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大事了——”
周蔚从外面奔进来,惊得众人皆朝他看去。
宋怀瑾轻斥道:“还有什么事比谢南柯不招供更大?怎么总咋咋呼呼的?”
周蔚喘了两口气,“有!大人,拱卫司的囚车被劫了!”
“什么?!”
宋怀瑾惊得站起来,其他大理寺差吏和刑部之人听闻都围了过来,戚浔站在角落里,因早已知晓安排,反而是反应最慢的。
周蔚快速道:“拱卫司队伍走到东市之时,出现了十个蒙面人,还有人躲在暗处放冷箭想要劫囚车,结果连囚车都摸不着,很快他们都逃了,孙指挥使以为这就是陆家的全部安排了,便令韩校尉和巡防营的人都去追逃这十多人,他带着剩下一支小队,护送囚车往刑场去,结果到了长乐坊南边,又杀出了十来人,直接连人带囚车劫走了!”
周蔚口齿伶俐,等他一气说完,众人皆变了脸色。
宋怀瑾深吸口气道:“好计策!这可是拱卫司的差事,谁能想到孙指挥使调集了这般多人手,可陆家竟然准备了两波劫囚——”
周蔚又道:“听说场面混乱至极,那些人武艺高强,也未曾重伤拱卫司之人,反倒是用了火箭桐油,闹得动静极大,还弄了一辆拱卫司囚车以假乱真,让拱卫司失了最好的追踪时机……”
虽然早知今日劫囚有两番安排,但戚浔并不知细节,此刻周蔚说得眉飞色舞,戚浔忍不住走上前来,“那有何人被拱卫司抓住吗?”
周蔚摇头,“没有!一个都没抓住,拱卫司的猎犬在东市就全部出动了,可他们早有准备,用了许多香料布在东市街巷之中,以至于猎犬成了无头苍蝇,总带错路,反倒耽误了许多功夫,等发现不对,那些人早就跑得没影了。”
戚浔高悬的心瞬间落了地,一旁王肃道:“听你的形容,陆家这些仆从,像是训练有素的精锐,有勇有谋的。”
周蔚咋舌道:“正是,孙指挥使大概气死了,这会儿整个巡防营和京畿衙门的人都被他调集起来搜查,外头已经全城戒严了,不过今日当街围看的百姓太多,两次乱子,都已经被百姓们传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王肃问宋怀瑾,“大人,此事与咱们无关吧?”
宋怀瑾眉头紧拧,“按理说无关,但如今旧案或许与此番的案子有牵扯,囚车被劫,也不知陛下如何做想——”
傅玦已派人传话,说建章帝无意深查此案,再有劫囚车的变故,建章帝会不会直接下令结案?
当着众多人,宋怀瑾未把话说透,但他敏锐的意识到,此番劫囚车必定会令瑶华之乱旧案闹得更大,而那些劫囚之人并非凡俗,他们若成功潜藏下来,将来必定要掀起波澜。
朱赟蹙着眉头道:“陛下必定震怒,今日还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呢,这会子,许多王侯世家多半在准备入宫贺寿,只可惜太后今日的寿辰是过不好了。”
宋怀瑾摇了摇头:“随时关注动向便是,不是咱们的差事,不主动掺和其中,此时王爷必定也知道出事了,看看他如何吩咐吧——”
此时已近申时过半,宋怀瑾又带着人下了地牢,戚浔则落后一步看向天边金灿灿的斜阳余晖,她欢欣地想,明叔被成功救出,傅玦便可安心,等二更天傅玦从宫中出来,她便能知道明叔境况如何。
神容一振,戚浔脚步轻快的往地牢方向跟去。
……
城东私宅中,楚骞从外快步走了进来,“王爷,查问到了,的确如您所料,这是这几日凤凰池会馆西凉人的进出动向。”
傅玦接过冰冷的纸张,眸色越来越暗沉,林巍和楚骞对视一眼,二人的神色也是从未有过的紧迫,林巍忍不住道:“王爷,还有那幕后的凶手,如今一定也还活在世上,会不会是那凶手在作乱,会否是长公主和驸马——”
傅玦抬眸看向窗外,见日头西斜,他一边答话,一边在心底极快的谋算起来,“不,幕后的凶手不会相助,他只会要了明叔性命,怕更多旧人出现的人是他,他应该更希望当年逃走的人永远莫要回京,如此,旧事便无人揭发了。”
林巍咬牙道:“那他们到底为何帮忙呢?是李岑?前次发现有人跟踪过我们,但是未曾查到身份,莫非也是他们……他们是想……”
林巍说至此处,忽然恍然大悟,他更为焦急地道:“他们是为了找出到底是谁在谋划营救!若是帮着抓到几个劫囚之人,根本无关痛痒,还不如看看明叔最终被送了何处,如此才能查到更多证据!他们若是能悄无声息帮忙除去拱卫司暗桩,那此刻他们一定知道明叔在何处!”
