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秋是被一阵沉闷的声响吓醒的。
咚咚咚——
有什么正在缓慢敲击着走廊的墙壁。
身体比头脑更先作出反应,他快速地翻身下床,踩着破碎的日光拉开公寓的门。
走廊上是一两个穿着工作服的工人,身上跨背着维修包,一人扶着梯子,一人正踩在梯子上换灯泡。
邱秋听到的那阵声响,就是搬梯子发出来的。
而他的门边,还站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听到身后开门的声响,对方稍稍侧身看过来,背着阴惨的光。
是裴斯礼。
与那双暗沉的眸子对视不过一秒,邱秋慌乱低头。
紧张又心动。
因为才起床,他头发蓬松松的,皮肤白里透红,长而卷翘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像犯了错事引诱猎人怜悯的小动物。
裴斯礼垂眸,目光下落。
邱秋穿着居家睡裤,裤腿稍短,暖黄的木质地板与白皙青涩的脚踝形成一个情/色的反差。
——那么细白伶仃,或许自己一只手就能握住他两只脚的脚踝。
喉结重重滚动,裴斯礼觉得渴。
他比邱秋高大太多,这么站着不说话,连周围的空气都渐渐变得稀薄。
小动物的直觉让邱秋敏感地察觉到裴斯礼应该是生气了,但他又找不出对方生气的理由,想了半天只敢忐忐忑忑地小声试探:“……裴先生?”
“早上好。”
音尾微微发颤,带着刚刚睡醒的哑。
墨绿色眼瞳动了动,裴斯礼收回一直放在那素色脚踝上的目光,他有些机械地抬起拇指,放到下唇上轻轻按了按。
无来由的,却透着股情/色和引。诱。
“早上好。秋秋。”
祂声音有些哑,挪开视线的同时将脑海内下流的思想尽数收敛干净,转身的时候,又变成邱秋最熟悉的,绅士温和的可靠邻居。
紧绷着的小社恐放松下来,甚至探头去张望走廊。
维修工人三两下换好灯,抬着梯子走了。
一地寂静,裴斯礼好心地替邱秋解释现状:“昨晚上走廊的灯坏了。”
所以一大早才会有维修工人过来。
邱秋这才注意到走廊满地的碎玻璃。
指头大小的玻璃渣密密麻麻铺满这边的走廊,折射着惨淡的光。
他后背发寒,张张嘴想问又问不出来。
裴斯礼顿了一下,忽地询问:“秋秋是多久到家的,有没有听到声音?”
没有……
没有听到。
尽管裴斯礼的声音一如既往清冷悦耳,但此刻不亚于滚落进沸油里的冷水滴,激起邱秋一身鸡皮疙瘩。
不止没有听到,他甚至不知道这灯管是什么时候坏的。
按理说灯管爆炸……还是这种程度的爆炸,他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久违的寒意顺着脊椎直达大脑皮层,邱秋甚至有种被黏腻无脊椎动物盯上的反胃感。
他脸颊发白,身体下意识凑近裴斯礼。
依赖的,可怜的,是只被蒙在鼓里但期冀被食肉动物护在身下的柔弱小动物。
余光一直牢牢黏在他身上的怪物虹膜微微扩张,对于小社恐的亲昵和信任感到餍足。
于是,他微不可查地扯了扯嘴角,温声安慰:
“没关系秋秋。你可能只是睡着了。”
——
邱秋洗漱好出来,就刚好碰到从走廊进门的裴斯礼。
男人手里拿着扫帚和铲子,铲子里是从走廊里打扫来的玻璃碎片。
邱秋蓦地懂了为什么刚刚会在走廊上看到裴斯礼,他守在那里,无非是为了打扫满走廊的碎玻璃,因为怕伤到其他人。
真是温柔呀。邱秋想。
“裴先生,你要怎么处理这些东西啊?”他眨巴眨巴眼询问。
刚洗漱完毕的邱秋湿漉漉又柔软,脸颊粉红,呆毛翘翘,一打哈欠杏眼里就堆满了水雾。
俏生生的。
裴斯礼把碎玻璃渣倒进垃圾桶,又将垃圾袋拴好放到门口,防止不小心伤到邱秋:“待会打电话给垃圾回收中心看吧。”
毕竟是带有一定伤害性的物品,人类又脆弱至极。
邱秋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回复,一时间有些愣神。
他一直认为裴斯礼虽然绅士温和,但骨子里仍带有一定的疏离感,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没想到自己错怪了对方,裴先生明明是个很温暖的人。
嗯,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小社恐一个人在那里头脑风暴,根本没注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裴斯礼听到他的小声嘟囔,稍稍抬起头。
温暖?
