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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洲巳
“燕晏？早上好啊。”
裴允辙站在门外。初晨阳光下, 他的发梢微微洇湿，尽数撩到脑后，露出整张俊朗的面部, 渐出的日光将他侧脸盘勾勒出一道浅金色的柔和轮廓。
燕晏：“早上好……, 裴老师你这么早在外面干什么？”
看了眼他穿的衣服, 又不确定问：“是刚跑步回来吗？”
他穿着一件灰色连帽衫, 版型简约，没什么设计，在他身上却穿出了高定西装的挺括昂贵感，也和平常在外界总表现出来的至纤至悉感不同。
裴允辙：“嗯, 出去跑了会儿, 你是要出门散步吗？”
裴允辙的声音和目光过于平和。
燕晏的脑海情不自浮现起昨晚那些梦中极具反差感的态度，他无意识的退后一步和裴允辙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僵硬地说：“呃，算是吧, 出去透透风什么的……我还好久没逛过裴宅了。”
裴允辙：“那你能稍等我十分钟吗？”
燕晏：“嗯？”
裴允辙说：“我已经在外面洗过澡了, 回来换身衣服就好，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可以和你一起出去散步。裴宅有点大，到时候你走迷路就不好了。”
“……”
燕晏的情绪还有点混沌, 他没来由的控诉：“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还会迷路，你不是也只比我大四岁吗？”
裴允辙一板一眼，坦诚说：“法律上你还是未成年。”
燕晏气鼓鼓：“那不也只是差一个月吗？你为什么还拿我当小孩看，明明我的外貌和心理年纪也不是广义上的小孩了, 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啊。”
他没好气说的, 音量也不自知的拔高了许多。
不明白燕晏怎么突然这样, 裴允辙怔忪片刻。
他没说话，燕晏心里也难以遏制地溢出难受的压抑感，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他早上脾气是不是太炸太敏感了，裴允辙的本意也不是真说他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屁孩。
燕晏张了张嘴，苦恼地道歉：“对不起，我说话太冲了。”
裴允辙略顿，摇头，问：“燕晏，你能告诉我我是哪里没做好吗？”
他回忆起裴灏在初中快毕业时的事。
裴灏提出想出国读高中的想法，可当时家里觉得裴灏这么跋扈尖刺的性格出国生活会更无法无天，不如带在身边看管，所以就拒绝了，裴灏就和燕晏一样，控诉说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那时候的裴灏那样生气是因为家里人处处关心他，却没考虑到核心诉求，那燕晏呢？又是为什么。
自尊心吗？
裴允辙思索，自己这一点确实做的不好，好像半大的男孩子特别不喜欢别人觉得他还是小孩子，尤其燕晏也快成年了。
大门还开着，迎面吹进的凉风让燕晏冷静下来。
他低声说：“没有，不是，裴老师你做的都很好，只是你这样我感觉我们不是朋友。”
裴允辙一愣。
燕晏：“嗯，我就是……我觉得我和你已经是朋友了，但在你眼里，你一直把我当成需要照顾的小孩看，就让我感觉很奇怪，很有距离感。”
他眼尾红红的，一股脑倾诉：“我爸就是这样，前年我刚回来的时候他老觉得我还是个会迷路的小孩，但我也会长大，在其他地方独自生活四年我怎么可能还是个象牙塔里长大的小孩？裴老师你没做错什么，我知道我不应该蹬鼻子上脸……对不起。”
早上太阳升的很快，燕晏抬眸，裴允辙逆着光晕，身形高大，看不清他的面色，燕晏却在他眸底捕捉到一丝捂住的愣然。
裴允辙动了动唇，垂下眉眼，解释：“你不用道歉，是我没想到这一点让你不自在了。”
“我身边很少接触到愿意和我交谈的同龄人说话这一层，我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你，所以下意识就拿你当弟弟看待。”
他的解释很直率，重重压在了燕晏的心底。
