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逐芳尚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已经在岌岌可危的边缘试探。

下船之前, 他特地给秦达意准备了巨大的、足以让副校长先生脚趾扣地，恨不得连夜搬出密大的那种惊喜。

前来迎接新生的志愿队伍还有老远的时候，戚逐芳就注意到了那条机械手臂。

很好, 这样的话，他就不用再等到迎新仪式再动手了。

为了出其不意, 他特地走在了新生的最后面，连带着那束鲜红的玫瑰花一起。

眼看着秦达意，以及其它眼熟的老师们和新生们即将接触时，戚逐芳稍微作了个弊，把自己放到队伍最前面。

然后,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将那束象征爱情的玫瑰塞到了自家导师怀里。

“能重新见到您实在是太好了。”

他抱住秦达意，故意把话说得无比暧昧, “自从那天分别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您。”

“您不能接受也没有关系，至少感谢请您一定要收下, 这是我全部的心意了。”

“需要我提前去办公室等您吗？”

在新生们震惊的目光, 以及身后那些如芒在背的促狭视线中, 秦达意缓缓黑了脸。

他发誓自己不认识突然出现的人——哪怕他看起来有点眼熟。

......眼熟？

秦达意突然庆幸自己现在使用的机械臂是马力最大的那一类型，不然他今天或许很难解释清楚。

然后明天学校论坛上就会冒出一堆相关热帖,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给各位介绍下。”

他呵呵笑了一声，同时面无表情推开了佯装热情的某人, “这位是我的学生，戚逐芳——就是我举着遗照上台领毕业证的那个。”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为什么会是这个鸟样, 但他确实是我的学生。”

被当场拆穿的戚逐芳只好耸了耸肩，冲他眨了下眼，“好久不见, 导师。”

“——这个惊喜还不错吧。”

何止是不错啊，魂都差点没被吓飞。

秦达意艰难咽下了卡在喉咙里的粗口，相当勉强地冲他挤出一个微笑，“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

话里话外都是之后再算账的意思。

戚逐芳混在教授队伍里，跟他们一起去了新生典礼，还混了个前排。

然而着新生典礼的进行，他原本吃瓜看戏的心态，也逐渐变得苦涩起来。

因为上台讲话的不是秦达意，是老校长。

老校长宣布了自己退休的事，并表示将由秦达意继任校长。

而秦达意，秦达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戚逐芳确实想要留校，但绝不是以成为导师苦力的方式。

他预感秦达意肯定要找自己麻烦。

早知如此，就不该和文教授回来，而是应该直接领取个上任书把自己派遣出去什么的。

他以遭到欺骗的控诉目光看向文教授。

文教授巍然不动，给他发了条消息。

【文教授：我也是刚刚知道:-）】

戚逐芳决定和那些新生一起开溜，然后，他被秦达意突然伸长的机械手臂扯了回来。

这就是科技的坏处了。

“您不考虑让断臂重新生长出来吗？”出于自己日后的生活质量考虑，戚逐芳严肃发问。

秦达意皮笑肉不笑，告诉他不考虑。

他被拎去开会，包括跃跃欲试，想要对他开枪的危沂风在内，都是熟人。

老校长坐在最上座，拄着拐杖，看起来刚出院没多久的谢远负责旁听记录。

针对戚逐芳的身份，以及过去的行为，他们开了个会。

当然，作为被开会的对象，戚逐芳被暂时剥夺发言权。

过程中的一些争执（比如说危沂风想冲他的肩膀开一枪试探他现在是不是真的是人类）暂且不讨论。

总之，戚逐芳被迫担任副校长。

还是像以前的秦达意那样任劳任怨的那种。谁让秦达意现在已经是校长了呢？

在如何给对方添麻烦上，这对师生从来都不会互相吝啬。

戚逐芳搬入了副校长办公室，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达成了踹掉导师自己上位的成就。

除了处理那些被秦达意推过来的文件，他还得开上一门课来扩充现有学科。

仔细研究了一遍课单后，戚逐芳决定开设名为博物学的选修。

反正世界上还没有他不知道的生物。

正式上课是在一周之后了，作为选修教师，安排给戚逐芳的课时不多，他对学生的态度也比较随意，只要能准点抵达教室就行。

至于他们到底是在认真听课笔记，还是在补眠或者打游戏。

不重要。

毕竟他连教材都没有准备，只是根据网上提供的课件模板改了一下，重点精力还是放在帮秦达意处理小尾巴上。

——密大去年下半年的校务文件，到现在都还没处理批示完。

真正感到事情开始坏起来，大概是他开始频繁在一切地点撞见周琅的之后。

包括在办公室。

因为周琅是学生，而学生是有权利问老师问题的。

他总是会找来各种图片，问戚逐芳它们的学名是什么，和另一相似物种有什么区别。

每次问问题的时候，周琅总是用不加掩饰、带着期盼的炙热目光看着他，里面还有少年人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情意。

