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给他们准备, 后方也很难及时给到支援。
代表校方发出邮件之后，秦达意的联络消息几乎没有停过，腾不开手, 具体的人员名单只好由戚逐芳负责统计。
那些陌生的名字之中会偶尔跳出来几个祂认识的人——比如说教授团，比如说谢远, 比如说李白可和原御。
谢远和李白可的动机还稍微可以猜到一些，但戚逐芳不明白为什么原御也会主动要求去S市。
面对各种各样未知的恐怖，原御的反应才是最符合祂对人类认知的。
祂不理解原御突然的改变和这次的选择。
瞥了眼还在忙碌的秦达意，戚逐芳把名单直接打印出来放到他手边，出门给原御打了个电话。
“我看见了你的任务申请还有协议书。”祂开门见山, “你不是很怕死吗？”
“......”
电话那头原御沉默了很久, 宿舍很安静，戚逐芳可以清晰听清他略带沉重的呼吸声。
“我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 你这个时候打电话......”过了好半天，他才以一种莫名复杂的语气给出了回复，“就不能让我抱一点侥幸心理吗。”
“算了。”原御叹了口气, “协议书都签了, 我总不能临阵脱逃。要是能活着回来, 有机会再解释吧。”
他那边的声音逐渐嘈杂起来：
“我和小白去领取装备，我会一点黑客技术, 报名的是信息和后勤，应该不会有太大的生命危险。”
“S市见。”
原御主动挂了电话, 戚逐芳耳边只剩下嘟嘟嘟的急音。
祂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推门走进了副校长室。
“看见熟人报名知道操心了啊。”秦达意正在录入文件, 看见祂回来，忍不住调侃几句，“我操心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你那么体贴。”
戚逐芳才懒得理会这种幼稚的挑衅, “什么时候出发？”
“正在和研发部门联系，考虑到这次后方不会有太多支援，我准备把库存的装备都带过去，以免出现武器不够的情况。”
“市中心那家酒店暂时拨给我们当据点了......航线正在联系，你现在回宿舍还能稍微睡会儿。”
秦达意看了眼时间，“一个半小时后应该能出发，抵达S市后直接开始行动。”
“岛上有大型停机坪？”听到航线，戚逐芳愣了下。
“你们训练场翻过来就有了。”秦达意说，“直升机速度太慢，上面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话音未落，戚逐芳就听见轰隆隆的声响。密大实践场地被整个翻转过来，围栏和各种设备都隐到了地下，一条宽阔大路直接延伸到了港口方向。
看来情况是真的很紧急。
祂越来越好奇S市现在的情况了。
“我暂时还不困。”戚逐芳想了想，“需要我去装备库那边给武器附魔吗？”
“......你什么时候会武器附魔的。”秦达意想不通祂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和精力。
“S市的情况我们还不清楚，先保持体力，武器附魔的事之后再说。”
戚逐芳只好坐回办公桌对面的位置上，掏出手机玩小游戏打发时间，“出发记得喊我。”
秦达意嗯了一声，头也不抬，戚逐芳也没有继续找他说话。
办公室陡然安静下来，在打印机工作和纸张翻动的声音中，不时夹杂着滴滴的消息提示。
秦达意把所有人的同意书都打印了出来，一份一份放好，贴上封条，摆在了桌子最显眼的地方。
外面飞机的轰鸣声也越来越近了。
他从办公椅上站起来，拍了拍学生的肩膀，“走了，准备登机。”
这次他走得反而很慢了，脚步一点也不匆忙，甚至可以说像散步。
从行政楼到训练场要经过一大片树林，秦达意记得那些树还是他刚来密大不久的时候种的，一年一年变得繁茂，他往返的地点也由宿舍到教学楼改成了由宿舍到办公室。
倒也没有多感伤，只是突然有些感慨。
“真希望以后你能让我少操点心。”他没头没尾地对戚逐芳来了句，“老大不小的人了，稳重点。”
戚逐芳一脚踢开旁边的小石子，说了个好字。
抵达登机处的时候，后勤人员正在朝货仓里搬运武器。戚逐芳走上前，在里面挑了把秦达意常用的□□，给枪本身附了魔，大步走向自己的导师。
“不时之需。”
祂这样说，对秦达意笑了笑，指着自己脑袋比了个开枪的姿势：“看好准头，别往我脑袋上开就行。”
秦达意回以白眼。
凌晨一点，飞机准时起飞。
座位是分配好的，戚逐芳旁边是谢远，斜后方是争分夺秒补眠的李白可，以及睡不着用kindle看书的原御。
谢远很认真地在擦拭一把长匕首，匕首上刻了他的名字，应该是什么人送的。
觉察到戚逐芳的视线，他主动抬头笑了下，随即又垂着眼，专注地盯着自己手上的匕首看。
没有人主动开口说话，坐在前面的教授也毫无交流，气氛莫名沉重。
想到自己和塔维尔的约定，戚逐芳也稍微走了下神。
回过神时，从飞机窗朝外面看，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城市和灯火的影子，天边也透出霞色。
飞机在下降，越是靠近地面，戚逐芳便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种无形束缚。
毫无疑问，下方这一小块土地已经是奈亚的地盘了。
难怪奈亚不担心祂会用什么小手段。
七天。
这个词在舌尖绕了又绕，邪神收回了停驻在窗外的视线。
太阳快出来了。
飞机降落在停机坪，早上六点，他们正式抵达S市的土地。
卡车和负责接送的大巴已经在等着了。
相关人员脸上愁容遍布，“我们已经陆续接到失踪报告了......”
