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在头顶的烟火迟钝地炸开,邱秋耳晕目眩,眼睑处似乎还有裴斯礼留下的温度。
洗漱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伸手去摸左眼。
——温热的,薄薄的眼皮下是不住颤抖的眼球。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作祟,邱秋觉得那小块皮肤正在发烫。
和裴先生这样相处……真的没有问题吗?
普通的邻居,也会精心给彼此准备生日礼物,然后亲吻对方的眼睛吗?!
裴先生……是gay吗?
多得数不清的疑问就像缠在一起的毛线团,让邱秋倍感心慌意乱。
他停下刷牙的手,吐掉泡沫漱干净口,再次用冷水洗了把脸,抓着旁边的毛巾推门出去。
今天是周末,邱秋本以为裴斯礼会多休息片刻,没想到推开门就看到男人穿着黑色睡衣站在门外。
似乎是在等着用洗手间。
视线短暂相撞,邱秋飞速别开脑袋。
胆小的小蜗牛因为昨晚上猎人的越界,又兀自缩回自己信赖的软壳里,把好不容易探出来的软肉收敛得一干二净。
裴斯礼喉结重重滑动一下,似乎并没看出他的回避:“秋秋,早上好。”
他举止仍旧得体绅士,挑不出一丝错处。
只是和邻居或朋友一句稀松平常的问候。
“……”邱秋停顿了好一会,“早上好,裴先生。”
男人太过高大,挡住大半光亮,站在面前极具侵略感。
邱秋心里打鼓,紧张地蜷缩指尖。
他克制不住要去看裴斯礼的唇齿,去看那昨晚亲吻过自己眼睛的柔软。
视野从被黑色睡衣半掩住的前胸往上,从那突起而大的喉结上滑,看到了男人锋利的唇线。
紧闭着,颜色浅而薄。
很是性感。
邱秋觉得自己的脸就要烧起来,他匆忙用毛巾擦擦被水打湿的发丝,从裴斯礼身边越过。
把毛巾放好,他抓过放在沙发边的毛衣,急匆匆换了鞋。
他要去工作。
周末,店里生意会很好,也会很忙。
想了想,邱秋回头:“裴先生,晚上见……”
裴斯礼站在原地,视线直勾勾注视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说。
只是微微歪头:“晚上见。”
门扉被小心翼翼地合上,发出轻微声响。
卷起柔软腹部的小刺猬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裴斯礼神色暗下来。
他有些兴致缺缺地垂眸看向沙发边上耷拉着的黑色毛衣。
——它的主人似乎因为太过慌乱,将它弄混丢弃了。
“……”
裴斯礼走过去,将其拿起来。
入手柔软,毛衣上混合着洗衣剂和邱秋身上独有的香甜味道。
裴斯礼低头嗅闻着,食肉野兽一样抽动着鼻尖。
好香。
他忍不住闭上眼,眼睑下泛起古怪的潮红,突起的喉结重重滚动着,发出夸张又难耐的吞咽声。
“秋秋……”
祂没忍住把自己的脸埋进这柔软香甜的毛衣里,想象这是在筑巢。
到一定的时节,祂一定会让这里充斥着祂和秋秋的味道,筑出最温暖,最漂亮的巢穴。
然后,祂将在巢里和秋秋交-/配,成结。
他们是密不可分的伴侣。
——
另一边,邱秋边下楼边套上毛衣。
等彻底穿上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拿错了。
身上的黑色毛衣比他的大,比他的长,袖口不合适几乎要卷起来,浑身上下都是裴斯礼身上浅淡的草木香气。
邱秋蓦地懂了为什么出门的时候裴斯礼欲言又止。
——大概是想告诉他,又怕惹得两人尴尬。
要假装不知道吗?
但那样岂不是要穿着对方的衣服去上班,浑身都沾满裴先生的味道。
那裴先生呢?会穿他的还是重新找衣服?他身材那么健硕,肯定穿不下他的吧,要是穿上……
这个带有涩-/情意味的假设让邱秋心脏陡然漏掉一拍。
——怦通怦通。
多巴胺的分泌让他感到羞赧,于是他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而是掏出手机去回复昨晚上那些来不及回的消息。
在聊天页面的最上方,是裴斯礼刚刚发来的信息,内容很是简单,只有一句晚上见。
邱秋没敢点进去。
指尖下滑,他回复了祝他中秋节快乐的陈景和田甜,接着指尖落到邱枫的聊天框上。
他聊天框零零碎碎说了很多,最近的两条是一个转账和一句话:「生日快乐。」
原来原主的生日和自己是同一天。
难为邱枫还记得。
邱秋没领他的转账,敲了句谢谢过去。
对方几乎秒回:「怎么现在才回消息?你干什么去了?」
说完他似乎意识到不妥,有补了句:「哥。」
邱秋:「昨晚上不小心睡着了。」
这似乎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理由,邱枫砸吧两下信了:「你昨天一个人过的生日?为什么不领我的红包,领了还能去吃顿好的。」
邱秋:「没有。和裴先生一起过的。」
想了想,他又回了句:「我有钱。」
邱秋不明白为什么前段时间还那么不喜欢他的人会突然示好,也不想收对方钱,更不想和邱家有什么关系。
他还对邱枫有些警惕,于是没再看手机,骑着小电驴去上班。
而在手机另一头好半天得不到回复的邱枫有些气恼地从沙发上坐起身,轻声说了句草。
又是裴斯礼!
