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亚的“努力”显然有效。
夹枪带棒地讽刺了两句, 戚逐芳伸手拦下路边的车，提前去了机场。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比如说原御也把自己送进了婚姻的坟墓，缺席了那年的年夜饭。
比如说戚逐芳看到个特别像拉斐尔, 一看就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孩。
比如说，老校长出门的时候没注意, 把自己跌了一跤，进ICU后再也没有抢救过来，新年的聚餐少了个坚持吃辣的小老头。
老校长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 ，甚至是他曾经那些腿脚不太方便的老朋友。
葬礼办得非常热闹，哀伤也只是淡淡的哀伤。
戚逐芳赶回来献花的时候, 看见墓碑面前还有没烧干净的, 打印出来的火锅底料。
他有点难受，又有点好笑。
不过这一年, 曾经叫做“咪咪”的黑猫，猫女神在人间的使者，终于想起来他们曾经的约定, 叼着小鱼干找了过来。
“奶奶走之前把我托付给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喵。”
异国的广场上, 猫咪舔着爪子, 向他娓娓道来自己的经历。
小猫咪真的不是故意失约的。
小猫咪只是留恋温柔大姐姐给的爱护，还有那种类似家的温度。
“不过她现在已经有了小孩, 虽然没把我送走，但不能像之前那样陪我玩啦。”
猫这样说, “人的感情总是很容易变化和转移，奶奶那种的只是很少一部分啦。”
戚逐芳已经不记得那个老太太的脸了, 只记得她很会煮鱼汤。
“要喝汤吗？”于是他问猫。
猫快乐地跳起来，舔了他的脸一下，然后在半空中被捏住了后颈。
——不是戚逐芳干的。
意识到这点后, 小猫咪浑身上下的猫都炸了起来，弓着身体，几乎成了一个黑色的蓬松毛球。
哪怕戚逐芳几乎是瞬间就把它抢了回来，抱在怀里，黑猫的尾巴戒备地竖着。
“为什么还有这种东西？”奈亚脸色不是很好看。
印象里，这是戚逐芳近些年来第一次听见祂语气这么咬牙切齿。
猫是巴斯特的神使，有女神的庇护，算是“长生种”。
如无意外，猫陪伴他的时间会比人类长很多，某个很早就在心里打好算盘的外神心情相当微妙。
戚逐芳挠着猫下巴，冲祂挑眉，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有？”
“它也是我的朋友......或者说家庭成员？”
在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奈亚连招呼都没有打就消失在了原地。
猫：？
“刚刚那个是奈亚。”戚逐芳给小猫咪解释，“你应该知道祂，祂曾经有个黑法老化身。”
小猫咪：......
小猫咪尖叫着从他怀里冲了出去，又被戚逐芳逮了回来。
“放心，你不会被怎么样的。”戚逐芳笑眯眯，“前提是你得跟着我。”
猫屈服了。
戚逐芳于是有了旅伴。
因为这个可爱的旅伴，和随手拍下的猫猫环游世界系列照片，戚逐芳在某个社交平台的账号小火了一把。
收获了一堆粉丝，以及若干关系不错的网友。
路过A国的时候，刚好有个在本部的会议，他带着猫，帮不太愿意特地跑一趟的秦达意出席了例会，在账号后台发现一条私信。
——刚好有个关系不错的网友，是本部的学生。
对方小心翼翼地问他要不要在附近的咖啡馆见一面。
那名网友是和戚逐芳很有共同话题的类型，算是神交已久。
戚逐芳没想到拒绝的理由，很自然地答应了邀约。
坐在咖啡桌前，戚逐芳习惯性先自我介绍，对面穿着白大褂的青年脸上突然就有笑意涌现。
“奈亚，奈亚拉托提普。”
戚逐芳单手按住被这个名字吓到试图跑路的猫，另一只手没忘记把咖啡泼在了他的脑袋上。
去他妈的奈亚。
抱着猫离开时，他忍不住又爆了句粗口。
小猫咪大气也不敢出，当天甚至没有要求加餐喝鱼汤。
托奈亚的福，戚逐芳从此再也不相信网友。
“所以，为什么你们外神之间的情/趣......”被甩了个眼刀后，猫迅速换了个说法，“好吧，纠葛，为什么要牵扯到我？”
“因为你不是人类。”
戚逐芳撕了块肉给它。
他们现在在高原上，小猫咪现在每天最期盼的事，就是喝牛羊奶，以及吃香喷喷的肉，恨不得戚逐芳在这里留个几年，直到吃腻才好。
“你会活的比所有人类都长。”
黑猫似懂非懂，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跑过去舔碗里的奶了。
