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挺顺利。
林间摘下耳机的时候, 甚至还赶上了一拨网吧发的饮料。
“成天在这儿虐小学生骗钱。”
老板咬着根没点的烟,翻了支笔塞给他叫他填卡号:“真不去青训营?管住管饭,你们家那堆烂事也烦不着你……”
林间笑了笑:“不去, 管太严受不了。”
“算了吧,谁不知道你为什么。”
老板想起他们家的事,也跟着心烦:“你那个……那玩意, 消息挺灵通,哪儿有钱往哪儿钻。你避着他点儿。”
林间没说话,换只手拿笔, 龙飞凤舞写了串数字。
老板看了一眼他揣在口袋里的右手, 没忍住皱了下眉。
约了小书呆子在火锅店等, 林间没多耽搁, 简单收拾了几样东西扔进书包, 准备出门:“包间不用留,这三天放个假。”
“算了吧,就你那个包间, 给别人都是倒搭钱。”
老板递给他个冰袋:“你这么折腾,别还没来得及打职业, 手先废了。”
“屁的职业。”林间说, “我现在心里只有学习。”
老板:“啧。”
林间觉得他这个语气就挺过分:“什么态度?”
“老天给人关上一扇门, 就会打开一扇窗。”
老板往上指了指:“打开一扇门,窗户就会关上。”
“所以呢?”林间问,“你觉得我这是在凿壁偷光?”
老板摇摇头,语重心长:“愚公, 加油。”
……
这个世界有的时候就非常的不友善。
林间掏出痒痒挠,抻长了跟老板握了下手,拎着书包出了网吧。
手机刚开了飞行模式,才调回来,就接连响了几声。
林间按亮屏幕,没忍住扬了扬眉。
林女士发过来的消息。
火锅店老板娘对新来的小帮工非常满意,分别给他偷拍了小帮工帮忙擦桌子、帮忙算账和帮忙剥橘子的照片。
刚给林女士换的新手机,像素角度都挺好,清楚得能看清楚白色的橘络。
火锅店的灯是他选的,暖色调。
挺柔和的光线落在男孩子比旁人都浓深一点儿的睫尖上。
林间没忍住抬起嘴角,回了两条消息。
路边有家开着门的便利店,他进去挑了挑,给家里的两个人买了几袋零食,一块儿装进了书包里。
小书呆子还是瘦,总得补充补充营养。
林间在画着大眼睛男孩的红罐牛奶和眯眯眼大拇指乳饮料中间挑了挑,还是选了红通通的喜庆色号,拿了罐冰镇的,一块儿结了账。
右手的麻木缓解不少,他试着活动了下,摘了护腕。
急着结束比赛,强度稍微有点大,最后一局的时候还是有点儿没坚持住。
又不是刚受的伤,护腕这东西没什么治疗作用,勒久了反而不好。
他把护腕戴回左手上,拎着书包转过了个街角。
不想让林女士知道他打电竞的事,特意找了个离家挺远的网吧,还得倒趟车才能回去。
林间绕出小巷,准备去等车,目光忽然落在站牌下头。
男人站在站牌下,难得的没喝酒,手里拎了袋蔫得不成型的橘子。
林间没接着往前走。
“小间。”男人讪笑着朝他走了两步,“我问了……你刚才是打什么比赛了吧?”
林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到路边开了个打车软件。
男人紧跟几步:“小间,小间——”
“滚。”林间说,“如果你不清楚再这么叫我一句会出什么事,可以现在试试。”
男人瞬间噤声,往后缩了下:“我——我就是来看看你比赛。你小时候不是爱吃橘子吗?你看,我给你买的……”
林间打断他:“我挣的钱是我妈的,跟你没一分钱关系,懂吗?”
