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地上的少年实在不起眼, 鸡窝头甚至懒得说废话:“哥几个手头紧,识相点,身上有什么都拿出来!
时亦把没给出去的那袋妙鲜包藏在了身后的阴影里, 拍拍手上的灰,站起来。
“耳朵聋了?”
鸡窝头不耐烦,往前走了两步, 手里的铁管抡过去:“不想挨揍,就赶紧给钱走人!别以为老子好糊弄——”
时亦问:“多少钱?”
“……”
鸡窝头的话没说下去,跟在他身后的小弟没忍住, 嗤笑起来:“小屁孩, 还挺上道!看你有多少……”
几个人离得远, 乱哄哄笑了几句, 发现气氛不对, 渐渐没了声。
鸡窝头脸上一点笑都没有,瞪圆了眼睛,牢牢盯着面前单薄得好像一拳就能打穿的少年。
时亦站在原地, 单手攥着刚才还在鸡窝头手里的那根铁管。
“先打,后结账。”
没等鸡窝头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时亦已经冲了过去。
疼甚至比其他反应都排得靠前。
一看就是内行的打法, 抬膝冲撞下腹, 手肘硬生生往肋间磕。下手又准又狠,挨一下就够人眼前发花冒星星缓半天。
站在前头的几个人只来得及喊了两声,就疼得彻底没了动静。
时亦闭了下眼睛,没管砸下来的木棍, 反肘顶在那个小混混胸口,揪住领子,一点儿空不留地狠狠抡下去。
小混混砸在垃圾桶上,闷哼着滚了几滚,不动弹了。
鸡窝头瞳孔猛地一缩,正要叫人快跑,手肘肩膀忽然一沉。
没等反应过来,他已经被对面戴着眼镜单薄文弱的小子箍着肩膀重重砸在了地上。
时亦踩着他的后背,蹲下来。
鸡窝头疼得眼前发黑,额头直冒冷汗:“你,你要干什么——”
这一片靠近汽车站,人员混杂,一直是h市最乱的地方,鸡窝头这群人算是能报上名头的势力,当然也没少打过架。
耍横混久了,也不是没遇见过能打的硬茬,可也从来没见过这种人。
这小子看着还没成年,身手却一点不弱。打起架来连声都不出,
专挑最疼的地方打,一点儿都不浪费,下手狠得一分一寸余地都不留,被镜框遮掩着的瞳底戾意叫人脊背发冷
时亦没理他,把不知道谁掉下来的手机捡起来,递给边上瑟瑟发抖的小弟:“报警。”
小混混不敢接,捂着肚子磕磕巴巴:“大,大哥——”
“报警。”时亦说。
小混混还想说话,时亦手上已经一寸劲儿,往前挪了几公分。
鸡窝头听见咔吧一声,艰难侧头,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条胳膊被卸得脱了臼。
他还是头一回看见这种场景,愣了愣,反应了几秒,才终于在激烈的疼痛里惨叫出声。
……
派出所离这儿挺近。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哭着报警说自己打劫未遂,警察还是及时出了警,才过几分钟,警笛就响到了巷口。
最叫人头疼的那群小混混乱七八糟躺在地上,惨嚎声没断过。
除了老进出警局这几张熟脸就没再见别的人,垃圾桶翻倒在地上,一地狼藉,墙上的野猫懒洋洋舔着毛。
“是个学生!”
鸡窝头半边儿胳膊耷拉着,疼得龇牙咧嘴:“戴眼镜,个不高,刚往那边去了!”
警察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就一个?”
鸡窝头一噎,有点儿磕巴:“就,就一个。”
“打你们一群?”警察问。
鸡窝头:“……”
警察顺着他的手比划了下:“就这么高,戴眼镜的,学生?”
鸡窝头:“…………”
要不是这群三天两头犯事儿的小混混一个都没跑,警察都觉得这些人可能是吃得太饱了。
这片的治安一直乱,警方早锻炼出来了相当的效率,简单明了问过几句,警车就鸣笛闪着灯把人拉回了派出所。
小巷短暂乱了一阵,没等出来看热闹的人凑齐,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安静。
时亦坐在巷尾,拎着书包站起来。
反正也不认识路,他也没费力气辨认自己是在哪儿,随便找了个街口,绕到主干道上。
挺长时间没动手,起初还有点手生,围攻的人多,难免挨了几下。
他找了个路灯,使了点儿力气,拍了拍衣服上沾的灰尘铁锈,把校服重新披上。
后背跟肋间都火辣辣地疼,其他地方应该也多多少少有点磕碰擦伤。
这么疼着,反而比之前好受了不少。
时亦深吸口气,遮了下眼睛挡着灯光,抬起头。
豆大的雨滴砸在路边的遮阳棚上,乒乒乓乓响个不停。
闷了一天,终于开始下雨了。
时亦靠在路边,揉了揉额头。
下车的时候就有点头晕,这会儿更晕了,全身上下乏得要命。
动都懒得动,就想找个地方一头倒下去睡一觉。
他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这么晚了,回宿舍肯定不可能,他没带身份证,要找旅馆估计也得费点儿劲。
雨下得像是把天捅了个窟窿,时亦徒劳地遮了一阵,索性彻底放弃,在雨砸出来的水雾里草草往马路两边扫了一圈。
这种小城市完全没有夜生活可言,一溜都关得严严实实,只剩了个灯牌还亮着的网吧。
时亦摘下眼镜,聊胜于无地拿衣摆擦了下,朝网吧走过去。
“包间都满了,就剩这边散座了。”
老板叼着烟打游戏,抬了下眼皮,扫了他一眼:“成年没有?没成年别进,要玩儿叛逆离家出走上天桥底下睡去,别连累我们小本生意。”
夜里的网吧跟白天差得远,通宵大都是全神贯注打游戏的,哪怕墙上就贴着禁止吸烟,也一样有不少人吞云吐雾。
时亦看了看,没忍住皱了下眉。
“开不开机子?”老板催他。
“不了。”时亦把书包背上,“没成年。”
他待不惯这种地方,呛得咳了几声,转身往外走。
没走两步,正好有人从楼梯下来:“两罐红牛,泡面,红烧牛肉——”
……声音有点儿熟。
他按了下发涨的额头,正在想自己是不是已经困到出了幻觉,有点熟的声音也跟着追上来:“时亦?”