虽然冷静过来，燕晏也知道是这个缘故，但真听从裴允辙嘴里说出，肯定心里会有微妙和不平衡的感觉。
裴允辙：“我有拿你当朋友。”
燕晏遭不住这么真诚的目光，忍不住委屈地说：“是吗？你之前就说过我们是朋友了，我还以为你忘了。老是这么拿我当弟弟看待，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你靠近嘛……”
除了长相自带撒娇buff，燕晏的音色也很绵软，尤其现在脸上愁眉苦脸的难过别扭，望着人，像极了受了委屈的乖小孩。
“……”
裴允辙抬手摸了摸燕晏的脸颊作安慰。
他的指腹粗粝，覆着一层薄薄的细茧，手下的皮肤却那么雪腻细嫩，如裹挟着一抹被风吹凉的滚烫。
？
他这是在摸我吗？
燕晏瞳孔微睁，随而能明显感觉到他也愣住了，手指僵硬一瞬，讪讪收回手。
裴允辙：“抱歉。”
耳尖上似乎还有一闪而逝的绯红。
忽然捕捉到这一点的燕晏感觉到奇特，一下就收缩自如收住难过的情绪，莫缘由地好奇问：“裴老师，你讨厌我吗？”
裴允辙轻轻眨了眨眼，不明白他的态度转变怎么这么快，也不明白这个问题什么意思，摇头。
燕晏嘿嘿一笑：“我也不讨厌你。”
“……，嗯。”
裴允辙拘谨的将目光从燕晏身上挪开。
燕晏坚定语气：“嗯！”
事情说开之后，他心情就顺畅许多，揶揄：“其实我也没想到在职场上那么温和却严谨、一丝不苟的老板在私下这么不懂人情世故。”
裴允辙有些反常的抿了下嘴角，说：“我不是发工资的，不算老板。”
燕晏：“嘿嘿。”
裴允辙：“我之后会学习该怎么和人当朋友的。”末了低声补一句：“应该学得会。”
如果病情允许的话。
“我还可以陪你去散步吗？”
“……，可、可以。那我在玄关等你。”
在等待期间，燕晏嘴角老是不由自主地上扬。
他实际意义上固然没谈过恋爱，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现在什么年代了，他又不迟钝，当然知道自己喜欢裴允辙，并且是从小到大……不过他更想把小时候的情感分类成“崇拜感”。
燕晏如此解刨自己。
因为喜欢，情感发生了变态，以至于他听见裴允辙照本宣科认为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感到失望、生气。当然也有原因出自于身边的物是人非吧。
比方小时候家里出事，家里人就用“你还是小孩子，什么也不知道”来搪塞。
刚才那件事，他压根没有权利去随便向裴允辙撒脾气，但裴允辙纵容了他这个选择。
不知道裴允辙心里什么想法，反正燕晏不奢求他也喜欢自己，感情这个东西强求不来，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了。
回过神时，裴允辙已经从楼上下来。
他拿出一件冲锋衣外套，递给燕晏问：“昨晚下了场小雨，山上有些冷。先穿上吧，等八点的时候再脱下来。”
燕晏看了看那件绝对不会出现在自己品味衣柜里的黑色平滑的冲锋衣，挑眉：“这是你的？”
裴允辙点点头：“这是我唯一一件比较小码的合适外套了。”
他总是这么体贴。燕晏笑了下：“谢谢！”
衣服嘶溜一声，燕晏的脑袋就从领口处钻了出来，遮风领口有些高，“好像有点宽……不过没事。裴老师你要早说的话可以去我房间拿，刚好我带了件外套过来，挂在门后面了。”
他一边说。
裴允辙走上前，将手伸去拉起燕晏锁骨处的项链，向上，嘶啦——领子遮住了他樱色唇瓣，只露出了颗毛茸茸的脑袋来。
“嗯……”
两人一起顺着后花园的鹅卵石小径走山路散步去。
外面的空气确实有些潮湿阴冷，硕大的太阳挂在天上，温度也是半暖不暖。
途径一处好大一块钓鱼塘。
燕晏停了下来，唤起记忆，惊喜说：“裴老师这以前是不是……裴叔叔的花园啊！”
裴允辙：“对。”
燕晏感慨：“我就说这块石雕怎么这么眼熟，我记得以前这里的花都是裴叔叔一手栽培出来的，春天也樱花和郁金香，夏天玫瑰、天竺……生机勃勃的。”
听他说话，裴允辙忍不住落下目光，浇筑在那双亮晶晶的眼眸中，开口问：“你以前来这很多次？”
燕晏：“对啊。”除了是被妈妈带过来玩之外，就是想来见你。
“咳，可惜那时候过来，你要不然是在补习，要不然就是在补习班的路上，也没和你见过几回。”
裴允辙抿直唇线：“这样啊。那以后我们多见几次面？”
燕晏：“……？”
他脸一红，反应过来就怀疑这裴允辙是不是在钓鱼，可他看起来那么淡定自若，眸光波澜无痕，窥探着窥探着，燕晏倒先自乱阵脚。
