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扬郎将李重威是杨思恩的左膀右臂,位于陌刀阵第六排,他同样身经百战,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他立刻意识到他们是遭遇到了重甲克星,床弩之箭。
他们曾经不止一次试验过,只有床弩铁箭才能射穿他们厚实的铠甲,应对床弩之箭只有一个字,‘快!’
他将陌刀高高举起,厉声大喊:“奔跑起来,冲进敌营!”
第二排重甲士兵冲到前排,补充阵列缺口,他们开始奔跑起来,向百步外地缺口冲杀而去。
床弩最大的弱点就是上弦慢,隋军陷阵军冲出二十余步,床弩才上完第二轮箭,范愿再次大喝:“射!”
三百支铁箭再一次密集地射向隋军重甲步兵群……
相对于北线陌刀重甲步兵遭遇的阻击,南线的情况却稍好,南线的防御床弩在投石机反复打击下,几乎已损坏殆尽,他们只能用障碍和密集的弓箭阻挡重甲骑兵的冲锋。
大将曹旦也是一员老将,早在窦建德起事时他便跟随左右,如果说王伏宝是窦建德左膀,那他就是窦建德右臂,他负责统帅中军,被窦建德调来负责南线防御。
曹旦一样身经百战,他手下有一万五千人,是跟随他多年的精锐之军,在当初和杨义臣的对阵中,他就曾经成功地抵御住了杨义臣一万骑兵的冲营。
曹旦没有参加涿县之战,他奉命守乐寿都城,这也是窦建德事后十分后悔之事,如果当时有曹旦在,他们或许就不会那样惨败。
曹旦用五百余辆兵车堵住缺口,又调集了一万弓弩手部署在兵车之后,而他的一万五千精锐则手执长矛,在弓弩军之后压阵,兵车、弓箭和长矛兵是他对付骑兵的三大法宝。
兵车就是运送后勤辎重的车辆,主要是木制,它能有效阻碍战马的奔跑作战,这其实也是中原军队对付骑兵的传统战法。
但曹旦却没有想到,他这次对付的竟是隋朝举倾国之力打造的五千重甲骑兵,箭如密集的飞蝗,铺天盖地射向重甲骑兵,但密集的箭雨却没有任何效果,普通箭矢射不透坚固的马铠和重甲。
五千重甲骑兵顶着密集的箭雨列队冲来,速度越来越快,马蹄声似奔雷,气势俨如惊涛骇浪,冲毁一切、披靡一切,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暴烈向密集防御的夏军士兵猛冲而来。
一万弓步惊恐万分,纷纷调头而逃,人多通道狭窄,混乱成一团,曹旦脸色大变,竟然是重甲骑兵,去年年初他们和幽州军对阵时和这支重甲骑兵打过交道,见识过这支重甲骑兵的强大冲击力。
曹旦大喊:“长矛顶上去!”
数千长矛兵列队上前,将弓弩士兵狭小的逃亡空间也封死了,弓弩手更加混乱,有人恐惧得大喊大叫。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将,曹旦知道该怎么应对重甲骑兵的第一波冲击,一万弓弩手就是最好的肉盾。
烈马奔腾,杀气冲天,五千重甲骑兵距离敌军只剩下五十步,弓弩手的恐惧在最后一刻找到了宣泄之处,他们推开兵车,冲出缺口,向旷野里拼命奔逃。
后面的数千长矛士兵也被重甲铁骑撼天动地般的气势所慑,心中皆惊恐之极,但前排士兵无处逃命,也无法后退,被后面的士兵推拥着,他们只得举起长矛,闭上眼睛,绝望地惨叫起来。
“轰!”
五千重甲骑兵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力量冲进了敌群,兵车被撞碎,数十具尸体被撞得横飞出去,无数人被战马践踏在铁蹄之下,连惨叫的声音都喊不出,一群群人就仿佛麦子似的被割倒,尸体血肉模糊,血浆遍地。
重甲骑兵巨大冲击力使他们杀进了敌群约五十余步,但重甲骑兵队并没有停下,骑兵的马槊刺杀飞挑,他们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杀开了一条血路。
在他们身后,秦琼率领三万隋军沿着他们劈开的血路杀进了大营。
……
北线的六千重甲步兵在阵亡数百人后,也终于冲到了缺口前,操作床弩的士兵纷纷后撤,大将范愿率领三万人从四面冲上,和陌刀步兵展开血肉厮杀。
但这只能成为一种单方面的屠杀,锋利的陌刀劈过,人头滚滚落地,身体被劈断,残肢断臂,地上尸体层层堆积,俨如最血腥的地狱,重甲步兵一步步如墙推进。
事实上,他们只要冲进缺口,后面的攻城战几乎没有什么悬念了,李靖见陌刀军杀入缺口,立刻命令杨巍:“你可率三千骑兵再撕开一道缺口,容我大军杀入。”
杨巍这几个月被派去驻防延安郡,河北战役一直轮不到他,过得着实郁闷,好容易最后大战爆发,他才终于得到一次上阵机会。
他早已憋闷不住,两柄大锤在空中一撞,‘当啷!’一声脆响,他回头大喊:“我的儿郎们,跟胖爷爷杀敌啊!”
