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成拨开晶莹而浓稠的液体慢慢潜下去，周围的光线正逐渐减弱，变得不那么晃眼了。

这必然是某种有机溶剂，他想到之前看过氟氮液体溶剂可以让浸润其中的哺乳动物呼吸里面溶解的氧气，这种液体无毒无味无色，溶解氧气的能力是人体的数倍，被吸入肺部之后氧可以在血液中扩散，而液体会迅速挥发。

不过他并不清楚外星人所使用的液体是什么，但肯定也是差不多的原理吧。

“为什么你们的储藏室要浸润在液体中呢？”方成发现潜水的时候居然连张嘴都没问题，口腔中充满了液体并不耽误说话。

在人类的想象中储藏室不应该是一个满是架子的大房间吗？

“这个设施是从空间发射到地球上的，液体可以保证里面的东西不受冲击，并且使得它在着陆和游走的时候不会‘倒置’。”

有道理，如果它有楼房一样的不对称结构，那落地的时候还需要调整姿态使其正面朝上。而各向同性的液体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等等，‘游走’是什么意思？”

“这个储藏室可以在地下移动，虽然我们一般是不会让它这样做的。”

“啊？你们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啊，就是让这个球的一侧吸收物质，从另一侧吐出来就行了，毕竟它的表面没有摩擦，所以也不会有耗散的热能或者阻力……可以了可以了，不用游了。”

方成这才看到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比人还高的黑色石碑，它幽暗而厚重，却稳定地悬浮在液体中。他目测了一下，这个石碑长宽高的比例大概是3:1:9。

他伸出一只手触碰了一下石碑，从手指尖传来一阵兴奋的情绪。

“用你的两个钥匙分别戳它一下。”

方成举起手中的两个方块，此时在石碑的映衬下它们显出了不同的颜色。

他一只手拿起其中一个伸向石碑，靠近之后钥匙被自动吸到表面上的一个确定的位置。看起来极为坚硬的碑体如同肥皂泡一样破碎了一小块，就和刚刚入口处半弧形一样。

那一块碎掉的部分中间出现了一个银白色的小铁环，大概像手镯一样的尺寸。方成伸手去够它，发现自己的手蜷起来刚刚能塞进去。

他收起来第一个钥匙，紧接着用另一个金属块触摸了石碑。

这次开箱出来的是一个中间开了个小洞的圆饼。它大概是瓶盖的尺寸，攥在手里刚刚好。方成用另一只手握住它，手心的皮肤接触到圆饼的时候仍然隐隐作痛。

“只需要拿这两个吗？”

“这两个就够了。”

你身体里的东西多得要命，但你用得上的少得可怜。

“我早就想问了……这个钥匙是什么原理啊，是可以说的吗。”

“这个方盒子内部是被场约束住的反物质等离子体。”

这是他们刚刚说过的。

“嗯，所以它才能稳定存在。”

“当钥匙接触流体门和寄存箱的时候，收到那两者表面场的激发，等离子体内部的反粒子能级发生跃迁，跳出了场的束缚隧穿了出来，和容器与大门表面的正粒子接触之后湮灭了。”

“量子隧穿效应……那就是说这个方盒子外壁特别薄，已经到微米乃至纳米的级别了？”方成想起来之前自学过这个最基本的量子力学原理，微观粒子能量足够高的话是可以穿墙的，不过只能穿一点。

“但是……隧穿出来的极少粒子对这个界面不会有什么大破坏吧……”

“这个破碎是表面张力所造成的，就和肥皂泡破掉一样，有一个点被破坏了其他部分会被牵拉着崩解，直到抵达表面的边缘或者受力平衡。”

方成大概听懂了，这个解释比他想象出来的酷炫外星科技要平易近人得多。

“那……那个门口为什么会自动愈合呢？”

“因为它的材料是光滑金属的一种，在你们的语言里它们好像是被叫做……嗯……我看看……啊，叫‘超流体’。”

超流体？氦-3吗？氦-3有那么大硬度？不对，氦-3不是温度很低的时候才有超流性吗？

“准确来说这种物质应当被翻译成‘金属超流体’，由于其完全没有摩擦，只收到张力的影响，所以会沿着固体表面不断向上攀爬，形成一个通道。”

方成回想起来刚刚下滑时候的惊魂一刻。

“那为什么和钥匙接触之后超流性质就消失了……因为温度吗？”

“没错，钥匙加热了表面，使其变回了有摩擦的超硬金属。”

“超硬金属……又是什么……”

金属的硬度能有多大……地球上的金属肯定是没有钻石硬的。

“简单来说就是原子的晶格结构和金刚石一样是正六面体的金属材料，它比你们星球上所有的东西都硬的多，所以只有用我们提供的钥匙才能打开。”

似乎非常合理，但是为什么正四面体晶格的金属会有稳定的键，而且还能产生巡游电子……方成觉得这样下去牵扯出来的问题会越来越多，便放弃了追问下去的念头。

“所以我现在怎么出去啊……”

没错，这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首要问题。

“你取出来的两个装置，一个叫做‘表面环’，另一个是电磁透镜。你可以依靠前者进行星球引力范围内的移动，不过现在你可以先浮到液面上。”

方成这才看见右手上的银色圆环发出淡淡的绿色弧光，在他的胳膊上漂浮了起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液体，可以清晰地看见周围的光滑发光内壁，要不是重力还能感知到人在这里是分辨不出来上下左右的。

他下意识地屏住一口气开始向上游，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可以呼吸。

“你们这里的氧气会消耗完吗？”

“会的，正常情况下我们的建筑物内部不会有任何氧化性气体，你现在呼吸的氧气是刚刚才制造出来的，等你离开之后它们会被主动吸收掉。”

方成从液面下探出头来，突然感到一阵钻心的凉意，那是由于他体表和呼吸道内的溶剂在急速挥发的缘故。

他抬头望向顶部，光洁无瑕的穹顶把他的脸拉扯变形，那张脸经过刚刚的沉浸式洗涤已经变得干净多了，但是伤口仍在渗出血丝。

“所以我现在要怎么出……”

他刚想问这个问题，手里的金属环突然横向拉长，变成了像半个甜甜圈一样的管状结构，而他的两只手分别进入了管的两端。那个半圆管的两头同时向前生长，包覆住了他的两根手臂，然后是整个上半身，最后覆盖住了整个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