楚骞艰难的吞咽了一下,“那是否立刻将明叔转移?只是眼下长乐坊到东市,衙门的人颇多,我们贸然行事,可能会暴露更多。”
林巍亦道:“现在动手,便是明晃晃的告诉那暗处之人,说是王爷在安排此番行动。”他又看向未曾做声的傅玦,“王爷,可还能想法子补救?”
傅玦站在窗前,夕阳余晖落在他肩头,却仍掩不住他周身迫人寒意。
孙律中计,明叔得救,看似大功告成,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终究也不够高明,补救之法不难,只需他立刻舍弃明叔,抹除一切与他有关的踪迹便可——
但到了这一步,如何舍弃?
明叔死,吕嫣与齐明棠的案子结案,拱卫司继续布下天罗地网追查今日劫囚者,而那藏在暗处的眼睛,不会令他轻易脱身,当年旧案的真凶,还坐在贵不可及的位置虎视眈眈,还有那无法逾越的皇权天威……
像漫漫长夜中本就艰难支撑的火烛又陷入泥沼,又像残兵老将落入万军合围的陷阱敌阵,傅玦顷刻间便看透这是个死局,屈从与退缩或许有机会苟且偷生,可苦苦蛰伏等不来真相。
若要付出代足够的代价才能达成所愿,那奋不顾身的,不该是他所爱所护之人。
傅玦瞳底晦暗无光,可他眉眼间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锐利,他迅速转身走向书案,提笔疾书,一边语气森严道:“有三件事要你们去做!”
傅玦几息间的变化令林巍和楚骞没由来的心惊,他们紧张地看着傅玦,不知他要做何打算。
“第一,立刻准备车架,我亲自送明叔出城,天黑之前安排明叔南下。”
林巍和楚骞立刻瞪大了眸子,“王爷——”
“第二,通知陈伯,一切按最坏的局势谋算,令所有人隐藏下来,你们从离开私宅起,不再随我左右,此后皆听陈伯之令。”
“王爷!这是为何——”
傅玦奋笔疾书,并不答话,等写满半张纸页,不等墨干便折起,他站起身来看着林巍,“将此份手书交给母亲,告诉她,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林巍的手在发抖,“王爷,卑职不懂——”
傅玦无暇解释,这时他眼底闪过一抹不忍,却又极快散去,他返身写下数字折好,又交代楚骞,“今日三更之后,将此信送去琉璃巷交给戚浔。”说至此,他看了一眼腰间玉牌,又一把将玉牌摘下,与手书一起递给楚骞。
楚骞和林巍跟随傅玦多年,皆是铁铮铮的男儿丈夫,但此刻,二人面上露出明显的慌乱,虽领了命令,脚下却分毫难动。
傅玦抿唇道:“兵法说‘置于死地而后生,置于亡地而后存’,你们跟随我多年,可曾看我失手过?”
楚骞和林巍眼瞳微颤,齐齐深吸口气,抱拳听令。
车架极快备好,傅玦只点了暗卫五人,果真不再让楚骞和林巍跟从,最后一丝余晖没入层云之时,傅玦的车架缓缓驶向了搜捕最严的长乐坊。
……
未时初刻囚车被劫,孙律并未立刻向宫中禀告,他不相信那么大的拱卫司囚车,会好端端的消失在坊间,于是立刻将韩越等人召回,挨家挨户的在长乐坊搜查,又搜了一个时辰之久,竟果真未得丝毫踪迹,孙律无法,这才将消息送入宫中。
此时已是申时末,永寿宫中,太后一袭盛装,正在和入宫的徐国公老夫人说话,今日是太后寿辰,阖宫喜庆,徐国公老夫人和太后说着府中趣事,二人皆笑意满面,但太后目光时不时落去门口,像在等着什么。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钱启安忽然白着脸从外快步而来,“娘娘,拱卫司有消息了!”
徐国公老夫人笑意一收,不敢多言,太后亦沉声道:“如何?”
钱启安咽了口唾沫,“拱卫司的囚车被劫了!”
太后脸色骤然沉下,却又克制着不曾大怒,只冷冷地问:“可抓住了其他人?”
