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一次钢铁行业的风波,黄文斌上辈子已经在电视上看过了,不但看过,还有些印象,可见风波不小。如果只是和甘市长说的那样,每个城市只是关十家停十家,这种小打小闹怎么会进入黄文斌的脑海,上辈子他的工作和钢铁行业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从一开始,黄文斌就知道这事不是这么简单。
在唐书记宣布要重点治理小化工厂小造纸厂之前,到处都传说要整治钢铁行业的污染,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么大的声势,总不可能是杨木为了炒作钢材特意造出来的,他还没这么大的力量。后来通过各方面的钻营打听,终于知道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唐书记的确想要整治钢铁行业的污染,但还没出手呢,事情就传得沸沸扬扬,于是在身边工作人员的劝说下,采取了一个策略:先去整治化工行业,让做钢铁的放松警惕,整治完小化工厂了,忽然杀个回马枪,直奔冀省来了。
至于杨木从中出了多少力气,黄文斌就不知道了,反正杨木每次踩点都踩得非常之好,头一次动手,就把冀省所有大钢材贸易商全都坑了,第二次动手,眼看也要赚大钱了,要说没搞鬼,打死谁黄文斌都不信。不过杨木搞了鬼又怎么样呢,他的见识始终比不过黄文斌,杨木以为消息出来那更加就要见顶,却不知道还有两个会造成钢价上涨的因素没出来呢。
钢价还会继续上涨,涨到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地步,然后才会往下掉。他们现在要出货就出吧,黄文斌趁机吸纳,等到钢材价格到了最高点再卖出去,他赚的钱会比杨木还有北田公司所有股东都多,也许比他们全部人加起来还多。杨木不贪心也就罢了,要是忍不住想要再赚一笔,黄文斌肯定叫他有来无回。
会所里面还是热火朝天,北田公司的股东们互相灌酒,幸好他们还有分寸,知道钢材还没有出完货,明天还要继续做生意,喝个七八分也就算了。黄文斌喝了不少,只觉得头晕脑张,找了个空子回到办公室,让服务员倒了热茶来,连续喝了好几大口,才舒服了些,却隐隐约约听见隔壁有些哭声,心想谁这么扫兴呢,过去一看,却原来是李依玲的表舅荣文。
“小玲你要帮帮我啊!”荣文对李依玲哭诉。
“这事我怎么帮你,根本没法子。”李依玲说。
“肯定有法子的,你父亲认识这么多人。”荣文说。
“这事唐书记都发话了,认识谁也不管用。”李依玲说。
“你帮我说说啊,”荣文可怜巴巴的说,“我那个钢厂,在我们石城算是好的了,怎么连我的钢厂都要封。”
“好什么啊,你不是把环保设备都拆了吗。”李依玲说。
“虽然是拆了,总比那些从来没装过的强吧,再说厂子规模也算大的,怎么能关到我这里来。”荣文拉着李依玲的袖子说。
“我真没办法。”李依玲想甩袖子,可是甩了两次都没甩掉。
“怎么了?”黄文斌走进去问。
“黄老板。”荣文立即放开了李依玲,转而抓住黄文斌的袖子,“你可要帮帮我。”
“究竟怎么了?”黄文斌问。
“刚才新闻上唐书记说了要整治小钢铁厂,尤其是冀省的小钢铁厂嘛。”李依玲说,“石城市政府连夜打了电话过来,说我表舅那个钢铁厂环保评价不合格,要他主动停产。要是不主动关门的话,市政府就会派出联合工作小组强制关停,到时候可是要贴封条的,什么时候能够撤封条可不好说。”
“动作还真快啊。”黄文斌说,居然连夜通知,平时哪里有这种效率。
“这一次甘市长说,谁的情面也不给。”荣文哭丧着脸说,“我一向都奉公守法啊,市里叫我交税我就交税,叫我捐钱我就捐钱,叫我给他们买车我就买车。要关门也关不到我这里来啊,要是连我都关了,石城还有多少钢厂能开?一定是有人捣鬼,前一阵子我接了很多单,借了钱订了一大堆原料,要是关门停业了那可怎么办。我去市政府……”
“没人捣鬼,这次核查真的很严重。”李依玲说,“凡是环保不达标的全都要停业整顿,没注册的全部停业。”
“这……这要搞多久啊?”荣文问。
“这谁知道,起码一两个月吧。”李依玲说。
“一两个月我可就要亏大本了!”荣文说。
“谁叫你不小心点。”李依玲说,“唐书记把话说得这么重,市政府怎么敢硬抗,你还是安心回去等消息吧。”
“我……我想问问李老板。”荣文说。
“我父亲都喝醉了,能跟你说什么!就算说了也是醉话,做不得准。”李依玲说,“明天等我爸酒醒了再说!”
