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走廊漆黑一片，其实这座建筑与地面相交的位置附近本来就已经被怪物的影子完全遮蔽住了，艾碧水刚刚接近堆芯的大门时也花了一小会才让眼睛适应这个亮度。

推开大门走进的是核辅厂房。

在核电站运行的时候，头顶上方天花板上吊着的日光灯管应该是亮着的，而她现在站在几乎纯黑的走廊里只能隐约看见另一头应急出口的指示灯。

在室内她清晰地感受到整座建筑正在以很小的幅度快速抖动着，这个震颤通过天花板传到墙壁，再沿着墙壁传到她脚下，让她本能地想要逃跑。

在思想斗争了五秒钟之后，她深吸两口气稳住情绪，用有点发抖的声音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说道：

“嗯……能开灯吗？”

没有反应。

“请你开灯。”

没有反应。

“请打开照明系统。”

还是没有反应。

奇怪了，T-800在离开之前和她说过现在两个部分的语音交互系统应该已经都打开了，她身上的这部分表面环也是可以听懂人的说话的，自己平常也没什么四川口音吧？

确实没有，其实她连L和N都完全能分开，在老家算是普通话说得很好的人了。

她略一思索，正确答案难道真的是那句话？

“要有光。”

let there be light.

话音刚落她眼前立刻出现了一片幽兰色的不均匀发光场，那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光球或者光点，更像是一团漂浮在魔法森林中的晨雾。

那团不定形光源的末端在走廊里渐渐晕开，而靠近艾碧水的位置又会不断产生新的光场。在她想要伸出手触摸的时候这片薄雾就会散开，但是忽明忽暗的蓝色不论她怎么活动都一直环绕在身旁。

这不会是空气里的氮原子电离了吧，在核电站里面这样真的没危险吗？

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担心，但最后她还是鼓起勇气，开始向着走廊深处前进。

※※※

核岛内部本身能够用来建筑的空间就不多，所以也并没有过多的装潢，在里面向前走的时候视野上方满是裸露的钢梁和管路，偶尔在侧面的墙壁上能看到一些画着辐射标志的醒目警告牌。

“当心电离辐射（Ionizing Radiation）。”

虽然这里的氛围烦躁而吵闹，但是艾碧水每分每秒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接近了核岛的内层，而进到堆芯之前必须再经过一个更衣室。

正常运行的时候核电站的工作人员会在这里脱得一丝不挂然后穿上防辐射的工作服，甚至连鞋子袜子都必须更换，在向着控制区的更深层进发之前还必须从屋里的柜子上取一个电子热释光计量计待在身上，计量超了的话会报警的那种。

那个计量器和盖革计数器并不是一个，前者是探测辐射积累量，后者是探测环境中的电离辐射强度，但是在核物理领域都有运用。

俗话说得好，盖革一响，爹妈白养。

除此之外还需要戴上一次性的纸帽子和细纱手套，在进入之前对着标准穿着再仔细检查一遍。

不过现在她没有这个闲工夫了，而且还有外星科技的保护，所以她只是简单地检查了一下身上有没有首饰或者异物便直接走过了进入堆芯之前的第四道关卡。

入口的大门上清楚地印着RCA三个巨大的大写字母，那是辐射控制区（Radiative Controller Area）的缩写。

她穿过一层层房间，最后抵达了一个仅能让一个人通过的走廊，映入眼帘的是几道蓝绿色的厚重铁门，每一个铁门上都写着一串不同的字，那是核电站反应堆的编号。

“一号机组”、“二号机组”、“三号机组”……

艾碧水在铁门外逡巡了几秒，最终走进了中间的那道大门。

大门背后的管路和仪器数量明显比外层要多得多，整个墙面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垂直水平管道和铁盒子，还有被漆成纯黑的几个巨型铁架子，而天花板上面则分布着纵横交错的巨型钢梁。

这里的天花板比外面低，压抑的氛围扑面而来。

她在接着往里面走的时候注意到了墙壁上写着“核辅助区域”五个大字，这里应该已经有辐射了。

直觉告诉她，想要活命的话这里的设备一个都别碰。

她沿着指示牌走上了一串楼梯，看到了纵横交错的支架中一扇圆形的厚重铁门。

轻轻推了一下，推不动。

下一个瞬间一整片巨大的金属薄膜在艾碧水眼前的空气中浮现出来，把她周身包裹住之后再次变得透明。

她再次尝试着推了一下门，手直接陷了进去，紧接着整个人就像是崂山道士一样穿到了门的另一边。

这里的天花板比外面低得多，距离她头顶只有不到半米高了，身边已经布满了阀门管线钢梁，连落脚的区域都变得很狭窄。

此时此刻环境中的抖动和噪声都比之前剧烈得多，各种设备摇摇晃晃，随着节奏的起伏撞击着墙壁和地板。

距离堆芯只有不到十米了。

她艰难地爬上了摇摇晃晃的楼梯，用一只手护住脑袋避免和周围的零零碎碎发生碰撞。

这种狭窄的布满几何图形的空间，让她想起来之前系里组织去参观过的正负电子对撞机。现在看来似乎所有科学装置的内部结构，在美学上给人的感受都差不了太多，那就是粗粝、紧凑、规整、横平竖直。

她一边走一边感受到汗水从脸颊上滴下来，周围的环境温度已经很高了，这是因为通风设施已经完全失效，密闭空间里面产生的热量无法散发出去。

终于爬上了最后一截楼梯，她走上平台，看到自己的脚下就是浸泡在冷却液中的堆芯。这里的晃动已经非常剧烈了，必须死死抓住栏杆才能保证站着不倒。

她抬头向上望去，猛地吸了一口气。

原生体的腹部张开了一个幽深的洞口，周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发光纹路，强度很微弱却数量繁多的光点在其中游走着，跃动的节奏和整个建筑物震颤的节奏完全一致。

洞口周围伸出来几条灵活卷曲的触须，从冷却液中不断吸住一个个核燃料球送到洞里面，就好像用吸管在珍珠奶茶里面吸珍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