“A到F区失踪的人数都差不多，目前没看出来特别的倾向。”
“明白了。”和他搭话的秦达意揉着太阳穴，“我们会尽快找出那些邪/教徒的聚集地点的。”
话是这么说，在主脑完全失灵，无法提供定位的情况下，做到谈何容易。
“我们会尽力提供援助。”负责人叹息一声。
尽管S市已经封城，并且发布了相关通知，市内交通依然拥挤，原本仅要一个小时的车程硬生生延长了两倍还多。
自从被征用的那刻起，酒店工作人员就已经全部撤离了，大堂空荡冷清，不见人影。
秦达意让他们随意找房间休息，十五分钟后大堂集合。
房卡就随意地插在门上，戚逐芳刚拔下房卡，就看见了从房间内走出来的危沂风，以及跟在他后面的谢远。
谢远笑着和祂打招呼，提醒祂抓紧时间，危沂风则是轻轻哼了声，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
戚逐芳冲他们点了点头，随后走进了房间。
背包几乎是空的，除了必要的换洗衣物没有带任何东西。
放完随身物品，祂拉开门，发现危沂风没走，居然就在门口等着祂。
“我怀疑过你是伊斯人。”危沂风毫不掩饰质疑，“你昏迷的时候，我也申请了对你进行全身扫描。”
“......因为我表现得过于娴熟了？”戚逐芳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危沂风又哼了一声，没有否认：“虽然这个嫌疑早就排除了，但直觉还是告诉我你有问题。”
他的直觉从来没有出过错。
“不要试图搞小动作。”
说罢，危沂风扬长而去。
戚逐芳若有所思，回想起那次校园活动的短暂交锋，以及当时男人脸上一闪即逝的惊讶。
难怪危沂风对祂的态度始终很奇怪，隐隐还有提防。
这是一个不确定因素。
看着危沂风的背影，祂这样想到。
——既然如此，要提前下手吗？
戚逐芳赶去集合的时候，人差不多已经到齐了。
他们暂定用市面上某款办公软件进行实时联络，接下相关任务的调查员则组队行动，小队人数不得低于三人。
戚逐芳任务地点在C区，同样要去C区调查的还有李白可及谢远。
原御后勤，留在酒店监控网络安全。
不凑巧的是，秦达意在距离C区最远的F区，完全照顾不了祂，负责C区的是危沂风和另外一位教授。
“我的任务是排查设备故障。”组队之前，戚逐芳先讲明了自己的任务目标。
“我的要稍微难一点，是找到邪/教徒踪迹，并从其身上获取信息。”谢远发出叹息，“不太适合跟你们组队。”
李白可的任务是随时给其它调查员或者可能受到惊吓的民众提供援助，更偏向后勤。
显然，他们两再找个任务定位类似的调查员组队安全性更大。
“可以试试，我协助你抓捕□□徒，小白在后面支援。”戚逐芳却不这样想，“他的远程射击能力很好。”
谢远还没来得及反驳，李白可就已经屁颠屁颠领好了狙击，没忘记给师兄捎上一把莱恩鲍尔。
“放心，我可以在附近随时待命，到时候给暗号就好！”
劝诫的话嘴边又吞了回去，谢远接过枪，重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注意安全。”
戚逐芳给他找了个网球包掩饰，用地图定好位后出了酒店。
太阳很大，是个晴天，车开到中途的时候外面却起了雾，浓度不减反增，像层白塑料蒙在外面，可见度极低。
谢远打开车头的探照灯，前方的景象依然没有清晰多少。
盯着手机越来越弱的信号格，戚逐芳给秦达意发了条信息，让他注意安全。
消息发送中的小圈一直在转，到最后彻底变为红色。
受到影响的不仅有信号运营商，导航也开始断断续续起来，谢远及时切了离线地图，神情犹如冰封。
“不仅是和外部失联，队伍之间也都失联了。”戚逐芳举起手机，验证了他的猜测，“只能优先酒店汇合。”
李白可深深吸了口气：“现在雾比刚刚还要大。”
尽管这场雾提供了绝佳的隐蔽地点，同时也几乎隔绝了所有的视线。
这样下去，他根本没法进行后方火力支援。
戚逐芳给他递了把□□，“一起行动会更安全。”
“要不要先回酒店？”谢远及时踩了刹车。
前方是红绿灯，隐约可见的红光中，人影不断移动，“我总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戚逐芳看向窗外，没有回答。