“那……李老板今晚是在这里住吧,我也在这里住一晚上行不行。”荣文问。
“这是私人会所,只有会员才能住。”李依玲说,“你去别的地方住,外面拐弯就有宾馆,还是四星级的呢。”
“算了算了,我们这是钢材贸易的会馆,荣老板是开钢厂的,也算是同行。”黄文斌说,“而且还是李老板的亲戚,住着没关系,本来会员就可以带客人的。”
“谢谢黄老板,”荣文说,“多少钱一晚啊?我立即就去订两个月的。”
“试营业期间全部免费。”黄文斌说。
服务员把荣文带去房间,李依玲恨恨地说:“黄哥哥你干嘛让荣文住进来啊,这个混账,还说是亲戚呢,前一段时间钢材一直在涨,我父亲和他说要订钢材,给全价都订下来,他不肯,非要跟着市场价走。这也就算了,我父亲说跟着市场价也行,你全给我,他还是不肯,非要卖给夏风,还在背后跟着夏风一起吹,说我父亲肯定没多少现金了,信了我父亲就等于上了贼船。现在碰上事情知道夏风不靠谱了,屁颠屁颠跑过来,我都不愿意理他。”
“夏风?”黄文斌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就是那个欠了李为民几百万,投靠杨木之后当场还钱的,还少给八百块。
“那家伙投靠杨木之后就抖了起来,整天造谣污蔑我父亲,一会说我父亲要破产了,一会说我父亲欠了哪里哪里几千万还不出来,一会说我父亲要卖物业,一会还说……”李依玲脸上一红,夏风还说李为民把李依玲送给黄文斌玩弄,这才借到了钱,各种细节说得栩栩如生,宛如亲见。
“见风使舵的人到处都是,也管不了这么多,要是有用就利用一下,没用就扔一边去。”黄文斌说,“没必要生气。”
“黄哥哥你不知道,他们,他们说话很难听的。”李依玲不要意思说太细。
“难听的话多着呢,不用放在心上。”黄文斌却不知道真相,“你要是真的生气,狠狠地坑他一笔钱,比什么都解气。”
“黄哥哥说的对。”李依玲点头说,“我就和他说能解决,不封他的钢厂,骗他一笔。”
这似乎也过分了一点,岂不是和杨木一个层次了吗,“这个你问你父亲吧,也许他另有主张。”黄文斌也不知道李为民家的家教是怎么样的,也不好瞎出主意,“这一次封厂,持续时间将会很长,我们可以慢慢的想法子炮制他。”黄文斌记得这一次整治小钢铁厂的行动将会持续三个多月,停产的时间就算没有这么长,起码也得两个多月吧。
荣文的钢厂规模算是不小,所以市政府还打个电话叫他赶紧自己关厂,还有更多的小钢铁厂连通知都没有,只是隐约听到了消息,着急得到处打听,商量对策,这一夜石城移动联通电信业务比平常忙了几十倍,无数人度过不眠之夜。第二天一大早,石城市委就开会,市委开完到市政府,开完会以后所有政府用车都编成车队,还抽调了企事业单位的车充实进去。
每个车队都有警车开道,开着警笛就分别奔赴全市各地,只要看见烟囱还在冒烟的,就是一个车队冲进去,拿出设备来进行检测,凡是排污超标的立即上封条封住厂房设备,抓捕厂长经理董事长。一时间拘留所人满为患,全都是钢厂的人,好像钢厂老板们开行业会议一样。
石城周边,无数日夜不停冒烟的工厂停了下来,横冲直撞的大卡车也少了一大半,正好刮了一阵大风,把石城的空气置换一新,天空显出漂亮的蓝色,空气中没有了刺鼻的气味,温暖的阳光照耀下来,绿草茵茵,杨柳依依,正是最好的暮春天气。无数人这才想起来,以前石城可是一个风景非常漂亮的小城。
并不是人人都会欣赏这美丽的景色,比如说荣文,他在李为民的房间门口等了两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才等到李为民起床,赶紧扑上去,差点没抱住李为民的大腿,“李老板,我的厂子究竟怎么办?”
“你还没关吗?”李为民吓了一跳,“不是昨天晚上就叫你关了?”
“还没查到我那儿。”荣文说,“你要给我想想办法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李为民双手一摊,“连石城钢铁厂都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