他问：“不过以前花那么一大片，怎么改成了鱼塘？是移植到其他地方了吗。”
裴允辙说：“嗯，移植到后山了。因为阿灏把它给烧了。”
燕晏：“啊？”
裴允辙嘴角微弯：“阿灏初中快毕业的时候想出国读书，但家里不同意，他为了抗议就三更半夜把这花园给烧了，还好那个家里备足了灭火器，园丁叔叔也及时发现火灾。”
燕晏：“…………”
这裴灏真可行的。
他还记得，裴灏小学毕业的时候裴阿姨就说过想让他出国读书，可他上房揭瓦死活不同意，没想到转眼一看改变心意那么快，甚至还放火烧山。
脚边的湖面荡起圈圈涟漪，折射着日光。
燕晏好奇的蹲下来，裴允辙给的衣服很大，他还小心翼翼的整理了下下摆，确保没沾到地板上。
他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湖面，冰冷刺骨的水层下，鱼群四处游弋。
燕晏愕然：“这是……草鱼？”
裴允辙很自然的轻轻牵住燕晏的衣帽，思考：“应该还有鲈鱼、鲢鱼吧。”
燕晏：“？”
裴允辙：“我爸说放着观赏实用性不大，不如饲养可食用鱼类，还能增加生活的趣味。”
沉默须臾，燕晏默默评价：“这很像裴叔叔的作风。”
等燕晏从鱼塘边起来，裴允辙才悄悄收回了手，温声问：“喜欢钓鱼吗？”
燕晏抬头挺胸，口出狂言：“我陪我爷钓了五天的鱼，论F市谁是钓鱼王，我称第二，没人敢做第一。”
裴允辙闻言，嘴边悄然荡出一抹好看的笑意，脱口而出：“燕晏你的情绪，真的变化很快。”
“这样不好吗？”燕晏眯眼问：“裴老师我发现你这个人有点恶趣味。”
裴允辙顿了下，困惑：“……恶趣味？”
燕晏若有其事地点头：“嗯，前半个小时我刚因为以为你没拿我当朋友而伤心，你现在还冷嘲热讽我吗？呜呜，是想再看我难过？”
被扭曲意思，裴允辙忙否认：“不、不是冷嘲热讽你，只是夸赞你。我认识的像你一般年纪的男生可能不会像你这样。”
只有在幼儿园或者小学的小朋友身上看见过，比如让小朋友吃不好吃的蔬菜，但给他一根棒棒糖，就立马将不好的心情一扫而空。
燕晏也只是逗他玩，恶劣的咧了下嘴，笑说：“那谢谢你的夸奖啦。”
“裴老师你果然认识的人还是太少了，像我这种脾气的人很多，比我懂事的人也更多。难不成我要顶着一张苦瓜脸一整天吗？”
裴允辙：“嗯。”
喉底梗了一句话，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那些性格懂事的人很多，但只有一个你，你和他们都是独一无的。”
燕晏脸一红，支支吾吾：“这……这倒说的也是。”
裴允辙：“那有空的时候我们要一起来钓鱼吗？”
燕晏回神，犹豫，没当即回复。
裴允辙脸上若无其事，却很热情地说：“我之前和我爸钓鱼，钓鱼的技术也很厉害。”
燕晏：“那你下次休假在哪啊？到时候冰面会不会都结冰了。”
裴允辙认真思考他的问题，说：“我可以抽时间陪你一起，不会等到冬天。就算冬天了，水面也不会结冰，鱼塘有装恒温设置。”
燕晏忙说：“不用抽时间不用抽时间，我可不敢占用你宝贵的赚钱时间！这太打扰你的生活节奏了，嗯……裴老师要不然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去？不着急！或者今天也行。”
“……嗯。”
不打扰我的生活。
裴允辙想了下，目前为止，他的生活，所经历一切皆很稳定。
幼时是学校、补习班、比赛现场，三点一线；成人后就是公司、出差和家，他再忙再闲，生活发生的每件事事好像都毫无变化，固定的，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只分长短。他喜欢一切尽在掌握的节奏，因此在他眼里的时间过得飞快，就算遇见些超出生活准则的小意外，也完全有能力去平衡掌控。
可近年来，打扰他的生活出现了许多小插曲，而小插曲的始作俑者基本是面前这个睁着大眼睛望向自己的燕晏。
神奇的是，裴允辙一点也不会感到困恼。
反而很乐在其中。
他想起燕晏先前看起来那么低落的样子，终究是自己做的不够好。如果他先前学好怎么当好一名“朋友”的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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