男人一噎,没接着说话。
林间把书包背到肩膀上,转身沿着路往下走。
“林间!”男人几步追上去,伸手扯他胳膊,“我就——就要一点!你就当可怜可怜我……”
扯的地方转眼腾起来一阵刺痛,林间脚步顿了下,没再跟他废话,反手扯着他胳膊,结结实实掼在墙上。
“我的态度。”
林间抵着他喉咙:“够明白了吗?”
“林,林间!”男人吓得拼命挣扎,“你别误会!我不是为了钱来找你,我——”
林间冷眼看他:“为了什么?”
男人一时语塞,半晌才磕磕巴巴扯出个理由:“我……我想跟你妈和好!”
他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拼命解释:“我不打人了!你相信我,我肯定改……”
林间闭了下眼睛,狠狠扼住了他的脖颈。
男人瞬间消音。
“你没资格。”林间看着他,眼底阴沉,“你逼得我妈快死了,逼得她差点儿从楼上跳下去,那是你跟她说你一定改的第三天。”
男人语塞,勉强解释:“那是我喝了酒,我平时都不会的,你听我——”
林间没再叫他废话,单手扯着他,结结实实砸在了边上的垃圾桶上。
格外沉闷的一声响,男人连闷哼都没来得及,晃晃悠悠倒下去。
尘土转眼腾起来,袋子里的橘子七零八落滚了一地。
四周看热闹的脑袋飞快缩了回去。
林间转身要走,听见倾倒的垃圾桶响了两声。
“林间。”
男人嘴角有血,咳嗽两声,始终装可怜的劲没了,浑浊的眼底显出点阴鸷:“你也看不起我?”
林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儿子也看不起我!”男人躺在地上,笑得喘不上气,“你看不起我什么?没出息?爱发脾气?爱打人?”
男人踉跄着爬起来,吐了口血沫:“你是我生的,你以为你不会这样?”
林间肩膀绷了下,转身往路口走。
“你早晚会跟我一样!”男人彻底撕破了脸,在他后面喊,“你打人就不狠?你控制得住自己?”
“你看看你现在打人什么样!”
男人声嘶力竭,语气阴鸷得像是诅咒:“你自己最清楚你是个什么东西!等你以后娶了媳妇,进了社会,你也会一样,跟你老子一模一样!”
“你妈早晚会知道,你也是一样的,你是我儿子,你以后会走我的老路……”
林间眼底激起点血色,停步站了一会儿,走回到男人面前。
男人还站不稳当,晃悠了下本能想逃,他已经半蹲下来。
“不会。”
林间看着他,眼底血色已经淡了,语气格外平静:“我没什么以后。”
男人一缩,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等我把我妈送走那天。”林间轻声往下说,“你耐心等,等我妈走了,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男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你要干什么?”
林间笑了下,扫了一眼他吞咽口水的喉咙,没说话,起身离开。
这次男人没再追上来。
他打了个出租,在离家还有几个路口的地方叫司机停下,下了车。
其实没耽搁太长时间,哪怕中间顺道揍了个人,也就是几分钟的事。
还不如坐公交回来的浪费的时间多。
林间找了个长椅,坐在太阳底下,往后靠了靠。
太阳亮得晃眼睛,白亮的光争先恐后往下抢,在地上洒成一片。
林间遮了下滚热的阳光,眯起眼睛。
他拉开书包,看了会儿自己买的东西,没忍住笑了一声,拿出来放在了长椅边上。
牛奶罐外头还有层冰凉的水汽。
林间看了一会儿,自己开了罐牛奶,喝了两口,呛得咳嗽了几声。
他没停下,几口喝完了剩下的,把空罐扔进垃圾桶里。
也不知道他都在干些什么。
……借奶消愁。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同桌在一块儿待得时间长了,脑洞活跃得有点过分。
他被自己冒出来的一堆念头逗得笑了一会儿,深吸口气,撑着胳膊站起来,又把那几样零食一样样装回去。
好吃的又没有错。
不能因为被他碰过就这么赌气扔了,太浪费。