他催动骆驼,率领本部三千骑兵向板墙疾冲而去,板墙高达两丈,用巨木的石块垒成,异常坚固,此时板墙上已经没有了守军,所有守军都在缺口处和陌刀重甲步兵激战。
杨巍举锤向猛地砸去,只听一声闷响,板墙却纹丝不动,杨巍气得调转骆驼大喊:“用绳索拉翻它!”
一根根绳索向板墙上飞去,上千骑兵同时拉拽,板墙开始晃动起来,在一声呐喊声中,一片宽约百步的板墙轰然倒下,露出一片新的缺口。
杨巍仰天狂笑,挥舞大锤催动骆驼率先冲了进去,李靖见缺口已打开,战刀一指,厉声高喝:“杀进去!”
数万隋军从百步宽的新缺口奔腾着杀进了大营,至此,隋军从南北两线都攻进了夏军大营。
大营内已是一片火海,一队队隋军骑兵和步兵在军营中冲杀,到处是奔逃的夏军士兵,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投降的士兵成片成片跪倒,大营内极度混乱。
……
大营被突破的消息已传到了中军,窦建德已换了一身士兵的装束,身着一件破旧的皮甲,手中拿一杆烂长矛,脸上抹了红色油彩,变成一张关公赤脸,相貌大变。
他跟着几名士兵从大帐冲出来,远远地,只看见窦线娘护卫在另一个‘窦建德’身旁,或许是夜晚的缘故,她竟然没有辨出真假。
窦建德不由苦笑一声,连侄女都没有看出那是假的窦建德,他暂时也不想说破,除了十几名心腹亲卫,其他人都不知道他有替身。
窦建德翻身上马,低低喝喊一声“走!”
他率领十几名亲兵向南门飞奔而去,数百亲兵则护卫着假窦建德,跟在他们后面纵马疾奔。
……
夜间发动战役也有一种最大的好处,那就是军心不稳的一方必然会出现大规模逃跑,军官们很难在夜间监视住手下士兵。
此时,夏军大营内已经有三处营门都被人打开了,不断有大群士兵逃出大营,丢盔卸甲,扔掉兵器,向黑暗的原野拼命逃去,但原野中,早有一队队隋军士兵等在这里拦截。
这是罗士信率领的两万增援军队,无论南线还是北线,只要作战不利,他们就会增援上去,但随着两线隋军先后攻进大营,他们也就失去了增援的意义。
不甘无功的程咬金便提议去外围拦截逃兵,或许他们能抓住窦建德,立下最大的功劳,罗士信采纳了他的建议。
窦建德率领十几名亲兵只奔出三里,忽然听见身边有人大骂,“狗娘贼,老子叫你没有听见吗?”
窦建德一回头,竟发现他的身边出现了一名拎着大斧的隋将,因为长得太黑,穿黑甲,骑一匹黑马,在黑夜中竟然没有发现,吓得窦建德魂飞魄散,几乎摔下马去。
此将正是程咬金,他长了一双贼眼,一眼看中了窦建德胯下之马,是一匹千里良驹,毛色纯白,极为雄健。
程咬金率领百余人将窦建德拦住,后面的十几名亲兵大吃一惊,想冲上来已经来不及了,程咬金一把揪住窦建德的后脖领,将他一把提了起来。
“他娘的,怎么脸上全是血,晦气!”
程咬金随手将窦建德扔下地,弯下腰牵住了战马缰绳,嘿嘿笑了起来,“好马,老子发财了。”
窦建德见他居然是看中自己的马,心中顿时燃起一线希望,连忙哀求道:“小人只是马夫,家里有七十岁老娘要养活,这是窦建德的马,愿送给将军,只求饶我一命。”
程咬金是个极孝顺之人,他见这个马夫的模样像个老农,满脸是血,衣甲破烂,家中还有老娘,便点点头,“我不杀你,你告诉我,窦建德在何处?”
窦建德向后一指,“后面就是,金盔银甲,有几百侍卫保护!”
程咬金一回头,见后面果然奔来大队骑兵,足有三四百人,心中顿时大喜,回头急令,“吹号召兵,拦截窦建德!”
他调转马头便走,走出几步,又从怀中摸出上次那锭银子,随手扔给了窦建德,“拿去买点粮米,再给老娘买几身衣服!”
他牵着白马便疾奔而去,百余骑兵跟着他奔去,片刻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呜——”
号角声响起,这是隋军呼唤主力的集结号声。
“王爷!”十几名亲兵连忙奔上前将他从地上扶起,窦建德拾起银子,不由苦笑一声,这名隋将心肠倒不坏。
窦建德见四面八方有隋军骑兵奔来,他翻身上了另一匹马,猛抽一鞭,向黑暗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