钱启安摇头,“还不曾,世子还在带人搜查,说是眼下追逃最为紧要,等搜查完了,再入宫向您请罪——”
太后拢在袖中的手紧攥起来,终于怒不可遏地一把将榻几上的茶盏挥去了地上,“废物!拱卫司那么多人,怎么会丢了囚车?!还一个人都未曾抓到?!这样好的机会!这样好的机会——”
太后拍着桌案,发髻上的钗环随着她起伏的胸膛乱颤,下一刻,永寿宫上下宫婢太监皆跪在地上,钱启安擦着冷汗劝抚。
徐国公老夫人也赶忙道:“娘娘息怒,孙世子此刻虽是丢了囚车,可拱卫司寻人岂不简单?或许待会子便有好消息。”
太后深吸几口气,又凄楚地看着徐国公老夫人,“你知道哀家的心病,这么多年了,烨儿死的那样惨,若哀家百年之前不曾为他报仇,只怕死也不会瞑目。”
“我知道我知道,但不能急在一时,今日是您的生辰,这会子,乾德殿多半已经热闹起来了,陛下和皇后今年为您备了许多热闹,快莫要因此事不快。”
钱启安见状也道:“是的娘娘,陛下和皇后娘娘马上就来请您往乾德殿赴宴了……”
话音刚落,果然有小太监进门,“娘娘,陛下和皇后娘娘来了。”
太后深吸口气,这才平复了容色,钱启安连忙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好,没多时,建章帝与皇后相携而至,同来的,还有大皇子赵玥。
见着他们,太后露了一丝笑意,“早间都来请过安了,这会子皇帝怎还亲来?”
“今日是您的生辰,儿子自当来接您赴宴。”
建章帝继位不到六年,太后对他多有扶助,他对这个母亲便也颇为感激,他上前扶着太后手腕,亲自将太后送上了前往乾德殿的銮驾。
太后与建章帝銮驾同行在前,这时,太后才道:“皇帝知道拱卫司之事了?”
消息能送入永寿宫,崇政殿自然也会知晓,建章帝立刻道:“母后息怒,今日是孙律办差不利,晚些时候,让他来给您请罪,至于抓人,用些功夫,总还能抓回来。”
夜幕初临,后宫之中处处张灯结彩,比过年还要热闹喜庆,乾德殿方向已有宫乐传来,文武百官与各府上诰命夫人们,必定也都翘首以待了,太后不愿扫了兴致,叹了口气道:“哀家年纪越来越长,不知往后能否有这份心力,皇帝,你可莫要忘记长兄被谋害之仇。”
建章帝自然应下,“母后放心,儿子忘不了。”
太后满意了,等銮驾到了乾德殿之外,果然看见殿内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杨启福上前唱和一声,殿内百多人立刻下跪行礼,山呼万岁与千岁。
建章帝又亲自扶着太后进殿,等太后与帝后落座在主位,众人才起身。
火烛如柱,将殿内映得白昼一般,今日殿宇内外布置的极尽奢贵富丽,再加上百官与女眷们皆是锦绣华服,这寿宴便格外显得热闹隆重。
建章帝令众人落座,待宫乐再起,寿宴便算初开,但这时太后扫了一圈底下席座,狐疑道:“临江王怎么还没来?”
今日赴宴者,既有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又有宗室公卿,在这些人之中,傅玦做为大周唯一的异姓王,身份自是显赫,他的座席在头列,与长公主夫妇和诚王夫妻在一处,此刻他的位子空落落地,显得十分打眼。
太后如此一问,底下众人神色各异,孙菱左右看了看,忍不住道:“娘娘,今日我哥哥的差事出了点差错,傅玦哥哥只怕去帮忙了——”
傅玦领着刑部,要犯被劫走,他去帮忙也十分合情理,太后点了点头,也并未怀疑,可这时,同样坐在前列的西凉二皇子李岑却冷笑了一声。
太后寿宴,西凉使臣们自在应邀之列,李岑身份尊贵,席位在前,他这一声冷笑十分突兀,令建章帝都看了过来。
李岑笑吟吟地道:“太后娘娘,皇帝陛下,听闻拱卫司乃贵国最为精锐之衙司,在京城处斩一名犯人而已,怎还会被劫了囚车?”
殿中骤然响起一阵私语之声,劫囚事发得早,许多权贵也都知晓,但这是太后寿宴,没有人敢在这个当口提起此事,李岑如此,显然不安好心。
他此言多有嘲弄,还是当着太后和皇帝的面,如此简直是在打大周的脸,太后面色当即不好看,建章帝虽是不动声色,但今日是太后寿辰,岂容他放肆?
但他还未说话,吏部尚书姜文昌先忍不住,“二皇子不必惊讶,拱卫司虽是陛下直领,但底下人办差,哪有十全十美不出错的,二皇子在西凉素有勇武英名,不也败在了我们临江王手中?”