时亦已经走到门口,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认识?你朋友?”
老板有点诧异,从游戏里抬头:“从哪儿认识的?你都从良到这个地步了吗——”
林间摆了下手,没叫他接着废话,几步追上去。
时亦看着林间,快停转的思维勉强转了转。
……
没道理这么巧。
他随便找了个站下车,乱走一通,进了个最近的网吧,居然就破解了他舍友每晚消失之谜。
八成可能是出现了什么卖女孩的小火柴之类的幻觉。
太困太累,自我安慰脑补出来的那种。
这种时候就不能较真,时亦落下视线,转回去准备往外走,胳膊忽然被幻觉拉住:“小书呆子,怎么了?”
时亦:“……”
还挺逼真。
林间扫了一眼他身上湿透了的衣服,几步过去,把人往回拉了拉。
“不舒服?”
林间垫着袖子,试了下时亦的额头,眉峰蹙起来:“是不是又发烧了?”
时亦觉得他这个又字好像有点儿看不起人。
就是头有点晕,走路有点不稳当,抡着人砸垃圾桶都没问题,怎么就发烧了。
还又。
时亦没说话,还想往外走,才发现胳膊还没被松开。
“外头下雨,别出去跑了。”林间拦着他,指了指楼梯,“上去吹会儿空调。”
时亦摇摇头。
他想说自己不热,也不想待在这种一会儿就能成仙的地方,可才一使劲儿想把胳膊抽出来,眼前就忽然冒起一片黑底金星。
林间反应快,蹿了一步伸出手,及时把他差点儿要跟地面亲密接触的舍友捞了回来。
……
时亦再醒过来,已经躺在了网吧包间的沙发上。
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包间跟下边儿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没人抽烟,有沙发有空调,还配了机械键盘电竞椅电竞鼠标。哪怕他一点都不了解,也能看得出灯光设备都非常高端。
他的校服湿透了,跟书包一起被不知道哪儿来的竹竿挑着,一边一头搭在空调下头。
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擦伤了几道,裹了两层纱布,被包扎得格外妥帖。
林间戴着耳机,侧坐着那把看着就挺舒服的电竞椅,边看着他边打游戏。
可见的心不在焉。
时亦撑着胳膊,使了点力气坐起来。
第一次,他觉得程航在耳朵边上逼逼那一段他是谁他在哪儿其实的确有点必要。
“醒了?”
林间显然一直注意着他,发现他动弹,加快速度把手里那盘游戏打出了个结局,扶了下耳麦:“今天有事,就先播到这儿,晚安。”
时亦蹙了蹙眉,下意识躲了下那个摄像头。
“没开。”林间闭麦,笑笑站起来,“就直播打打游戏,不露脸。”
他看着时亦动得挺费劲,抻了下袖子,垫着扶了一把:“好点儿了吧?”
这附近没有医院卫生所之类的地方,他也就会应急处理那几种伤病,看时亦的情况跟中暑差不多,就先把人弄上来歇了会儿。
本来是打算等打完这把,时亦要是再不醒,就打个车把人带去医院看看情况的。
林间要了两瓶矿泉水,看了看他右手的绷带,拧开一瓶递过去:“缓一会儿,喝点水。”
矿泉水瓶口碰上嘴唇,濡湿了一小片。
格外逼真的沁凉的水意。
时亦皱了皱眉,撑着胳膊坐稳:“真的?”
林间:“啊?”
他就是直播中间出来透了个气,也没想到居然就捡了个舍友。
上来之后两头忙,顾着人还得顾直播,光想着人会不会有事了,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这个问题。
他蹲在沙发边上,没立刻想明白该怎么答,愣神的功夫,眼睁睁看着碰一下都当场掉胳膊的小书呆子把手伸到他眼前。
捏着他的脸,横竖抻了两下。
林间:“……”
时亦:“……”
林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