祂看得极为清楚，那些正在过马路的已经不能算是人了，用依旧行动的尸体形容更加恰当一些。
但他们对已经死亡的事实毫无所觉，依旧保持着生前的行动模式。
关于这场大雾的抱怨不断传入祂的耳朵。
“......怎么了？”谢远问他，“我看你刚刚好像在走神。”
“我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戚逐芳慢吞吞地回答他，脑中想的却是这些人的死亡时间。
尸斑非常明显，但应该还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
如果将今天视作游戏开始的第一天，他们极有可能零点刚过就死了。
现在的S市还有多少活人？
戚逐芳闭上眼，却发现奈亚的力量简直无孔不入，处处阻挠祂探查S市的情况。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类似情况，但真的发生时，祂还是不可避免感到了烦躁。
红绿灯跳转，戚逐芳按住谢远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先下车。”
谢远不明所以，“不去任务地点了？”
“没必要去。”戚逐芳说，“有东西在靠近，车子里面空间太小了。”
“那我先把车往边上靠一下。”
戚逐芳直接拉开车门，不顾耳边响起的鸣笛声，示意还在车里的谢远跟李白可下车。
“仔细看那些人。”他拉开车门，低低在谢远耳边说了一句。
谢远看向旁边一个摇开车窗，正要骂人的车主，瞳孔骤然收缩。
“......我们先去路边。”他很快恢复了镇定，拉着不明所以的李白可往旁边走。
红绿灯颜色又变了，在骂骂咧咧的声音中，他们迅速跑到了人行道。
没有多少人，街道上静悄悄，透着某种诡异的死寂。
“那些人都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还能继续活动。”谢远深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对小学弟这样解释，“你跟在我和小戚中间，注意安全。”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李白可抱着枪，冲他点点头，“我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戚逐芳冲某个地方象征性开了几枪。
那一小群食尸鬼的血肉骨骼几乎同时炸裂，邪神的心情远远谈不上愉快，兼之有大雾遮蔽，自然不会在意美观整洁的问题。
“那边有两只食尸鬼，我们换个方向走。”祂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件事。
谢远没有提出异议，只是叹气，“我应该把怀特带过来的，它对气味非常敏感，肯定能帮到我们。”
“我先记一下附近的建筑物，看看有没有什么标志，以免找不到车。”
“不用，回去的时候直接撬就行了。”戚逐芳摇头，“弄清楚情况比较重要。”
这样说，祂直接走进了旁边的一家店面。
“小戚老师是不是心情不太好。”李白可悄悄扯了下谢远的袖子，“他平时好像不这样。”
“我心情也不好。”抬腿跟上去之前，谢远小声回复道，“......遇上这种事心情能好才有鬼。”
李白可于是闭上嘴不说话了。
戚逐芳进的是家女装店，装修非常小清新，柜台上还种着几盆多肉。
店内没有客人，只有售货员和收银正凑在一块聊天，时不时发出笑声。
谢远走进店里面之后，才发现她们之中有一个人的瞳孔是涣散的，可和她聊天的活人却浑然不觉，鼻子好像也完全失灵了，闻不见那股隐约的臭味。
“打扰一下。”戚逐芳随便报了个地名，“请问胜利路怎么走？外面雾太大，我们的手机没信号了。”
祂表现得很有礼貌，加上有外形优势，两个女孩叽叽喳喳说了不少内容，甚至还推荐了胜利路几家风评不错的餐馆。
“外面雾太大了，信号肯定有影响。”她们对明显外界的变化一无所知，“等中午信号应该就好了吧。”
“据说有犯罪团伙，帅哥记得注意安全哦！”
