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斯礼说着抽支烟就上来,但回来的时候,他身上并没有烟草的味道。
黑色的大狗在脚边打着转,邱秋刚刚给它们喂食饱腹,现在正懒洋洋对着小社恐撒娇挨蹭。
门扉开合发出低沉的吱呀声,邱秋放在膝盖上的小指轻轻动了动,没来由地紧张。
裴斯礼停在门扉处换鞋。
侧脸和脖颈骤然暴露在白色的灯光下,由上而下的阴影让男人脸部更加立体晦涩。他轻轻嗅闻着空气里的香甜因子,稍稍歪头,神色专注地看着邱秋。
墨绿色眼瞳一动不动,平静又病态。
“秋秋,”他低声咀嚼这个亲昵的名字,忽地翘起嘴角,“秋秋!”
像是打猎归巢的雄性,拖着血淋淋的猎物呼唤自己的漂亮伴侣,雀跃兴奋,讨要夸赞。
公寓里有些安静,静到邱秋甚至能听到男人说话间唇齿开合的气流声,那声音让邱秋喉咙发痒,于是他忍不住伸手挠了挠。
也不好意思让人一直提着东西,于是邱秋汲着鞋上前,想接过裴斯礼手里提了许久的蛋糕。
但没等他碰到蛋糕盒子,怀里就被塞满。
——是一捧用浅绿色纸张仔细包好的白色洋桔梗,花朵白嫩新鲜,香气分外馥郁。
邱秋有些怔然。
哪……哪里来的花?
“上楼的时候遇见一个阿婆卖花,就想买来送你。”似乎是看出邱秋眼底的疑惑,裴斯礼淡声解释道。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白色洋桔梗娇嫩的花瓣,视线从小社恐圆滚滚的后脑勺慢慢滑到那半截白皙的脖颈,喉结上下动了动:“还好你没有拒绝,秋秋。”
没有像最初那样,对他的礼物不屑一顾,将之扔进垃圾桶里。
距离太近了,连秋秋这个称呼似乎都染上了别样的味道,邱秋心脏猛地漏了一拍,有些紧张地蹭了蹭发烫的耳朵。
洋桔梗很漂亮,但邱秋知道,楼道里不可能大晚上有什么阿婆卖花。
这栋公寓管理不错,虽然偏僻便宜,但也不会让陌生人进来,这捧花怎么来的,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说来可笑,除了前段时间收到的怪物不伦不类的告白花束,这是邱秋人生中第一次收到花。
来自于同性,他的邻居。
——裴斯礼。
有点……
心痒痒。
“谢谢裴先生。”即使害羞,小社恐也没忘了礼貌,乖巧地抬头看着眼前俊朗的成年男性。
两人四目相撞。
裴斯礼似乎一直在关注他的反应,见他没有排斥花束,墨绿色虹膜微微扩张,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快慰。
直勾勾的。
被那双眼瞳注视着,邱秋恍然有种脊背被冷血动物舔舐而过的错觉,他脚趾微微蜷缩,复又飞速低下脑袋。
像只受惊后缩回软壳里的蜗牛。
“进去吧。”裴斯礼说。
邱秋点头。
因为羞赧和怔愣,他抱着花跟着裴斯礼上上下下,对方去哪他就去哪,像只傻兮兮的黏人精小狗。
直到裴斯礼伸手按住他的额头。
“秋秋?”
汲着拖鞋的脚无助地原地踏步两下,邱秋迷茫地抬起头。
“……嗯?”
不动声色地摩挲着小漂亮额角柔软的碎发,裴斯礼低声询问他:“在想什么?”
微凉的掌心和额头的体温差异让邱秋如梦初醒。
他后退两步到安全距离,觉得尾椎骨一阵阵发麻。
虽然有些傻,但果然,他很喜欢裴先生的声音。
特别是从唇齿间低声吐出他的名字,有种别样的色//情意味。
轻轻吐出一口气,邱秋也有点怕自己突兀的希望让男人觉得逾矩和不舒服,于是他偷偷抬起脑袋观察对方。
裴斯礼依旧站在他身前,宽肩窄腰,眉目温和安静。
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邱秋放下心来。
“花,”他小声哼唧,指了指怀里大捧洋桔梗,“我……我去把花养起来。”
社恐i人,不开口说话还好,一开口就忍不住脸红。绯色随着呼吸渐渐攀爬上邱秋瓷白漂亮的脸蛋,有着一双湿润杏眼的家伙根本不敢看眼前让他紧张腿软的邻居。
匆匆丢下一句话,他落荒而逃。
动作间卷起香气,洋桔梗里混合着馋人的甜香。
裴斯礼喉结下压,修长的五指蜷缩着,似乎是在回味和克制。
……
邱秋好不容易从角落里翻出一个花瓶。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又或许是搬家时候不小心从公寓里顺过来的,瓶身天蓝,养洋桔梗十分好看。
他慢吞吞地把花拆开喂养在花瓶里,又给自己做了半天心里建设等脸上的热度下去,这才吸口气推开房间的门。
和预料里明亮的客厅不同,入目是一片漆黑。
或许是为了应景,他甫一踏出房门,身后房间的灯也在啪嗒一声后归于沉寂。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裴先生?”邱秋站在原地。
黏稠的黑暗里,这声试探性的呼喊仿佛坠入海里的水珠,没得到任何回应。
往日里细微的呼吸声和响动似乎都停了,周围安静地可怕。
邱秋无端想到一个人在公寓里被怪物纠缠的日子,他心跳很快,后背渐渐浮出丝丝寒意。
就在他想转身回房间拿手机的时候,裴斯礼牵住他的手:“秋秋,我在这里。”
他出现得突兀。
邱秋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
但不可否认,在听到他声音这刻,邱秋奇迹般安心。
他信任裴斯礼,在被对方抓住手时候除了心里发颤,更多的是想回握对方。
因为裴先生不会害他。
似乎是知道小社恐心里的想法,站在他身边的人竖瞳晶亮。
他仗着身高优势,贪婪地垂眸注视着邱秋圆滚滚的脑袋和漂亮的耳朵,犬牙发痒,心里发麻:“跟我来。”
邱秋没法也没有反驳,被男人牵着手在黑暗里一步一步往未知的地方走,而后,他被裴斯礼安坐在椅子上。
是吃饭坐的软椅,腰腹处就是餐桌。
裴斯礼松手的时候,一个冰凉的小物件被他顺势塞过来,邱秋指尖动了动,察觉这似乎是个挂件。
“裴先生?”
