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宿舍都忽然静了几秒钟。
也可能其实本来就挺安静, 连上洗手间的梁见都哼着歌回去了,一点儿能转移注意力的声音都没有。
林间在舍友的肩膀上歇了一会儿,吸口气坐起来, 准备胡乱找个理由逗逗他,才发现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盒糖。
挺眼熟,包装不起眼。
巧克力的。
林间拿着糖, 认真地想了想他舍友有没有可能是想把他跟糖一起扔出宿舍。
没等他问问具体情况,时亦又反悔把那盒糖拿回来,给他倒了两颗。
林间攥着两颗糖, 有点儿茫然, 看着小书呆子踮着脚把糖塞到了上铺的枕头底下, 又转身去柜子里头翻东西:“时亦?”
“两下。”时亦说。
“啊?”林间没立刻反应过来。
“怕两下。”
小书呆子端着装过呵呵那个盆, 把一盆洗漱用品连毛巾递给他, 肩膀别着点儿劲:“别走了。”
……
“间哥。”
梁见跟他一块儿在厕所洗手,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这就是你们俩早上一起翘了早自习的原因吗?”
“什么叫翘早自习。”林间觉得他这个措辞就很有问题,“陪我舍友多睡了一会儿。”
回来的就晚, 洗漱躺下都一点多钟了,上哪儿睡得够八小时。
林间速战速决回来, 当着他舍友的面, 挺酷地单手扯着床栏杆翻上去, 转身就被地球仪结结实实地硌了屁股。
本来该赶紧睡觉的小书呆子就这么笑到了两点。
时亦的生物钟挺准,今天早上其实还准时醒了一回。
迷迷糊糊的小丧尸差点儿一头栽下床,被下来洗漱的林间顺手塞回去,给老万发短信, 请了个早自习的假。
“真爽。”梁见挺羡慕,“我也想做这样一个自由的灵魂。”
宿舍的床挺硬,林间睡得肩膀发僵,按着活动了两下:“有人拦着你自由,还是有人拦着你变成灵魂?”
“都没有,但我不能像你这样幸运,拥有一个邀请你同床共枕的室友。”梁见说。
林间关上水龙头,抬头看他。
“异床共枕。”梁见及时改口。
林间懒得理他,抻了张纸,擦了擦手上的水。
梁见:“不共枕。”
……
梁见迎着他间哥的视线,自觉闭上嘴,拇指食指捏起来,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林间把那张纸团成团,抬手扔进垃圾桶。
梁见牢牢闭着嘴,跟着他跑了两步,刚要把门重新带上,正好碰上老万迎面走过来。
胳膊底下夹着教案,一只手端着茶杯,还拿了张教师专用的食堂饭卡。
一看就是刚在别的班讲完课。
林间打了个招呼,侧身给他让了让道。
“万老师。”梁见这些天已经跟新班主任混得挺好,没了忌惮,高高兴兴跟他打招呼,“又来开门啊?”
“对。”老万笑呵呵答应,“林间啊,来。”
林间:“……”
教室的卫生间不在这边,老万之前在这儿意外抓了两个抽烟的学生,就对用校园卡开门这门手艺生出了特别的兴趣。
还挺有恒心,有事没事就拉他们班男生过来练两把手。
抽烟的学生没报上去,被老万安排每天给班里的花花草草浇水松土了,事到现在还只有九班男生知道。在整个英语办公室,万老师为什么要拿饭卡去厕所还是个没能解开的迷。
梁见已经被拉着指导了好几次,看见老万终于叫了别人,立刻趁机跟他挥手道别,一溜烟窜回了班。
林间吸了口气,走过去:“万老师。”
“诶。”老万笑着点头,把教案跟茶杯一块儿放在窗台上,合上门推了推,“有个事儿找你。”
老万是个能把任何奇怪或者不奇怪、尴尬或者不尴尬的场合发展成谈心的老师。
林间没觉得意外,靠在墙边,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男厕所的门没有他们班的好开,老万仔细研究了半天,终于找了条缝把门卡塞进去:“和你舍友相处得怎么样?”
“挺好。”林间说,“他也挺好。”
老万挺欣慰,点点头:“时亦同学上课很认真,学习态度也很端正。”
林间:“是。”
老万:“时亦同学还很努力学习,经常熬夜复习。”
林间点了下头。
老万:“时亦同学——”
林间没忍住,没让他继续往下背评语:“直说吧,您有什么事儿?”
老万扶了下眼镜站直,挺认真地看了看他。
在高三待了几十年的老教师,平时笑呵呵的时候还不显,这会儿忽然严肃,那种多年沉淀下去的气场就又重新冒出来。
林间杨了下眉,迎上他的视线。
“是这样。”老万说,“时亦同学因为一些原因,比较介意别人的碰触。”
老万仔细看了看他:“我考虑了一下,觉得应该及时通知你,免得你们在生活中生出什么误会。”
林间:“……”
“怎么了?”老万问。
“太及时了。”林间说,“我都抱着他睡好几天了。”
老万瞪圆了眼睛。
“假的,合理夸张,为了表示我对您居然开学仅仅两个星期就告诉了我这件事而产生的由衷的激动之情。”
林间揉揉额头:“您怎么没等这学期过完再及时通知我?”
