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铣东撤至豫章郡后,听从岑文本,重用水军大帅来护儿,命他全力攻打林士弘,来护儿不负萧铣重托,在九江郡和鄱阳湖三战三捷,歼敌十余万人,亲手杀死林士弘之弟、水军大将林士远。
林士弘畏惧来护儿之势,率数万残军向建安郡及岭南一带撤离,西梁王朝重振声势,占领了豫章、九江、鄱阳、庐陵、宜春等五郡,兵力恢复到十余万人。
萧铣对来护儿极为感激,赐他黄金万两,侍婢三百人,加九锡以示尊荣,又封太师,晋升爵鄱阳郡王,实封五千户。
来护儿得良田美宅,家中仆妇千人皆着罗绮,出入动则数百人,高马大车,彰显尊荣。
但功高必然会震主,如果说来护儿的奢侈生活萧铣还能忍受,那么军中士卒普遍只知来郡王而不知圣上,这就使萧铣有些不安起来,遂任命侄子武陵郡王萧阆为水军副帅。
就在这时,唐帝李渊秘密派使者会见了来护儿。
……
房间内,萧铣脸色铁青,背着手来回踱步,在他旁边,侄子萧阆低声禀报:“臣的手下看得清清楚楚,唐使一个时辰前上了他的坐船,到现在还没有下来,陛下,此人其心可诛啊!”
尽管萧铣的涵养一向很好,但此时他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他的仆妇着罗绮、佣人端银碗,用度奢华还超过朕,朕忍了,他在军中培植势力,一手遮天,军中新兵只知他来护儿而不知朕,朕也忍了,但他居然还和唐朝勾结,他想做什么,想把朕的基业拱手送给唐朝吗?”
“陛下,臣最担心是他控制军队,他的五个儿子楷、弘、整、恒、济皆在军中掌握兵权,滴水不漏,臣虽为副将,确始终得不到军权,如果来护儿真和唐朝有勾结,一旦他发动兵变,西梁危矣,陛下,不可大意。”
萧铣沉思良久,眼中闪烁着阴狠的杀意,他冷冷道:“他以为自己有大功就可以肆意妄为吗?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若想死,朕可以成全他。”
又走了几步,萧铣对萧阆道:“可命你的手下秘密抓捕唐使,抓捕后立刻解押给朕。”
“臣遵旨!”
萧阆退下去了,萧铣负手站在窗前,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为何朕的一番诚意,总是换不来大臣的忠诚?”
……
豫章城外的赣水之上,静静地停泊着数百艘战船,在其中一艘巨大主船上,站满了梁国第一权臣来护儿的亲兵侍卫。
来护儿在豫章城内也有府邸,但他很多时候都喜欢住在船上,今天也不例外,在一间光线明亮的船舱内,来护儿和唐使周绍德相对而坐。
周绍德是来护儿心腹大将周法尚之侄,他的父亲周法明也曾是萧铣手下大将,后来降唐,因为周家和来护儿是世交,交情深厚,所以李渊派周绍德来劝降来护儿。
“世叔还不了解萧铣此人吗?心胸狭窄,猜忌之心极重,当年董景珍在军中极为有威望,他不能容,命张绣杀之,眼看张绣功高,他又转头杀张绣,今日世叔掌握军权,功高震主,以他猜忌的性格,他能容忍世叔吗?”
来护儿低头不语,半晌叹息道:“我曾祖便是梁臣,我继承祖业,效忠梁朝,就是希望能再建梁国,萧铣虽心胸狭窄,但他也是有雄心抱负的枭雄,且待我不薄,他应该明白我现是在大梁柱石,不会轻易动我,现在梁朝艰难复苏,正是我竭心报效之时,请转告唐主,我来护儿感谢他的一番好意。”
周绍德再三劝说,来护儿只是摇头不肯,周绍德见说不动来护儿,心中万般无奈,只得起身告辞。
来护儿送他出了船舱,几名随从护卫着周绍德从一侧船舷下了小船,小船在黑夜中摇摇晃晃而去。
来护儿一直目送小船走远,这才心事重重走回了船舱,这时长子来楷走了进来,来楷年约四十岁,在隋朝时他便是虎贲郎将,跟随父亲南征北战,也是隋军中有名的水军大将。
“父亲答应周绍德了吗?”