戚逐芳向她们道谢，顺手把刚刚迈进屋的李白可拉了出去。
“往好了想，至少不是所有人都死了。”谢远复杂道，“这里还是有活人的。”
他已经不太想去思考这次行动的最终结果会是失败还是什么了，眼前的情况显然已经超出人力能解决的范围，“......我们得想个办法把消息传出去。”
“前提是我们能顺利离开市区。”戚逐芳补充道，“再去别的地方看看，粗略估算一下目前的幸存者比例。”
谢远点头，招呼李白可跟上：“只能这样了。”
和最浓时相比，雾稍微散了一点，能见度还是不高，起码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谢远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走向正午，“照这样下去，信号下午应该可以恢复......吧。”
S市的情况太过反常，他其实不太确定。
只有戚逐芳知道信号不会恢复了，散掉的只是肉眼可见的雾而已，奈亚的气息依旧无处不在。
“但愿如此。”祂含糊道，“等雾再散掉一点，我们就回去吧。”
他们以附近的某栋办公楼作为范本调查，得出的结论是幸存者占七十左右。
以S市的人口来说，哪怕只是粗浅不精确的统计，一夜之间蒸发的生命数量也足以让人心惊。
“还在外面活动的人中，亡者明显更多。”戚逐芳指出事实，“不排除和雾有关系。”
或者说，奈亚的力量。
祂也说无法确定那些已经死掉的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
或许在室内会稍微好一点，但调查员总是要在室外活动，寻找邪/教徒据点，阻止肿胀之女被召唤的。
到时候他们不但要面对敌人，还可能面对丧失理智的同伴。
谢远的脚步明显比之前沉重不少，连心理负担最小的李白可都意识到了什么，怀里抱着□□，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戚逐芳缀在队伍的最末端，思考如何才能提前结束这场游戏。
奈亚太恶劣了，待得越久，祂越难以适应。
“邪/教徒应该有办法在雾里面行动自如，不受影响。”走在最前的谢远突然出声，“我们多注意一下往来的路人，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胜利路？”戚逐芳想了想，“那边是非常有名的商业街。”
胜利路和他们现在所处的街道只隔了两条主道，稍微多了点人气，但和平时的人山人海比起来，依旧能用落寞形容。
看了一圈，都没找到什么可疑人物，谢远脸色不太好。
“雾这么大，又没有信号，不少人应该都在家里，要么就是上班上学，今天是工作日。”李白可试图让他稍微振作一点，“你看，店基本上都开着。”
“我知道......”谢远抬手捂住眼睛，“就是有种劲没处使的感觉。”
“这场雾真的很影响心态。”
“谢远。”戚逐芳喊他的名字，不着痕迹地暗示道，“说不定其它人那边会有好消息，我们先返程再说。”
谢远定了定神：“说的也是，我们先回去。”
他的情绪缓和了不少，“不好意思，我刚刚有点太急躁了。”
“谁都有着急的时候。”李白可松了口气，赶紧附和道，“小戚老师说得对，我们不如先回去，看看其它人有没有发现。”
“再过一会儿信号也应该恢复了。”雾确实在变小。
这样说的同时，他不经意朝旁边瞥去，刚好看见有个人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下，年纪不大，看起来像个小姑娘。
跌倒之后，她没有立刻爬起来，而是就坐在那里不动了，好像遇到了什么困难。
“小戚老师帮我拿下枪嗷！”李白可把网球包朝戚逐芳怀里一塞，像阵风似的跑出去。
戚逐芳半抱着网球袋，忍不住皱起眉。
就在刚刚，奈亚的气息好像跟着那些正在消散的雾气一起消失了。
“不要单独行动。”谢远下意识喊住他。
李白可扭过头，浑然不在意：“没事，好像有人摔倒了，我过去扶一把，马上回来。”
谢远只好跟上，“我和你一起......小戚也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