林间拉上书包,看了看四周,拐进了平时熟悉的方向。
走回去的时间比平时多花了点。
天黑了,火锅店已经开了灯,亮堂的灯牌立在挺安静的小巷子里。
挺热闹。
林间攥了下书包带,走进门,正好看见帮忙算账的时亦。
小书呆子今天穿得比平时都好看,帽衫下头还有个兜,布料宽松柔软,看着就舒服。
就是捂得有点儿严实,长袖遮得严严实实,戴着口罩,也不知道热不热。
他进了门,跟林女士打了个招呼,轻敲了两下柜台。
“稍等。”时亦上手简直飞快,熟练地把刚收的钱归了帐,抬头:“几号——”
小书呆子眨了眨眼睛,看见他,口罩外头的眼睛稍微睁得圆了点儿。
林间靠着柜台,认认真真地看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灯光顺着眼睫滑下来,好像也在那双眼睛里跳了两下。
细碎到几乎有点儿不起眼的,一小片一小片的光亮。
被时亦在胳膊上轻轻拍了两下,林间才意识到自己出神的时间有点长。
他抹了把脸,笑着摇摇头,把书包递给林女士:“我去洗洗手。”
他们这一片取的是地下水。
冰凉,放出来都泛白沫,哪怕大夏天也一样镇得人能打个激灵。
林间倒了一掌心的洗手液,洗了几次,还觉得不太干净,又换了块香皂。
搓到第五遍的时候,他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林间扔下香皂,及时刹住没出手,冲了冲手上的香皂沫。
……
他舍友这个走路不出声的习惯也要改。
小书呆子戳在他身边,口罩已经摘了,安安静静看着他。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无声无息从地里长出来的。
“找我吃饭?”
林间朝他笑笑:“马上,你先跟我妈吃。给你们买的零食在书包里,不喜欢就搁货架上卖了,我买的批发价便宜……”
他没接着说下去,张了张嘴。
时亦握着他的胳膊,从水底下拿出来,递给他张纸巾。
“这么严格的吗?”林间问,“我在家一般湿着手就吃饭了。”
时亦点点头:“擦一下。”
林间接过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好了,出去吗?”
时亦摇了摇头。
林间觉得他可能是有话想跟自己说,往外看了一眼,趁着林女士忙着招呼客人的机会关严了门:“来。”
他的房间就在火锅店后头。
收拾得其实很舒服,就是不常回来住,稍微有点冷清。
林间牵着他舍友的胳膊,一路把人带到自己屋,挺耐心:“怎么了?”
“本来想把呵呵带来的。”时亦说,“有人不让。”
“……啊。”林间没太跟得上他的思路,但还是本能地有点失落,“这人真过分。”
时亦点了下头。
林间看着他认认真真点头,没忍住乐了:“没事儿,我说不定什么时候还回宿舍呢,你再帮我偷。”
时亦又看了一眼他的手:“擦干了吗?”
“啊?”林间看了眼掌心,“干了吧……”
他话还没说完,右手已经被小书呆子轻轻握住。
可能是因为攥的时间长,也可能是因为他在凉水底下冲的久,掌心的温度比他要高了一点儿。
男孩子的手修长干净,格外生涩地、不知道怎么使劲地覆着他。
“时——亦?”
林间觉得自己的脑子这会儿可能长在了洞上,张了张嘴,多花了些力气才重新出声:“怎么了,我妈要卖了你?我们家应该不卖小孩儿,不过我屋有个天窗,我可以带你私奔……”
时亦:“……”
林间看着被他握住的手,半晌才把脱缰的思路好不容易拽回来:“你不是——过敏了没有?哪儿不舒服?”
时亦摇摇头,握着他的手拿起来,放在自己头顶。
林间怔了怔。
“没带猫来。”
小书呆子动了动,有点儿软的发梢抵着他掌心:“借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悔,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程医生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