哪怕在屋子里，高原的夜晚也是寒冷的。
戚逐芳翻出香料，给自己煮了份热红酒，问猫要不要也来一点。
猫钻在窝里呼呼大睡，倒是奈亚，不请自来。
戚逐芳一滴酒都没给祂剩。
“追求人的把戏玩够了吗？奈亚。”打着哈欠，他这样问道，“你应该清楚，不要说十几年，就算是几百年，我的态度都未必会软化多少。”
“但它确实有效果。”
奈亚支着下巴，意有所指，“反正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呵”了一声，戚逐芳没再开口说什么。
“要去幻梦境玩吗？”奈亚主动发出邀请，“地球上有趣的地方也没剩下多少了。”
“不去。”
戚逐芳想也不想便拒绝了祂。
奈亚只是耸肩，说了句好吧。
这次，祂留下了一瓶戚逐芳很喜欢的酒庄产的红酒。
本着食物无辜的原则，戚逐芳第二天用那瓶酒炖了牛肉，连带小猫咪也分了杯羹，醉醺醺倒在电视机面前，叫嚣着要统治这个被肮脏人类占据的地球。
又在高原待了十几天，戚逐芳才启程回密大。
学生已经换了很多批了，这些年异常事件基本没怎么再出现过，很多教过他的教授也陆陆续续退休了。
校园建筑依旧是戚逐芳熟悉的样子，只是难免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尽管这些年他很少在学校。
见秦达意之前，他特地调整了外貌，让自己看起来稍微符合三十多岁一点。
秦达意一边翻着白眼，一边让他变回去，“早就知道你不是正常人类了，装什么装。”
他的头发又比戚逐芳印象中白了一点。
戚逐芳把那些礼物带给他，开玩笑问他退休之后的打算。
秦达意想了会儿，抽了根烟，“还没想好，我觉得自己还能再干三十年。”
“实在不行的话，就去收租好了。”他想起自己的那两套房，“租给那些创业的年轻人也不错。”
“不和我一起旅游吗？”戚逐芳问他。
“别了，那时候我都一把老骨头，还满世界乱跑干嘛？”秦达意又是翻白眼，却勒令戚逐芳带纪念品回来。
于是戚逐芳决定下次特地漏掉给他的那份礼物。
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戚逐芳罕见喊了奈亚的名字。
奈亚几乎是随叫随到——或者说祂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话音未落，直接出现在了戚逐芳面前。
“我会在地球待很长时间。”
他说，“可能一直到人类真正迎来灭绝为止。”
会认识一批又一批有着相同特质，但又完全不相似的人，走入他们之中，和他们发展各种各样的关系。
概率很小。
但他确实可能遇见想要一起过上那么几十年，白头偕老的存在。
即使如此，奈亚也要像这样守着他吗？
戚逐芳觉得不太可能。奈亚本性如何，他再清楚不过。
忍耐只能一时，戚逐芳担心对方迟早有一天会忍不住，然后让他的人生体验破坏个彻底。
“我已经失误过一次了。”
奈亚耸了下肩，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祂这样提醒道：“它不会有第二次发生的机会。”
祂能容忍戚逐芳和人类接触的大前提是戚逐芳仅仅对他们抱有层次很浅的喜爱。
比如他的那些长辈和朋友。
范围扩大一点，甚至是追求他的人。
正是因为清楚戚逐芳和那些人之间并无可能，一切都会随时间而流逝，祂才会按捺下毁掉这里，像过去那样以更简单粗暴的方式把人困住的想法。
学着用戚逐芳能接受的方式追求，不断制造出新的东西来把那些曾经的不愉快覆盖掉。
但外神到底是外神。
不会允许自己掌控之外的事物存在。
“不，会有的，奈亚。”戚逐芳点燃从秦达意那边顺过来的烟，没有去抽，而是让它静静燃烧，“你要阻止它吗？”
“像你第一次阻止那样，让它同样刻骨铭心，难以释怀。”
——然后，再次迎来失败。
戚逐芳不希望发生这种毫无意义的循环。
奈亚拉托提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过于刁钻的问题。
祂不可能对戚逐芳放手。
哪怕只是一粒沙子，不出片刻就会被风吹走，依旧会碍祂的眼。
可如果选择接受，那迄今为止所做的努力就成了徒劳，甚至是笑话。
沉默告诉了戚逐芳答案。
“你看，你虽然伪装得很好，但实际上并没有懂，本质上没有任何改变”他说。
回答他是奈亚咬牙切齿，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吞下去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