四周沉寂,只有裴斯礼低嗯了一声。
接着,邱秋听到火柴摩擦火柴盒发出的粗糙声响。
啪嚓——
豆大昏黄的火焰跳动,轻易点燃了早就插//在蛋糕上的蜡烛。
火光在瞬间填满整个客厅。
“……”
邱秋喉咙一紧,瞬间说不出任何话来。
桌上是插着蜡烛的蛋糕,面前是一碗刚煮好的长寿面,手里的挂件此刻也看清楚了,是他在蛋糕店门口想要那只小黑猫。
穿着小西装,表情酷酷的,和裴先生很像。
他早该想明白的,裴先生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想带他一个社恐出去玩。
——因为今天也是他的生日。
自从差点被小姨丢掉,邱秋就再没有过过生日。再加上他社恐不喜欢社交,也没什么朋友,生日又是在中秋节,所以每年能记住他生日的人就更少。
于是连他自己都忘了。
偏偏裴斯礼记得。
还特意又认真地给他过生日。
好像自己对他而言很重要一样。
“生日快乐,”男人停顿了一下,“秋秋。”
他还是不太懂人类社会的仪式感,也不知道这么做邱秋会不会开心,只是靠着学习到的和本能,笨拙地讨伴侣欢心。
兴奋,期待,餍足又快慰。
烛火摇曳,裴斯礼面部轮廓更显得晦涩,他坐在对面椅子上,垂下眼睑直勾勾且专注地看着邱秋,一动不动。
他开始思考秋秋的反应。
思考自己得到伴侣夸赞和拥抱的几率。
思考如果那具香软脆弱的身体落入自己怀里,他该作何反应才不会吓到对方。
但他面上不显,仍旧清冷平静。
把所有腌臜和病态的想法藏在那双眼瞳底下。
邱秋缩了缩指节,费好大的劲才压住心里酸酸涩涩的感情:“谢谢……”
“谢谢您,裴先生。”
这是真心的。
邱秋喜欢这个生日。
裴斯礼感知到了空气里的味道,他动了动喉结,那块突起便难耐地一上一下。
“可以许愿。”他别开视线。
邱秋也怕浪费了男人的心意,乖乖闭上眼合着手许愿。
裴斯礼又将视线转回来,贪婪又正大光明地落到邱秋漂亮的脸蛋上。
从有些发红的眼尾,被点上小痣的鼻尖,接着轻轻落到对方不安颤动的眼睫处。
邱秋丝毫没有察觉,在视野一片漆黑的时候,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愿望。
——希望能和裴先生一直这么好好相处,希望裴先生平安健康。
接着,他睁开眼吹灭蜡烛。
室内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椅子轻推在地上弄出细微声响,裴斯礼站起身去开灯。
趁这时间,邱秋把蛋糕上没燃尽的半根蜡烛拔起来丢进垃圾桶。
裴斯礼开灯回来,一步步走到邱秋身边,像是不经意地询问:“许了什么愿望?”
邱秋有些心虚,红着耳尖小声嘟囔:“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裴斯礼略一沉吟:“我能帮你实现。”
“??”
理智骤然被羞耻摧毁。
邱秋脚趾蜷缩,有种赤//裸暴露在裴斯礼视线下的错觉。
他许那个愿望,裴先生确实可以实现。
——
没敢继续看那张脸,邱秋乖巧坐在桌旁吃有些凉了的长寿面。
自从同居以来,刨除那些出差时光,裴斯礼做饭时间其实更多,他厨艺好,又了解邱秋的喜好,让小社恐每次都吃得肚皮饱饱。
长寿面是自己揉面弄的,因为前不久才在外面吃过,男人并没有做太多,半碗面,上面加了虾肉,半个蛋和蔬菜。
邱秋本来是没想哭的,但面一塞进嘴里,不知怎么的眼泪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连自己都不记得的生日有人记得,连自己都不珍惜的日子居然有人珍惜……邱秋越吃越想哭。
面把他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眼尾倒是哭得发红,一边像只小仓鼠一样抽噎,一边又乖乖把面和汤吃得干干净净。
看起来很是可怜。
但又异常漂亮。
“……”
裴斯礼一直没有说话。
他在看着邱秋。
直勾勾的,疯狂又炽热。
如果小社恐再灵敏一些,大概可以发觉这样的视线和以前窥伺他的黏腻视线并无差别。
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裴斯礼觉得热,这种热比之发//情期更甚。
更热,也更难耐。
“秋秋……”他忽然不想再忍耐,有些急切地呼喊小社恐的名字。
抽噎的人抬起脸蛋儿,杏眼湿漉漉的,眼尾微微上翘,是漂亮的绯色。
“……嗯?”
怎么了还没问出口。
邱秋就觉脖颈被男人大手扶住,接着,微凉湿润的触感轻轻贴上他湿润的眼。
裴斯礼从椅子上站起身,俯身越过桌子,亲吻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