老万摇头:“那就来不及了。”
“……”
林间深吸口气。
老师是好老师,就是一看就不太有幽默感。
他想了想,还是打消了给老万推荐个痒痒挠的念头,
老万练习的进度不太顺利,林间其实一直担心他哪次不顺手,这张充满了年代气息的饭卡就能彻底被报销得只剩下撬厕所门这一个意义。
他站在边上,尽量给充满实践精神的班主任提了几个建议,看着老万很耐心地尝试练习,没忍住走了神。
老万刚才说时亦是因为“一些原因”,所以才不愿意被人碰。
他可能离知道这些原因的机会挺近过。
那天他拎着猫上去,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听见他舍友在里面打电话。
具体说的话他特意没去听,冒着被宿管五花大绑压下楼下棋的风险,在门口多站了一阵。
老万晃了两下门,没能晃开:“对了,时亦同学以前——”
“老师。”林间说,“要是说我舍友过去的事儿,就不用了。”
“为什么?”老万有点儿好奇。
“我舍友可好了。”林间笑笑,“他跟别人一样,我没觉得跟他相处有什么问题。”
老万:“但是时亦同学——”
“万老师。”林间打断他。
老万:“但是——”
“万老师,谁都有权利有秘密。”林间说,“我们俩处的挺好,一块儿吃了饭,昨晚刚在宿舍睡了一觉,我正准备约他周末出去玩。”
老万张了张嘴:“啊。”
林间挺耐心:“所以他想告诉我什么,自己就会说,您说对吗?”
“对。”老万说,“但是你真的不让时亦同学替你补补课吗?”
林间怔了怔:“啊?”
“马上月考了。”老万态度特别诚恳,耐心地把被打断了三次的话说完,“别看他入学分数不太理想,我去调了他们市中考的成绩,时亦同学以前成绩很好的。”
……
学习。
一座翻不过去的大山。
周五下午,请了假出来比赛的林间坐在网吧的电竞椅里,划掉自己那张征集了一个晚上的周末计划,给他心里只有学习的舍友发了条短信。
“有约会?”
老板蹲在边上帮他调试鼠标,看他一会儿看一眼手机:“周末?去哪玩儿啊?”
林间揉揉额头:“图书馆。”
老板差点儿把滚轮掰下来:“哪儿?”
林间不太想再重复一次这个自己就没迈进去过的地方,挺和蔼地朝他笑了笑:“网吧ktv台球厅一条龙。”
这个答案还挺靠谱,老板松了口气,把鼠标还给他,拍拍他肩膀说了声加油,绕回柜台准备观战。
林间揉揉手腕,把右手上的护腕摘下来,看了看。
时亦没使多大力气,疼是真疼,当时整个右手都麻得没了知觉,叫他险些就让老板再去多买个左手专用的鼠标。
没想到还真有用处。
林间活动了几下手腕,感觉了会儿灵活度,拿起手机。
小书呆子回消息回得挺快。
好几条,看起来好像没因为换个地方学习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
一丝不苟地感谢了他的邀请,跟他确认了时间地点,还给他的比赛加了个油。
林间没忍住挑了下嘴角,顺手回了两条,放下手机,重新戴上耳麦。
程航觉得他的患者今天心情可能确实不错。
不光例行的问答都很配合,还难得地答应他开了个视频通话,甚至还挺认真地换了两三套衣服。
“今天就出去玩儿?”
程航觉得他患者可能是爱听这个,特意把话题转回来,“去哪儿,有安排了吗?”
“有。”时亦往书包里装东西,分出点时间给他介绍:“去他家火锅店,给他辅导作业。明天去书店,后天去图书馆。”
程航:“……哈。”
时亦补充:“他先打一个比赛,等拿了奖金就回来,在火锅店碰头。”
程航心情有点儿复杂,看着低声哼着歌收拾东西的男孩子,努力配合:“挺……挺好。”
时亦拿起书包,看了看手机。
其实比约定的时间早了点,但他现在也没什么可干的,可以帮林间的妈妈做做事。
可能还可以帮忙剥桔子。
程航还在对这三天流程的震撼里没出来,挺复杂地看着自家患者戴上帽衫帽子,戴上口罩,背着书包下楼,蹲在宿管的传达室门口撕开了一袋妙鲜包。
没隔几秒种,一道分不太清是猫还是猪的影子出现在摄像头的角落里。
程航:“……”
“醒醒,时亦。”程航深吸口气,看着把一大坨橘影抱起来的年轻患者,“他就是约你出去写个作业,你不能偷只猫送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医生不允许。
程航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