沈观云手里动作一顿,稍稍侧身看他:“当舔狗失败了?”
邱枫头也不抬,对他竖了个中指。
沈观云笑着回他一个中指。
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的傻逼。
……
因为是周末,又是过节后一天,来店里的小情侣比哪一天都要多,他们或坐或站,光是和对方说话,黏在一起就觉得开心。
邱秋弄完手里的订单,看着街边喂女朋友吃东西的男生走神。
他社恐惯了,社交圈子狭小得可怕,没体验过喜欢,心里出了问题也不好意思找人帮忙。
只能一个人皱着眉头思考。
像只急得要撒尿的小狗。
喜欢喜欢……
裴先生会有喜欢的人吗?
他如果喜欢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也会陪对方去玩,喂对方吃东西,用心给对方准备礼物吗?
也会牵手拥抱甚至是接吻吗?
邱秋用力捏了一下手里的柠檬,心里沉闷。
他不想裴斯礼和其他人那么亲密。
独占欲就像成熟的蒲公英,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种满整颗心房。邱秋略微烦躁地原地转了两圈,把手里的柠檬放到案板上开切。
算了,不要再想了!
干活!!多赚钱养老才是正事!!!
晚上十点,店里打烊。
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减少,邱秋看着黑沉的天气,往冻僵的手心里呼出一口热气。
不想回家。
也不想见到裴先生……至少现在不想。
那么,该怎么办呢?
田甜和陈景在清洗模具,水声哗哗。
邱秋拖完地,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做了好半天心里建设才开口:“吃……一起吃饭吗?”
“晚餐,我来请客。”
“好好好,”田甜双眼一亮。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陈景,擦干净手顺手勾住邱秋的肩:“正好我有事和你商量。”
邱秋点头。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
不过最后陈景被他妈一通电话喊了回去,只留下邱秋和田甜两个人。
坐到餐厅里,邱秋又有点后悔,目光时不时落在手边的手机上。
裴斯礼没有新消息。
最近的信息终结在早上发来那句“晚上见”。
邱秋心里没来由地有些憋闷,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对昨晚上那个越界的亲吻耿耿于怀,而裴斯礼一点也不在意。
为什么?
难道那对于他们那种有钱人来说,真的是安慰抑或是表达礼貌吗?
邱秋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裴斯礼在他会想逃,但见不得裴斯礼,他又焦躁烦闷。像只失了方向的小动物,撞来撞去周边全是裴斯礼。
烦躁,焦虑,但又有种隐隐的渴望。
他在渴望裴斯礼。
——不是邻居对邻居,是一个正常成年男性对一个正常成年男性的渴望。
邱秋看着手机熄屏,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原来他才是gay。
等田甜拿着水过来,看到的就是一个焉头巴脑的邱秋,他好像瞬间失去了活力的小白菜,神情恹恹。
田甜递给他一瓶牛奶:“怎么了?”
邱秋抬头看她,没好意思说自己在想裴斯礼,只是摇摇头:“没事。”
他受了打击,连喜欢的牛奶都没喝。
田甜没忍住伸手揉了揉邱秋圆滚滚的脑袋:“对了,你最近还在画画吗?”
“嗯,在的。”邱秋歪歪头,满眼疑惑,“怎么了?”
田甜在他对面坐下:“我有个叔叔在这里开了间画室,需要一个助教来着,然后我就想到了你。”
“助教?”邱秋眨巴眨巴眼,伸手指指自己,“我是社恐i人。”
让他一个社恐当助教是不是有些草率……
“我知道。”
“不是那种大机构教很多学生那种,就是一个班十个人左右,活挺轻松的,干得好有提成和各种年终奖什么的。”
邱秋没说话。
明显是在思考。
田甜笑了下:“双休,离你家很近。”
邱秋猛地抬起头,杏眼圆润,闪烁着心动。想了半天,他小声询问:“买……买五险一金吗?”
“买!还会签合同。”
这话一出,邱秋就没什么顾虑了。
画室一周干五天,几节课,能拿五千左右,田甜叔叔说可以先看看邱秋的画工,如果画得确实好,还会考虑提高薪资。
天降喜事!
