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的攻城之战打得异常激烈,王世充亲自指挥三万余精锐之军上城激战,与此同时,太子王应玄又动员了五万民夫投入到城池防御之中。
‘咚!咚!咚!’巨大的进攻战鼓声响彻天地,在激昂的战鼓声中,数万唐军大举压上,密集的士兵铺天盖地向城池杀来,他们手执盾牌战刀,喊杀声震天。
在黑压压的军队之中,混着上百架体积庞大的云梯和高达三丈的巢车,由百头牛拉拽,并有百余士兵奋力推动,巨大的木轮缓缓滚动,低沉的号角声不断从这些庞然大物身旁吹响。
城头上,数百部巨型石砲和八弓弩枕戈以待,随着指挥校尉一声大喊:“放!”
‘砰!’的一声巨响,一块五十斤重的巨石被石砲发出,在空中翻滚,准确地击中了两百步外的一辆巢车,巢车已屡遭打击,终于支持不住,轰然坍塌。
更多的石块则砸进人群之中,砸得唐军人仰马翻,死伤惨重。
城上的八弓弩也射击了,这是一种巨型床弩,箭杆如车辐,箭镞如巨斧,可射出四百余步远。
在城头上重型防御武器的轮番打击下,唐军攻城器遭遇极大破坏,尽管如此,还是有几十部云梯及巢车靠上了城墙。
唐军如蚁群般向成功攀拥,城头上箭如暴风骤雨,从两面射向云梯上的唐军,不断有人坠落。
巨石和滚木从城头上翻滚砸下,五六名唐军被连带砸翻,惨叫着跌下云梯。
西城,一辆巢车靠上城头,包着铁皮的桥板放下,上面的铁钩挂住城垛,数十名唐军从巢车内蜂拥杀出,城头,百名郑军士兵迎战而上,两军进行着激烈的鏖战。
唐军不断被打退,但又不断冲上城,这样的战斗已经延续了十天,双方皆付出了上万人的死伤。
攻打了一个上午,始终未能攻下洛阳,唐军的攻势渐渐消退。
城头上,王世充脸色铁青,唐军十天的进攻使郑军伤亡近半,一万四千余人死伤,城上的守军已不足两万人,开始出现防御上的漏洞,如果再打下去,三天之内,洛阳城很可能就要被攻破了。
现在他唯一指望的就是隋军的支援,可是杨元庆的条件却异常苛刻,要求他去除帝号,向隋称臣,这使他感情上难以接受。
可是如果他不接受,那么他的命运只有一条,被唐朝俘虏或者杀死,连郑王也做不成。
王世充也知道,杨元庆已经准备就绪,可就是不肯发兵,硬逼他去除帝号,宁可他洛阳城破,也不肯让一步,这使王世充恨得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
这是三方博弈,就看谁能强硬到最后,眼下的情形,王世充已经觉得自己快支持不住了。
“圣上!”
王仁则带着一名军官匆匆上前,神情紧张,王世充看了他一眼,感觉到了他的紧张,“出了什么事?”
王仁则将军官拉上前,“你自己给圣上说吧!”
军官上前跪下,“陛下,有十几名军官已准备降唐,时间就定在今明两天。”
“什么!”
王世充大吃一惊,一把揪住军官衣襟,厉声追问:“是什么人要降唐?”
军官战战兢兢说:“具体是什么人,卑职也不清楚,是昨晚卑职和郎将刘顺平喝酒时,他说露嘴。”
旁边王仁则接口道:“这个刘顺平我已经将他控制,但还来不及审讯。”
王世充恼火异常,对王仁则道:“此事我交给你,一个时辰内,所有要降唐之人全部抓捕!”
“卑职遵命。”王仁则带着军官迅速下去了。
王世充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谁敢降唐,一概杀绝。
……
在洛阳城西的一座宅子里,十二名军官正聚在一起秘密商议降唐的计划,他们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一致同意今晚降唐,众人十分兴奋,你一言我一语,商议着行动细节。
就在这时,外面院子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军官们反应神速,纷纷跳起来,轰地连续几声巨响,门窗被撞开,无数把硬弩从门窗内伸进来,对准了他们,“全部跪下!否则格杀勿论。”院子里传来王仁则的厉喝。
众人面面相觑,都举手跪了下来,随即涌进大群士兵,将十二名军官按倒捆绑起来……
王世充杀气腾腾冲进院子,包括最先抓住的一名郎将,十三名军官皆垂头丧气跪在院子里,双臂反绑。
王世充冲到他们面前,冷冷地打量这群军官,他最后走到一名军官面前,用马鞭抬起他的脸,“原来是你!”