周小少爷以自己的方式和节奏，隐秘地向现任副校长兼博物学老师表达着追求。

好在戚逐芳摸清了他的行动规律。

他把自己的电脑，连同那些文件一起，搬进了校长室，强硬地霸占了本该属于秦达意的那张桌子。

提前过上退休生活的秦达意在泡茶喝，人参加枸杞，怎么看怎么养生。

“我还没退休呢，你这就想着篡位了啊。”秦达意阴阳怪气，心里面却爽得很。

“只是躲一个小朋友。”戚逐芳逮住喘息的空闲，冲他翻了个白眼，“我现在只想调离本校，出去环游世界，谢谢。”

“等你当上校长就可以了。”秦达意深情地开口，“放心，也就三十多年，很快的。”

听得戚逐芳瞬间想把整个地球的时间跳到三十年后。

八卦的秦达意显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在他的印象里，应该是别人躲着戚逐芳才对，想不到戚逐芳还有要专程来校长室躲人的一天。

“你躲谁啊，老文提到过的那个？”

秦达意努力回忆那个名字，“周琅？”

“是他。”戚逐芳点头。

“那你直接说你不喜欢他不就得了。”秦达意脑子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一次不行就多拒绝几次。”

戚逐芳很早就拒绝过了。

大巴上文教授提醒他的时候拒绝了一次；周琅问完问题，请他吃饭的时候也拒绝了一次；就在昨天，拒收周琅以感谢为理由运过来的鲜花的时候，他又花了好几分钟时间把话完全说清楚。

然而周琅越挫越勇。

“......那你吓吓他。”

秦达意思考了一会儿，“就是那种吓，让他知道你不是人，对你产生恐惧感。”

“好主意。”戚逐芳冲他露出一个假笑，“然而我现在确实是人。”

充其量只能算开了挂，在某种许可下有了能干扰时空的能力。

于是秦达意只好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又往茶杯里丢了几片党参，“实在不行你就从了他，在找个借口把他甩了。”

他也不理解，“你以前不是放得很开吗？去夜店还激吻了。”

甚至连他以前的耳提面命都不当回事的。

“但我对他没兴趣。”戚逐芳叹了口气。

“那你就矫情去吧。”秦达意翻了个白眼。

然后，上任没多久的校长大人就屈服在了钞能力的攻势下——具体表现为拒绝给戚逐芳提供临时避难场所，让他滚回自己的办公室。

作为报答，戚逐芳隔天就黑了他的账户，转走了那笔机械手臂保养费。

也是因为这次意外，他才知道和周琅那么多次的偶遇并不是巧合。

周琅建了一个校友群，每天都重金悬赏副校长的线索，用金钱把纯洁的校园腐蚀得彻彻底底。

学生论坛上甚至还专门还有人开了帖子赌他多久能被追到，还是追不到。

帖子是原御发现的，他现在是负责维护论坛的技术人员，除了发过来这个链接，还发了一连串省略号。

戚逐芳面无表情上了自己的有管理员权限的账号，进行了一批封贴处理。

他不太愿意用非常规手段处理这件事，想了想还是随便找了个人，问对方要了周琅的社交账号，申请了周琅好友。

问题还是早点解决比较好。

周琅很快就通过了他的好友。

戚逐芳扫了眼接下来的课表，预估好工作量后，给他发了个时间，告诉他自己会在办公室等。

周琅是个心肠不算太坏的小少爷。

拒绝的理由也不仅仅是他对秦达意说的那样，不感兴趣。

和酒吧里那些搭讪过的人不同，周琅明显是认真的，不单单是见色起意一时兴起。

他太认真了，也认真错了地方。

少年人的感情虽然真诚炽烈，但远远还没有到能触动他，将他烫伤或者点燃的地步。

周琅的努力注定得不到结果。

看在他还算可爱的份上，戚逐芳不希望他浪费不必要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