邱秋眉眼一弯:“谢谢。”
“没事,你答应下来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临近十二点,邱秋把田甜送上车。
小姑娘从包里拿出两个礼盒塞进他怀里,笑着说:“迟来的生日快乐,我和陈景的心意。”
说完,她冲邱秋招招手,关上车门。司机脚踩油门,车身就像猎豹一样跑远,只有两个礼盒隐隐发烫。
邱秋鼻子发酸。他收好礼盒,掏出手机给田甜和陈景发了句谢谢。
没想到以前那么渴望的东西,会在这个世界得以补全。
*
邱秋到公寓楼的时间正好凌晨。
今夜的电梯正好停在一楼,只需要稍稍一按,电梯门就自动打开。
邱秋站进去,在电梯门即将闭合的时候,不知道从那里传来一两声野猫凄厉的叫声。接着,是不住的狗吠。
飞蛾顺着缝隙爬进来,飞高撞到滚烫的灯,焦糊味伴着滋啦声响,电梯开始运行。
黏腻的反胃和心慌久违地涌上心头,邱秋等电梯一到五楼就飞速逃出来。
好在,五楼看起来一切正常。猫叫,狗吠,飞蛾翅膀震动的嗡鸣,电梯开合的咚咚声,全都归于沉寂。
楼道里开着灯,白光很是刺眼。
但邱秋感到安稳。
他站到裴斯礼的公寓门前,在临开门的时候又有些犹豫。
裴先生睡了吗?
他进去会不会吵到他?
要是没睡怎么办,应该说什么?
社恐的回避本能发作,邱秋有些艰难地往后退了一步,小声叹了口气。
算了秋秋。
你现在已经不再是裴先生单纯的邻居,是心怀不轨的gay。
邱秋决定今晚上先回自己公寓睡一觉,顺便捋一捋脑袋里乱糟糟的想法。
他蹲下身从地垫下面拿出备用钥匙开了门,接着推门进去,顺便开了灯。
而在他身后,走廊的灯管在他进门时猛地炸开,怪物踩着满地的玻璃渣,站在他的门口。
悄无声息,毛骨悚然。
很久没回公寓住,里面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好些东西都被防尘布遮住了。邱秋打开窗通风,顺便用干净被褥重新铺了床。
因为对那未曾找到的东西的警惕,邱秋把所有灯都打开,让家里灯火通明。
客厅的兔笼已经空了,睡觉的时候听不到旺福窸窸窣窣的声响,邱秋还有些不习惯。
临睡前,他又看了眼手机,属于裴斯礼的聊天框仍然是那几个绅士疏离的字眼。
邱秋没忍住点开聊天框,敲敲改改,删删减减半天,一个字也没发过去。
叹了口气,邱秋放下手机,闭上眼睡觉。
抱着沾有裴斯礼气味的毛衣翻了个身,他一边警惕怪物一边在想今天一天没回去,裴斯礼替他喂兔子了吗。
应该喂了吧,他那么温柔绅士的一个人总不会拿兔子撒气的……
希望裴先生不要生气。
想着想着,邱秋昏昏沉沉睡过去。
几乎就在他呼吸平稳的瞬间,门口站了不知多久的怪物终于有了反应,祂缓缓抬起手,捏住门把向下用力。
——嘎哒。
门开了。
随着他抬脚进门,原本灯火通明的公寓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咚、咚、咚。
鞋底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声响,墨绿色竖瞳的怪物慢条斯理走到邱秋的床前,垂眸看着被褥下的鼓包。
一分钟,两分钟……
久到被褥下的人发出细碎的梦呓,裴斯礼才转动眼瞳。
他自认为自己是个足够尊重伴侣,也足够有耐心的家伙,但今天一整天没有嗅闻到喜欢的人,甚至邱秋还在逃离,这就让他感到沉郁和暴戾。
他不喜欢邱秋躲他。
黑暗浓稠,裴斯礼伸手掀开被子,露出底下的光景。
邱秋抱着什么东西,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脸颊绯红,唇齿微张,像极了没有安全感的小兽。
裴斯礼蹲下身,想将他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但睡梦中的小社恐力气大得很,非但不相让,甚至哼哼唧唧伸手要推人。
这时候,裴斯礼才看清拿东西是自己的衣服。
是今早上被邱秋穿错那一件黑色毛衣。
心里的郁气陡然消失,裴斯礼抬起眼,从鼻腔中泄出轻轻的一声笑,似乎很是愉悦。
他伸出右手轻轻捏住邱秋的脖颈,拇指情//色地摩挲着那皙白颈部不住跳动的血管,虎口用力迫使小社恐抬起脸来。
“睡着了吗?秋秋。”他低声询问,语气亲昵。
不等反应,他低头去舔邱秋的脸。
猩红的舌尖从小巧的喉结舔舐而过,带着水色一路到耳尖到下巴,又从下巴处舔到那柔软红润的唇齿。
虽不得章法,但仍快活得祂浑身颤栗。
用以呼吸的嘴被堵住,邱秋有些不舒服,他皱着眉头呜咽两声,从鼻腔泄出一两声梦呓。
“裴先生……”
裴斯礼动作停了。
他抬起头,墨绿色竖瞳瞬间变成人类眼瞳,直勾勾盯着身下的人。
但邱秋只是说梦话,呼吸顺畅后又沉沉睡过去。
裴斯礼感到可惜。
他不再舔吻邱秋的唇瓣,而是扣住她的手,将自己垂涎已久的指节放入嘴里色-/情地嘬吮。
前端微微开叉的猩红舌尖缠住那纤细修长的手指,裴斯礼神情餍足又疯狂,他眯眼去看邱秋,喉结重重地上下滚动。
要疯了。
要忍耐不住了。
他现在就想筑巢。
现在,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