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新闻?”张金河问。
“晚间新闻啊,放了张利华张大哥的事情,都下了定论,张大哥死定了。就算是张部出手,我看也……反正这事情不好办。”刘香蝶说,“我还录了下来呢。”她拿出一个手提电脑,找到昨天录制的视频,点了一下播放。
黄文斌这才想起来,的确有这么一回事,电视台本来就要在晚间新闻播放寿宴的新闻。后来省纪委去找麻烦,得到了电视台长贪污腐败的证据还大败而归,把白薇都给连累了。昨天晚上黄文斌忙着跑路,没看新闻,原来电视台按照计划把新闻播出了。
可就算是播出,也就是霍仁杰的麻烦而已,怎么张利华死定了呢?黄文斌看过新闻稿,上面没有张利华什么事啊,难道又改过了?要说张利华花了好几百万给霍仁杰摆寿宴,这的确是个错处,可他又没来得及求霍仁杰办什么事,还说不上行贿。这钱又是他自己的,能有什么大罪?
新闻频道熟悉的播音主持出现在屏幕上,开头的话和黄文斌看到的一样,“宴席大家都吃过,天价宴席屡出不穷,可是几百万一顿的宴席,您听说过吗?最近我们省城就出了这么一个比天价还要天价的宴席……”
看到这里,黄文斌忽然想起来,白薇不是晚间新闻的主持!她是新闻追踪的主持,按照道理说,不会轻易调班去晚间新闻,怎么会拿到晚间新闻的稿件?当时太着急忘了问,现在一寻思,这事里面有蹊跷。难道是白薇把黄文斌给卖了?
这也不至于,卖了黄文斌,白薇也拿不到多少益处,反而大大得罪人。她不过是个市电视台新闻节目的主持人而已,以前也不是没做过收钱发新闻之类的事,要对付她,方法多的是。白薇自己也知道,算上丁六根的话,黄文斌可以说是根深蒂固,没法子一帮子打死的。挖这个陷阱的人来头再大,也没法子一辈子护她周全。
不是白薇主动,那就是她也被人骗了。白薇和黄文斌的关系,电视台很多人都知道的,莫非是有人算准了白薇会泄密,故意把新闻稿件给她,让黄文斌知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下面的新闻,肯定和稿件上的不同。
“这就是价值百万的名酒。”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非常陈旧的茅台瓶子,黄文斌自然认得这就是自家的出产。从背景看来,就是在寿宴上拍得。其实如果按照收购价来算的话,这么一瓶茅台连一万块钱都不用,购买糖烟酒公司外加运费,连一百万都不到。
“这是寿宴上的饭菜,首先上的,是价值拾万元一份的鲍鱼。”电视屏幕上又出现了双头鲍,镜头拉得十分之近,把原来就很大的双头鲍鱼拍得更加大了,没有参照物对比,这鲍鱼被照得犹如A4纸那样的个头。
“双头鲍是有价无市的珍品,拾万元算是最小的数字。”说话的号称专家,其实是个砖家,鲍鱼虽然贵,也没有到十万一个的地步,黄文斌为了凑齐六个双头鲍,加价好几倍,平均下来,也就七八万一个。可是一旦上了电视,特别是上了新闻,这砖家的论断,等于有了政府信誉的背书,立即添了许多权威。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让我们采访一下当事人。”晚间新闻的主持人继续说。
跟着一个黄文斌绝对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电视上,霍仁杰的光头冒了出来。“我很惭愧。”也不知道是光线的问题,还是镜头的原因,这时候的霍仁杰,十分有领导派头,“那天是我的六十岁生日,本来只想在家里小小的庆祝一下,可是很多人和我说,我都快要退休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和各位好友同僚聚一聚。我这人花钱大手大脚,身无余财,退休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又很多,要办寿宴得花一笔钱,大家又盛情难却,我很是为难。”
这家伙究竟想说什么?黄文斌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这些在新闻稿上面当然是没有的,白薇给黄文斌发的新闻稿,只是一个简单的新闻播报,就是说霍仁杰办寿宴,一顿饭吃了好几百万,可没说霍仁杰会亲自出场。
“这时候,有一个大商人名叫张利华的,以前我和他父亲有些交情,他主动和我说,愿意为我承担寿宴的费用,我当时还不情愿,张利华又说您都要退休了,我只是看在以前的情份上才帮着搞,又不求什么。我还是不答应,他又说认识酒店老板,可以用很低的价格办宴席,不破费什么,我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说完他的脸黑下来,一脸沉痛的说,“退休之前,我有很多事情处理,也没有时间去管寿宴的事情,去了才知道,居然是这种穷奢极侈的宴会!我对不起祖国,对不起人民啊,鲍鱼一上来,我就想发脾气,顾忌着客人多,勉强压下来。后来又上了龙虾什么的,我越看越不对。”
其实龙虾在这些菜里面,算是很便宜的,毕竟是普通人也吃得起的东西,做特价的时候,也就一百多块钱一斤,和其他海鲜相差不远。不过鱼子酱松露这些,一般人不知道多贵,说出来没什么冲击力,只好把龙虾拉出来。
“当时我就下定决心,先跟朋友们借钱,把酒席的费用付清,最多退休以后过几年穷日子。散席以后,我好几个朋友都对我说,霍仁杰,你这家伙清贫了一辈子,怎么临退休搞出这么一场酒池肉林来?我下了一跳,连忙问怎么回事,虽然有鲍鱼和龙虾,也就是八九千块吧?谁知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光是那种大鲍鱼,叫做什么双头鲍的,就要十万块钱一个!加上其他菜,一桌要二三十万!”