姜文昌此言并不为拱卫司开脱,更要用傅玦打压李岑,殿中生出几声嗤笑,几位西凉使臣面上挂不住,不住地给李岑使眼色,不许他胡闹。
李岑视若无睹,反而也跟着笑了起来,大周文武百官看见都是一愣,这时,李岑环视大周君臣一圈道:“听闻你们拱卫司处斩逃犯的次数不多,今日本皇子也派了几个侍从出去看热闹,这一看,竟无意之间发现了一件奇怪之事——”
他笑吟吟地看向建章帝,“陛下,我那侍从就在外头,不如宣他进来给大家讲讲?权当做太后寿宴上的一点趣味了。”
建章帝眯了迷眸子,他当然不认为李岑此行有何善意,但他一个西凉皇子,几番提起今日囚车被劫之事,难道他知晓了什么内情?
建章帝如此猜测着,正犹豫着是否宣召,便见杨启福从外快步入殿,他表情有些古怪,令建章帝生出不祥的预感。
“陛下,太后娘娘,临江侯夫人求见——”
此言落定,殿内众人甚至未曾反应过来,却是太后一愕,“你是说清澜?她入宫来为哀家贺寿了?”
杨启福立刻点头,“正是,不过夫人看着面色不佳,又说有急事求见,还、还抱着老侯爷的牌位。”
太后和建章帝对视一眼,皆是惊诧不解,太后道:“清澜早些年还常入宫给哀家请安,但自从傅韫当年那件事后,便深居简出极少入宫了,上一次见她,还是在两年前的除夕宴上……”
建章帝也觉古怪,心底不详的预感亦越发浓烈,他断然道:“让她进来。”
杨启福一声高喝,简清澜一袭素衣走了进来,和满殿衣香鬓影相比,她的月白裙袍好似丧服一般素净,而她手中抱着的,正是战死沙场的临江侯傅韫的牌位,她面色惨白,眼含憎恶与惊惧,显然不是来给太后贺寿的。
她沿着殿中艳丽的织锦华毯一路走至主位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开口,便是愤恨痛苦的嘶哑之声,“陛下,太后娘娘,臣妇是来自请死罪的——”
太后和建章帝吓了一跳,再看她连傅韫的牌位也抱着,更不明白她为何有此行,太后忍不住道:“清澜,你这是做什么?怎就自请死罪?傅玦呢?他为何不曾随你同来?”
“他不会来了太后娘娘——”
简清澜红着眼睛,一把将手中牌位砸在了膝前地上,“臣妇自请死罪,全是因这大逆不道的傅韫,和不忠不孝的傅玦——”
简清澜的话似晴天霹雳,惊得满堂色变,太后和建章帝怔愣住,便听简清澜咬牙切齿道:“臣妇今日才知,傅玦他根本不是傅韫的私生之子——”
……
二更不到,江默便到了琉璃巷。
戚浔迎他入屋,江默有些紧张地道:“你可知明叔此刻在何处?”
戚浔不解,“还不知,等王爷来了就知道了,兄长,是出了什么事吗?”
二人入屋落座,江默摇头,“那倒没有,人的确救走了,但是我有些不放心。”
戚浔松了口气,又为他倒茶,“王爷行事素来周全,兄长放心。”她将茶盏递上去,又忍不住道:“事到如今,兄长对王爷应当并无怀疑了吧?”
江默神色有些复杂,戚浔便感叹道:“此番王爷动用了许多人手,也冒了极大的险,若非真心实意帮我们,根本做不到这一步,真不知如何报答他。”
江默捧着茶盏,“他或许无需报答。”
戚浔一愣,还当江默知晓了二人情谊,但见江默容色肃然,全无探问之意,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她点头,“王爷行事,的确不求回报。”
今夜无星无月,门外风声紧啸,有落雨的征兆,戚浔听着风声,心底无端生出些不安,她坐不住,便不时起身走到窗边去看,生怕听不见院门被扣响的动静。
角落里的灯烛从明亮到昏暗,眼看着到了二更过半,巷子里仍安静如初,戚浔觉得不妥,转身对江默道:“王爷是去赴宴,太后寿宴之后应当不会留他吧?”
说至此,戚浔又摇头,“不一定,今日劫囚事成,说不定要让王爷和拱卫司一起追查劫囚之事。”
江默亦在想傅玦此刻在做什么,片刻后道:“或许真有可能,整个下午到晚上,孙律一直留在城南搜查未曾入宫,眼下巡防营和京畿衙门都在帮忙,刑部说不定也要加入……”
此言令戚浔微微安心,但等第三次需要挑亮灯花之时,戚浔有些等不住了,“已经快子时了,莫非有何变故不成——”
她心底惴惴不安,而好似为了应和她的话,寂静的琉璃巷中,此刻竟忽然响起了嘈杂的马蹄声,那声响来势汹汹,戚浔只觉屋内的地砖都在震动!
