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十万又要供车又要供楼,还要出去旅游,还要养二奶,还要养三奶,还要存钱做投资准备养老,日子紧巴巴的,能多弄点钱,他当然会弄。实际上,好像于光荣这样的人,已经把那些潜规则当成了正常收入,没有这些钱,他们会觉得自己是受了损失。
不过丁六根这个当老板的人看来,他没亏待于光荣,工资奖金给齐,于光荣就不应该对这么点小钱起贪念,就觉得这个疑惑十分的有道理。“的确很可疑,你有什么想法?”丁六根问。
“乾坤进出口可是神弓集团的下属公司,就算神弓自己的出口能力饱和了,为什么非要找东升呢?”黄文斌说,“他们的友好公司多得是,总不能个个都饱和了吧?老板你现在和张利华合作呢,张利国怎么会让下属公司和您的公司合作?”
其实一点也不奇怪,蔡致远纯心想要骗钱,自然不会找神弓集团的同盟公司,否则两边有互信基础,一对账就知道谁在里面搞鬼,他逃跑的时间就太紧迫了。以前丁六根和张家交情不算深厚,不会互相信任。
所以上辈子蔡致远找东升来干这活,出了事果然两边互相推卸责任,号称一段时间才弄清楚真相,给了蔡致远充足的时间。这辈子更好,两边直接就对上了,要是出了事,第一时间就能看着两边互斗。
“你认为神弓有阴谋?”丁六根一想,的确很有可能。自己精力有限,属下的公司又太过分散,不像神弓那么严密,没法子照顾得面面俱到。虽然说赚钱的时候效率比较高,但是一旦有事,很容易会被人抓到弱点,就好像这次一样。
“是的,这一次乾坤进出口公司交给我们的业务,是二十万条高档裤子,据说一条裤子平均成本是110块钱。”黄文斌说,110块钱看着不起眼,其实已经不少了。一般来说,服装类的制造成本占最终价格的20%以下,出厂价110块,最终售价至少也在550块,换成美金,也要七十多块。
“二十万条的话,就是两千两百万。”丁六根想得更深一层,“这样的高档裤子,很少有人会一进就是二十万条。一般人家就要几千条,上完已经算多了。二十万条,什么样的市场能消化这么多的高档裤子,肯定是假订单!”
丁六根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这个订单是真的,这批裤子有很多种类,是一家遍布美国加拿大的连锁服装企业订货,二十万是他们整个夏季的出货量。以前这家企业都把订单分开给不同的公司做,后来发现这样质量参差不齐,今年就把裤子的订单全交给神弓,没想到居然会出这么个大问题。
“我去查过,好像不是假的。”黄文斌小心翼翼的说,“买家就是美国那家盖布资什么的连锁店,他们是上市公司,必须披露财务报告的,我看过他们网站,的确有这条消息。”黄文斌还没看过,不过他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他们啊。”丁六根算了算,“把裤子加起来好像起确实这个数,订单不是假的?”
“假订单怎么能骗人呢。”黄文斌说,“我们做出口的时候一问不就露馅了吗。”
“说的也是,能吃下二十万条高档裤子的企业并不多,东升办事能力再差,要是假的,怎么也能看出一点苗头来。”丁六根才发现自己钻了牛角尖,“订单不是假的,莫非那些裤子是假的,质量很差?”
“乾坤进出口已经把其中两万条裤子给我们送过来了,我们这边已经进入了程序。看着用料的确很好,110块钱应该差不多。”黄文斌上辈子的确见过,“普通测验也做过了,没有使用非法染料什么的。”欧洲在这方面很严格,一不小心就连人带货一起扣下来,光是化验费就得好几十万的,美国倒是比较宽松。
“那他们究竟想怎么样啊?”丁六根问,“订单是真的,质量也不错,莫非是给我们送钱来的?我们只是出口代理,要不是已到货就拒收,以后出了问题和我们没关系的啊。总不能就是为了骗我们这么一笔代理出口费大费周章吧。”
“最近于总办了一个去美国的签证。”黄文斌暗示丁六根。
“他要去美国旅游嘛。”丁六根是知道的,“公司福利啊,也该轮到他了。”
“于总在东升是主管业务的,不论什么票据都能开。”黄文斌只好把话说明白,“我们这边发货两万条,美国那边收货当然也是两万,然后乾坤进出口忽然拿出一张二十万条的收据,我们会怎么样?”