这名军官是王世充从前的马兵,名叫张顺子,现在是一名校尉,王世充恨得眼睛都快喷出火来,“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张顺子低下头,半晌道:“城破在即,所有人都想投降,何止我一人?”
“浑蛋!”
王世充狠狠一鞭抽在他脸上,心中怒极,对王仁则令道:“十三人全部斩首,人头挂在城上示众,敢再想投降者,与此为儆!”
……
十三颗血淋淋的人头挂上城墙,但王世充的心却有些冷了,这十三颗人头有没有对三军将士起到什么震骇他不知道,但它们却成了压倒王世充内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仁则匆匆奔上城头,躬身施礼,“叔父找侄儿吗?”
王世充负手凝望着远方的隋军大营,眼中显得十分伤感,半晌,他才淡淡道:“你立刻渡河去告诉杨元庆,我答应他的条件,去除帝号。”
当天下午,王世充下诏,正式废除帝号,改称郑王,所有宗室去除王爵,违禁物品一律烧毁,随即,洛阳正式向隋朝请降。
……
其实还不需要王仁则来通报,就在王世充下诏废除帝号一个时辰后,一只苍鹰便将洛阳城内发生的大事传到了河阳。
这个消息杨元庆已等候多时了,杨元庆当即下令军队渡河南下,千艘战船满载着五万隋军及数万匹战马向黄河对岸驶去,千帆竞发,壮观异常。
此时已是六月下旬,但天气依然是烈日炎炎,暑热燎面,河面上有风,河风拂面,稍觉清凉,杨元庆头戴金盔,身着铁甲,腰挎战刀,目光深邃地凝视着黄河南岸。
在他身边站着兵部侍郎谢思礼,谢思礼同时出任征南行军司马,他低声对杨元庆道:“殿下,卑职有点担心李靖,他只有三万军,要分兵镇守虎牢关,还要对阵李孝恭的八万军,是否会兵力不足?”
杨元庆点点头,“这个问题我也考虑到了,我已命秦琼分兵一万给李靖,使他兵力到四万,还有管城县有数千郡兵,兵力勉强可以应对。”
停一下,杨元庆有些忧虑道:“其实我担心的并不是李靖,我担心的是南方萧铣,李孝恭已出兵中原十几天,他那边却没有半点动静,竟然没有趁唐军兵力空虚时夺回荆襄,我不明白他是在想什么?我怀疑他们内部可能出了问题。”
说到这里,杨元庆回头问谢思礼,“你曾经出使过荆襄,从你的感觉,梁朝会出现什么问题?”
谢思礼沉思一下道:“卑职和萧铣谈过两次话,感觉此人疑心很重,不太容易相处,梁国人也是这样说他,说他可以共患难,而不能同富贵,有枭雄的野心,却无枭雄的胸襟。”
杨元庆也微微叹息一声,“当年王默对他忠心耿耿,为了南华会和他东奔西跑,可梁国建立,萧铣却首先将王默逼死,还有他手下起兵大将,都一一被他诛杀,元老殆尽,所以唐军虽然只是攻破江陵,但整个梁朝却举国投降,就是这个原因,我就是担心他不吸取教训,痼疾重犯,如果是那样,来护儿危矣!”
谢思礼默然,其实他想到的也是来护儿可能出问题了,功高震主,萧铣岂能容他,如果唐朝再有心挑拨,梁国必然出现内讧,当真是做不成大事之人。
想到这,谢思礼感叹道:“殿下就做得很好,胸襟宽阔,有容天下人之量,唯才是举,这是我等的福气。”
杨元庆苦笑一声,“其实我的脾气也是恩怨分明,当年对付贺若弼,对付宇文述,对付虞世基,都是少年心性,有仇必报,只是做了这个位子,自然而然性子就有了变化,有取天下之心,就必须有容天下人之量。”
他又回头向西面望去,想到了劲敌李渊,“其实这一点李渊也做得很好,宽仁待人,不与民争利,善于平衡,既能考虑关陇贵族的利益,也能兼顾到地方士族的得失,同时又心机慎密,深谋远虑,李渊才是我最大的敌人。”
虽然这样说,其实杨元庆也很清楚李渊的弱点,李渊此人表面宽容厚道,但内心却阴毒狭隘,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甚至对自己的儿子也不相容。
历史上,他扶植李世民制衡李建成,准李世民建天策府,使李世民渐渐坐大,当天下平定,他又想借李建成之手削李世民兵权,最后直接诱发了玄武门之变,世人只知玄武门之变是李大、李二相争,殊不知背后却是李渊在操纵一切。
就在杨元庆沉思之时,忽然有士兵指着前方河面大喊:“总管,前方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