他垂眸冷淡地看了眼脚边的垃圾袋。
祂才不是那种会发善心的家伙。
如果不是为了在邱秋面前树立一个好形象,祂根本不会去管。
早餐是面包。
邱秋含着面包片盘腿坐在沙发上,裴斯礼洗完手从他身后路过。
冷白的皮-/肉组织上尤带着水珠,手指指节修长,骨骼感很是明显,指甲被修剪过,整齐又干净,就连手背上的每一根黛色血管都透着性张力。
纸巾从指缝和掌心停留片刻,接着就被主人扔进垃圾桶。
裴斯礼在桌上拿了片面包,接着在邱秋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他吃东西一向慢条斯理,咬进嘴里后细细咀嚼,像是在品位什么了不得的大餐。
和腮帮子鼓鼓的仓鼠秋形成强烈对比。
邱秋半是心虚半是羞怯,低着脑袋咬面包,不敢抬头去看裴斯礼的脸,只能没话找话,试图缓解尴尬。
“裴先生,你昨晚睡得好吗?”
出乎意料的,裴斯礼没有立刻回应。
邱秋没忍住抬头偷偷瞥他。
——裴斯礼在看他。
视线直勾勾的,露骨且情-/色。
有那么一瞬间,邱秋甚至觉得自己成了男人手中的那块软乎乎的面包,被撕咬进嘴里,残忍地被捕食者咀嚼和品味。
脑袋里警铃大作,邱秋慌乱低下头,只觉得心跳如鼓,腰眼发麻。
裴先生……真的很性感。
看到小蜗牛欲盖弥彰地躲回壳里,裴斯礼眯了眯眼,他吞咽掉粗糙又干巴的人类食物,低声回答邱秋的问题:“不好。”
“?”
“我等了秋秋一个晚上,但你没接电话。”
电……电话?!
邱秋手忙脚乱地从沙发另一边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亮后确实发现了十来通属于裴斯礼的未接电话。
拨打时间被间隔开来,最后一通甚至在今早上七点。
居然……真的等了自己一个晚上嘛?
邱秋说不出心里具体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尖上有些痒,想伸手挠一挠,还有些愧疚,愧疚自己让裴斯礼等了一晚上。
他垂下脑袋,红着脸道歉:“对不起……”
裴斯礼没说什么没关系,在他看来,这种承诺和歉意远不如邱秋一直待在自己身边来得舒心。
话题一转,他问道:“或许,你是在躲我吗?秋秋。”
躲这个词性质太过特别,邱秋不想承认。
他抬起脑袋来,小声为自己辩驳:“没有……我只是不想打扰裴先生休息。”
“昨晚上和朋友去聚餐了,我换了新工作,然后回来时候太晚了,我怕裴先生已经睡了,就先回自己家睡一晚。”
当时心里或许有逃避的想法,但更多的,是怕麻烦裴斯礼,也怕男人觉得自己事多,觉得自己烦。
他不想让裴先生讨厌自己。
一五一十交代自己行踪的小社恐像只被主人质疑的可怜小狗,委屈又愧疚,着急忙慌的,生怕被厌弃。
裴斯礼喉结微微一滚,头脑因为这个想法而感到兴奋:“秋秋换了工作吗?”
“嗯,以后不会去奶茶店上班了,田……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画室的工作,离公寓不远,待遇也挺好的,总之……”他耳垂发烫,“我每一天都会早点回家的!”
不会再让裴先生等!
“……”
终于得到想要的回答,裴斯礼心脏怦怦狂跳,肌肉和骨骼痉挛颤栗,差点维持不住人形。
邱秋对此一无所知,他因为愧疚不敢抬头,也就错过了自己那“心动对象兼好心邻居”脸上的,古怪又快慰的笑意。
家……
秋秋承认了这处巢穴是他们的家。
野兽进食的本能渴望让祂想不管不顾缠住属于自己的爱侣,舐遍他的全身,进行体-/液交换和标记。
——如果不是怕邱秋害怕恐惧,他或许真的会撕掉自己身上这层人/皮,露出贪婪又恐怖的内里,把小社恐“吃”进肚子里。
但是不对,祂不想这么轻易被邱秋哄到,祂还是对昨晚上邱秋离开巢穴离开自己感到生气和不满。
“嗯,我相信秋秋。”
所以,不要再像昨晚上那样让祂一个人。
……
吃完早餐,裴斯礼坐在沙发上工作,邱秋喂了兔子,又打扫干净周围的卫生,这才又在沙发上坐下来。
黑色大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出来,先是在裴斯礼身边坐了会,复又哼哼唧唧挪到邱秋身边。
它轻手轻脚跳上沙发,歪着脑袋不去蹭邱秋,黑色狗脸上似乎有些生气。
邱秋平时很喜欢抱着它,觉得狗狗软乎乎暖烘烘,看它生气就想哄它:“来财。”
大狗不为所动。
哼唧着,但就是不准备搭理他。
邱秋觉得可爱,想把气呼呼的狗狗抱进怀里摸摸,但伸出手被它轻巧避开,跑走的时候,甚至用尾巴抽了邱秋的手背。
用劲不小,啪一声清脆可闻。
第一次被狗狗打的邱秋傻呆呆忘了反应,直到手被裴斯礼拉住他才回过神。
男人放下手里的电脑,坐到邱秋身边,正俯身替他揉被来财尾巴抽到的手背。
邱秋不觉得疼,就是有些迷茫:“来财这是怎么了?”
裴斯礼手里动作稍稍一顿,他抬起头直直看了邱秋好一会,这才低声回答:
“或许是一整晚没有见到你,他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