当然会被索赔,一条裤子110块,十八万条就是差不多两千万。还不止于此,乾坤进出口肯定要追究他们为了及时交付这些裤子加急生产造成的损失——加班费,临时采购原料,机器的额外损耗。如果说三个月做一批裤子,成本需要100块,加急生产的话,成本起码会上升到150块以上,这里又可以拿上千万,总数就到三千万。而实际上,那些裤子根本还在,只要找人送到美国就行,压根没有额外的成本。
三千万即使对丁六根这样的富豪,也是很大的数字,但他最重视的还不是钱,而是信誉。对于一个生意人来说,可以没有钱,但不可以没信誉。特别是在外贸这个领域,风险实在是太大了,没信誉的人谁也不会找他做生意。如果东升平白无故把人家十几万条裤子弄没了,自己赔得倾家荡产不用说,连带着丁六根的信誉都会大受影响。
丁六根紧紧地盯着黄文斌,皱着眉头,好久才说,“小黄,这事可不能乱说。如果有人这么打算,就是我丁六根的死地!于光荣在怎么糊涂,也不会做这种事吧?难道在美国躲几个月,我就会放过他了?”
“我去查过,上星期蔡致远用私人名义在上海租了一个仓库。”黄文斌说,“这几天陆陆续续有货运了进去,我收买了人进去偷了一些样品出来。”说着黄文斌从车里拿出一条裤子来递给丁六根,“和我们代理的那两万条裤子一模一样。如果是裤子的话,那个仓库应该放了十几万条。”
当然一模一样,因为就是从那两万条裤子里面抽出来的——按照外贸出口一般的惯例,说是两万条,其实都会留多几十条乃至上百条的备货,免得途中出了什么意外不能交货。黄文斌从里面拿出一两条来,不会被人发现。
至于蔡致远租仓库放裤子的事情,也是真的,上辈子他就是这么干的。他一次过把二十万条裤子都提了出来,两万条送到东升做出口,然后篡改交货单冒充二十万条。剩下十八万运到上海去放着,趁没人注意也找了上海的出口代理送去美国。
等那两万条裤子到货,美国订货的公司拿着合同上门追裤子,蔡致远站出来说他解决,他是当事人,神弓当然相信他,就给了他全部授权。表面上天天跑东升跑法院,实际上拿着授权书把裤子卖给订货公司,还拿着授权书让订货公司把货款发到了自己的账户里,跟着就移民出国享受生活了。
丁六根接过裤子,叹了口气,“真是人无害虎意,虎有吃人心。”
“我还查到蔡致远已经把房子卖掉了,所有不动产也都拿去变现,还在香港的银行开了户口,把钱存进去,全都换成了美金。他儿子去了美国读书,老婆本来在国内,最近借口陪都,也去美国了。”黄文斌说,“于总的话,我还没查出什么来,可能也是被骗的吧。”
“没有于光荣开假证明,蔡致远做这么多有什么用,难道他用伪造的票据吗。”丁六根满嘴苦涩,“我自认对下属员工不薄,为什么会出这种事呢。弄丢别人十几万条裤子,还要挑我女儿的公司来做,张利国,你好狠的心!”
这还真是冤枉了张利国,完全是蔡致远一个人干的,他和于光荣差不多,职业没前途,公司又要改革,以后很多潜规则收入没有了,于是把心一横,干脆捞一票大的然后移民,这两千万加上他自己原来的钱,足够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
“老板,这事你看要怎么处理?”黄文斌问。
“你做的好,能查出这么多东西来。”丁六根当然不会光凭黄文斌一面之词就相信,他自己要派人核查,“我会让于光荣放几天假,这段时间你在公司里注意看着,千万不要让业务部乱盖公章,没一个需要盖公章的文件你都亲眼看着,于光荣在东升这么多年,谁知道有多少亲信。就算不是亲信,也可能有人被蒙蔽帮他做事,现在别人我都不信,只能信你了。”
这压力也太大了,黄文斌受宠若惊,“老板,我看不如釜底抽薪,把乾坤进出口的业务先冻结着,直接给神弓集团总公司发信,说他们属下的乾坤进出口委托我们代理出口两万条裤子,要他们给予确认。神弓的人看了,自然就明白我们已经有所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