来楷有些担忧父亲的抉择,其实他倒不是忠心于萧铣,如果让他选择,他宁可归隋,不久前杨元庆派人来秘密和他接触,他有些动心了,只是父亲不肯,他也无可奈何。
来护儿摆摆手,“我不会降李渊,当初他投降突厥,引突厥人寇边丰州,自己却趁机占领关中,这种以民族大义来奠定基业之人,我是从骨子里瞧不起他,所以我坚决拒绝。”
“那父亲为何不肯归隋呢?”来楷连忙追问道。
来护儿微微叹了口气道:“当年我是杨素的部将,蒙杨公恩待,委以我重用,可杨玄感造反,我却全力镇压,杨玄感曾写信问我,为何不记先人之恩,我没有理睬他,而杨元庆又是杨玄感之子,我心有不安啊!”
“可是父亲也知道,杨元庆和其父玄感一向不和,玄感造反,他还主动和父亲断绝关系,他怎么可能为玄感之事记恨父亲?孩儿听说他在北平郡大力发展水军,正是用人之时,而且我们本来就是隋将,归隋也是天经地义,父亲为何不考虑?而且萧铣此人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董景珍和张绣的前车之鉴,父亲忘了吗?”
来护儿见儿子焦急,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要着急,我为将数十年,萧铣是什么人我焉能不知?”
来护儿想到萧铣的无情,他叹口气道:“所以我把你们兄弟几人安插进军中,把军权控制住,只有掌握军权,萧铣才能拿你们无可奈何,至于隋朝,为父已经老迈,不想再为争霸天下而殚尽竭虑,为父只想在故土安度晚年,现在把你们几兄弟都带起来,我就要隐退了,至于将来你们想去哪里?为父都不会干涉。”
来楷这才明白父亲的心思,他低头不语,考虑着自己的未来。
……
周绍德所乘小船靠岸,周绍德和几名随从上了岸,他四处张望,他在这里安排了随从牵马等候,怎么没有人了?
就在这时,忽然从十几步外的树林里冲出大群士兵,将周绍德和他的随从团团围住。
萧阆全身盔甲,骑马提槊走出树林,用马槊一指周绍德,冷笑:“原来是你这个叛贼!投降唐朝,还敢再来豫章,活得不耐烦了吗?”
萧阆一挥手,“给我拿下!”
“且慢!”
周绍德大喊一声,“不要动粗,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如果能见到萧铣,就算他被萧铣杀死,他也会因此为唐朝立下大功,泽被他的子女。
……
几名侍卫将周绍德推进了萧铣的房间,被侍卫们强行按跪下,萧铣眯着眼打量着周绍德,眼睛里露出嘲讽的笑意:“原来是周长史,别来无恙乎?”
周绍德哼了一声,一言不发,萧铣走上前打量他一下,又笑道:“看样子在唐朝混得不错嘛!比原来胖了,好像也变白了,难道关中的水土比荆襄还滋润吗?”
“是大唐圣上的仁德滋润,过得舒心,自然就胖了。”
萧铣脸色一变,冷冷道:“你是在讥讽我无德吗?”
“你有没有德行,你自己比谁都清楚!”
萧铣大怒,立刻喝令道:“拖下去拷打,问他和来护儿说了什么?”
几名侍卫如狼似虎般将周绍德拖了下去,不多时,黑夜中传来周绍德凄厉的惨叫声。
大约一刻钟后,萧阆匆匆走进来,躬身行礼道:“陛下,他招供了!”
“他怎么说?”萧铣回头问,他心中极为关心周绍德和来护儿谈了什么。
“他说他反复劝来护儿投降唐朝,但来护儿态度暧昧,提出了国公的条件,如果唐帝能封他为国公,他就会在条件最适合之时降唐。”
萧铣大怒,‘砰!’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骂道:“朕封他为郡王不要,居然要去当唐朝国公,他竟敢如此羞辱朕!”
……
虽然萧铣心中恨极了来护儿,但他却不露声色,来护儿和他的几个儿子掌握着梁军大权,他现在还不能和来护儿翻脸,一连几天,他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在等待着除掉来护儿父子的机会。
这天旁晚,相国岑文本从庐陵郡校粮归来,便立刻赶来见萧铣,“陛下!臣听说李孝恭率荆襄大军北上中原,荆襄留守兵力不足三万人,如此良机,我们不可错过!”
萧铣当然知道,来护儿几次表态,要求领兵西伐荆襄,都被他冷冷拒绝了,他怎么可能答应来护儿的请求。
一旦来护儿拿下荆襄,他的势力会更加强大,更难收拾,说不定,这就是他所谓条件最适合的时候。
现在对萧铣而言,拿下荆襄并不重要,重要是他如何夺回军权,上位者若没有军权,一切扩张都是极度危险。
“朕现在暂时不考虑西征,刚结束林士弘之战,应该先稳定住大局才对。”
“可是陛下……”
岑文本心中焦急,他还想再劝,却被萧铣毫不犹豫打断了,“朕有些累了,改天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