江默立刻将屋内的灯盏吹灭。
屋子里骤然漆黑一片,戚浔心跳的越快,江默轻声道:“我去看看——”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院门之处,刚从缝隙中朝外看了两眼,身形便僵了住,戚浔见状亦走上前去,待那阵马蹄声走远,连忙问道:“是什么人?”
“是禁军。”江默站直身子,眉头越皱越紧,“除非涉及皇室,又或者哪个文武百官犯了泼天大罪,否则是不会动用禁军的,他们此行,是往城南方向去了。”
戚浔心腔高悬,但还是道:“不会是与王爷有关,一定是出了别的事——”
江默眯眸道:“我去探探消息,你在家里莫要出门。”
戚浔欲言又止,但如此是最好的安排,她点了点头,江默很快闪身而出,再将院门关上时,戚浔便站在门后发起怔来,她还记得,昨夜进门后,傅玦的马车就等在外面,直等到她屋内亮起了灯盏方才离开。
但今夜傅玦失约了。
戚浔在院门口又站了一刻钟,门外的巷子里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她心跳的越来越快,终于,她走到院子角落里牵马。
她再等不下去,此刻只想直奔王府看看,她是大理寺差吏,若遇见麻烦可拿差事做借口,心思一定,戚浔出家门上马扬鞭,直往安政坊疾驰而去。
路上禁军和巡防营的士兵不少,戚浔只敢选僻静街巷,她过御街入安平坊,又沿着几条熟悉的小巷往安政坊赶,在距离临江王府一条街之处,择了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巷下马步行。
夜风呼啸,出了巷口便是临江王府正门,但刚走到一半,戚浔却听到了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她心底一凛,将马儿留在巷中,自己快步往巷口跑去。
半个身子刚探出巷口,戚浔便急急刹住了脚步,她震惊地看着在王府外围着的禁军,只愣了一瞬便撤回了身形——
有统领模样的人正在门口训话。
“继续搜!任何地方都不要放过!”
“太后娘娘和陛下说过,不必伤人,也不必为难侯府旧仆。”
戚浔靠着冰冷的墙壁,静默无声地僵愣住。
她没有看错,也没有听错,王府正门大开,禁军们手执火把腰佩刀剑,像是要将临江王府抄家了一般……
为什么?谁敢抄临江王的家?
无数的疑窦冒出,戚浔急迫到顶点,耳边只剩下夜风轰鸣声,凭她的聪明,该大概猜到出了何事,但她此时好似溺水之人,呼吸不畅,无法思考。
她再度探身,望着那些生人勿近的脸孔,甚至生出一股子孤勇,想要冒险探问,可就在她要迈步而出时,黑暗中一只手猛地将她拽了住!
“妹妹!”
戚浔被拽回巷子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江默的声音,她没想江默怎跟了过来,只立刻道:“兄长,王爷他——”
话未说完,戚浔看到了跟在江默身后的人。
楚骞站在夜色之中,从怀中掏出一物,郑重地朝她递了过来,“戚姑娘,王爷下午令我将这封手书和玉牌交给姑娘。”
戚浔指尖轻颤的去接,触摸到玉牌后,她辨出是傅玦随身带着的那一枚,这时“嗤”的一声,江默将火折子点亮,他眼眶满是血丝地望着戚浔,示意她看手书。
戚浔喉头梗住,言辞难达意,忙将手书打开。
信上只有寥寥几十字,字字墨迹力透纸背,又因墨渍未干,显得纸面不净,可以想象傅玦落笔时是何等紧急。
刚看了两行,戚浔如遭雷击一般愣了住。
而这时,远处王府外驰来几匹快马,有人翻身下马朝门口站着的御林军副统领元邴禀告——
“统领!在城门处等到临江王了!他独身一人回城了!”
元邴一听此言,立刻出门来,上马后又喝道:“我们去会一会临江王,不,现在应该叫他宁家世子——”
马蹄声嘚嘚远去,戚浔硬生生逼迫自己看完了这封短短的手书,因太过震惊,她的意识好似被剥离,只麻木地看向手中玉玦,片刻,又看向手书落款处,那用熟悉字迹写就的名讳……
璟为玉华,玉缺为玦。
戚浔默念傅玦的名字,忽觉一股酸楚涌至眼眶,她拼命忍住,可胸腔窒痛地厉害,又像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