巴。
“小戚是吧。”捻着胡子，小老头朝祂看过来的时候完全是两个神态。
他身上穿着白色的练功服，简直就是那种每天雷打不动去公园打太极拳，和蔼可亲的邻家爷爷。
戚逐芳应声，又喊了声校长好，优等生范十足。
青年手上还抓着乌龟，校长顿时更满意了，哎呦一声，把自己的小宠物接了过来，顶在了脑袋上。
乌龟缓缓探出脑袋，在他头上窝着不动了。
“上次你住院本来要去看你，结果被朋友拉着去蹦迪了，没赶回来。”
“秦达意没在你住院的时候克扣什么吧？”
一个是亲昵可爱的昵称，一个是毫不掩饰嫌弃的大名，校长的好恶如何已经很明显了。
秦达意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闷闷地给自己点了根烟。
校长这次没用拐杖。
小老头这次直接用脚踹了，“抽什么抽，没看到这里有人啊！”
“自己慢性自杀，还让自己的老师和学生也吸二手烟……”戚逐芳幽幽地补充。
秦达意顿时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是错的。
他宁愿去校委那边开会，听他们说几个小时的废话，都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我刚刚想起来还有点事。”找了个借口，他决定至少先从这里离开。
“什么事比我给你上课重要？”校长瞥着他。
秦达意：……
“对了，小戚吃早饭了没有？”转眼，他又换了副平易近人的和蔼模样，哈哈笑了两声，“没吃饭的话刚好陪老头子一起。”
戚逐芳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校长对祂非常有好感，祂对校长观感也不错，还能搭上一个处处受气的秦达意，何乐而不为呢？
师生三代人，一老一小都坐在板凳上，话题从学业聊到爱好。
只有夹在中间的秦达意，里外不是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就是得知自己被校委停职的那个瞬间，他也没有这样心累过。
“愣着干嘛，不吃饭啊？”偏偏校长还在给他挑刺，“都多少年了，别到时候又说我虐待学生。”
秦达意沉默着坐下，给自己拿了碗稀饭。
就在刚刚，他已经领悟到了生存秘诀。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保持沉默，不管这两个人说什么都一律承认就对了。
“停职的事情不用太担心，他们也不可能真的找个草包过来尸位素餐。”校长大发慈悲，推了一碟子小咸菜给他，“毕竟老头子还在呢。”
“就当带薪放了个假，好好反省。”
说到后面，他又开始吹胡子瞪眼，“看看你，再看看小戚，指不定没你教人家反而更优秀。”
“小戚啊，有没有兴趣给我当学生啊。”
他笑眯眯地看着戚逐芳，“有些人不行，副校长就给你当。”
有些人指谁，不言而喻。
“我目前没有向政治方面发展的打算。”戚逐芳无比真诚，“至于变更导师人选……”
祂轻轻扫了一眼秦达意，“感谢厚爱，我要是同意的话，副校长恐怕这辈子都没脸见人了。”
秦达意在“这小子居然还有点良心”和“这小子又在借机给劳资造谣”之间徘徊不定。
“没事，不用管他。”小老头更乐了。
但他也没有强求，而是问道，“刚好我要出去玩一趟，你要不要也跟我一起，放松放松心情啊？”
戚逐芳婉言拒绝：“我课有点多……”
校长摆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我这次去马萨诸塞州，你不是英文很好吗，去蹭几节课也行。”
阿卡姆小镇就在马萨诸塞州，校长说的旅游，显然是指去本部办事。
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机会，最起码戚逐芳找不到任何拒绝的旅游。
祂沉吟片刻，欣然同意了这个邀请，并向校长表示了感谢，“我会珍惜这个机会的。”
“那我们下午出发好了，早点回去早点回来。”
校长即刻拍板。
甚至连一顿早饭的时间都没有，去本部的事情就这么被简简单单定下了。
秦达意终于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校长大会这就开了？怎么还能被说成散心旅游的。”
“我开会，小戚散心旅游，不行？”校长瞪了他一眼，越看越不爽，“这点语言的艺术都不知道，难怪被停职。”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解释，“就是感觉他一个学生去不太合适，人生地不熟，容易出事。”
“你当时不也是学生，不也是人生地不熟？”
校长这次连眼神都懒得给他，“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心胸狭隘。”
“不是，重点是一共分校就派两个人啊。”
莫名其妙就被扣了顶大帽子，秦达意有些傻眼，“他去了我怎么办？”
乌龟趴在校长头上，伸长脖子，用那双小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秦达意莫名从里面看到了关爱。
“……你都被停职了。”
小老头显然无语，“你过去干嘛，把大会开成检讨反思现场？”
“这不太合适吧。”戚逐芳慢悠悠跟在他后面附和，“刚被停职就跑去本部，很容易被解读成心里有怨的。”
果然，一切到戚逐芳嘴里，都会变味。
“学学小戚，学学小戚！”校长恨铁不成钢。
“小戚别理他，这次就跟在我后面旁听，顺便做个会议纪要。”
说罢，他又斜斜看了秦达意一眼，“有人字都是狗爬，净丢脸。”
秦达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