“真是骇人听闻。”新闻主持人说。
“更过分的是酒,我朋友告诉我,这是三十年陈的茅台酒,市价上百万。我们六桌上了六瓶,就是六百万,再加上其他酒菜,一桌起码要一百五十万,六桌就是九百万。”霍仁杰几乎声泪俱下了,“九百万啊!有九百万能办多少事,能建多少希望小学,能抚养多少孤寡老人,可是却让我一顿饭就吃掉了!”
其实现在建小学的费用很高,真要符合规范,有教学楼有宿舍有操场质量合格的正规小学,九百万说不定一间都建不起来。当然那种两三个老师十几个学生的乡村小学不算,那种的话三五十万就能够建一间。
“我大惊失色,立即就和纪委报告了这件事。”霍仁杰说,“兹事体大,我不但报告了省纪委书记,还和中纪委领导做了汇报。中纪委很重视,派了人下来调查,一查果然查出事情来。”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新闻主持人面目僵硬的说,“让我们听一听中纪委特派员的说法。”这并不是晚间新闻的风格,而是新闻追踪的风格。一单明明话题性十足的新闻,让这新闻主持弄得平平淡淡。难怪台长会让白薇去播报,看来这倒不一定真是陷阱。
“这是一单很明显的,意图腐蚀我省高级官员的案件!”说话的人中气十足,却是黄文斌的熟人,上次处理曾书记的时候也恰逢其会的张司长,“张利华为霍主席大操大办,正是看到霍主席即将退休,以为霍主席退休前会疯狂一把拼命捞钱。可是他打错了主意,霍主席不愧是党和人民的忠诚战士!”
“原来如此。”新闻主持人说,“这个张利华,还真是胆大包天。”
“没错,第一步就是用几百万来办寿宴,如果不是霍主席,而是其他人,说不定就落入了他的圈套。”张司长说,“我又没为他办事,花的钱越多,我不是越有面子?几百万一顿饭啊,谁有这大的面子?以后张利华求上门来,要求办一些小事,自然也不好拒绝,然后事情越来越大,报酬越来越多,就被张利华拉上贼船,成为一名腐败干部!”
“张利华真是用心恶毒,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张司长。张利华企图腐蚀国家高级公务员,不过没有成功。在这种情况下,有没有法律可以惩罚这种行为呢?如果没有的话,岂不是拿张利华没办法?”
“张利华只是出了钱办寿宴,还没让霍主席为他办事,他又不是党员,还真没有党纪国法可以管。”张司长说,“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经过我的调查,已经找到了张利华的犯罪证据,等纪委调查完成,就会移送检察机关起诉。”
“是什么样的犯罪证据呢?”主持人问。
画面一转,到了一个好像酒店房间一样的地方,霍主席的亲信毛处长出现在屏幕上,“我有罪,我认罪,我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信任。”他中气十足,怎么看也不像是被纪委抓了前途一片黑暗的样子。
“毛强身为省政协行政处处长,收受张利华的贿赂,为张利华办事,已经触犯了国家法律,必将受到严惩!”张司长一本正经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