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叔赵二婶儿夫妻灰溜溜地走了。
赵柯安抚赵建发一家, “大队肯定会公正,赡养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就按我说的, 该要抚养费要抚养费, 给够抚养费, 就答应栓柱儿哥回去。”
赵建发夫妻着急, “这哪行,栓柱儿是我们家的孩子了, 哪还能回去?”
赵栓柱儿也不太乐意。
“所以你们让人拿捏。”赵柯给他们出主意, “且不说他们拿不拿得出, 就算真拿出来, 以后赡养的钱,别的儿子怎么出,栓柱儿哥就怎么出,十五块钱, 做梦呢?同等的, 他们给别的儿子孙子什么,栓柱儿哥也有资格要。”
“大不了就是栓柱儿哥不去当兵,回他们家去,他们给别的儿子结婚、盖房子、分家……栓柱儿哥一样可以使劲儿要。怕什么,左右栓柱儿哥的人品在这儿,你们这么些年的感情也断不了, 还省了给栓柱儿哥娶媳妇的钱。”
六叔赵建发一向都不跟人闹矛盾, 踌躇:“能行吗?”
“穷得叮当响的老农民, 能有啥资产, 真要掰扯起来, 谁都落不着好,不过就是一个当兵的机会,没有这个机会还有别的机会。”
赵柯态度很明白,“你们得强硬起来,与人为善是与人为善,底线不能破。你们只要占住理,放下脸皮,这事儿根本不值得烦恼。”柏羏壹二0㈦
赵四爷听着不顺耳,不赞同:“赵柯,家和万事兴,吓唬吓唬,警告警告,老二他们不敢闹就行了,你咋能教着老六跟老二他们闹呢?”
“四爷,大队不是只有姓赵的,如果不能保持公正的态度和立场,怎么服众?”
当众被反驳,赵四爷脾气挂脸。
但赵柯就是不喜欢什么事儿都把私、情放在前头,也不喜欢和稀泥。
况且说是社章有规定,可以剔除合作社,但是得情节切实且恶劣,闹一闹,没发生实质损害,什么威胁全都是空话。
本来风声就紧,赚点儿钱都得小心翼翼,如果放纵他们,再多几个这种人,大队就不用干工作了。
赵柯不愿意等他们来试探,再去给教训。
必须得杀鸡儆猴。
至于怎么教训……
他们最想要的,最在乎的,不就是钱吗?
或许,还有那几个养在膝下的孩子?
三人从六叔赵建发家出来,赵柯直接表示她有话要说。
赵四爷捏着烟杆儿,有些情绪道:“说啥说,大队没私事,你们大队干部说去吧,我老了,说话不中用了。”
赵柯无奈,“四爷,老赵家好和咱们整个大队好,根本不冲突。我只是说,咱们不是普通社员,在村子里越有影响力,越不能歪屁股,否则风气都得坏了。”
赵四爷耍起性子,“啊,我让大家各退一步,是歪屁股,害村子风气坏了,是吧?”
赵柯:“……”
她惹恼了人,老爷子脾气上来,讲不通了。
赵柯看向赵新山。
赵新山叹气,“四叔,赵柯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新河他们夫妻干这事儿,说是赵家的家事儿,可处理不好,传到村子里,坏咱们老赵家的名声,我和赵柯以后在大队也没法儿让人信服。”
于是,三人挪到了大队院儿里,坐在房檐下说话。
赵柯想让大队在安排工作的时候,直接给赵二叔一家“惩罚”。
赵四爷一听赵柯的打算,当即反对:“不行!还说你们当干部,不能歪屁股,要坏风气,你现在这是要干啥?这不穿小鞋吗!”
赵柯不否认她这个提议是“穿小鞋”,但是有些事情,非要说明白就没意思了。
“大队长姓赵,老赵家的人在村子里,没占便宜吗?地里的活儿有轻重,一个人工分多少,偷不偷懒,要不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秋收分粮……哪儿不能掺水分?这些,咱们心里头不都明镜的吗?”
各村的大队长在村子里权力大,跟土皇帝一样,赵新山算是好队长了,有时候都免不了偏向亲戚。
村子里的社员都清楚,大家伙甚至习以为常。
算是潜规则?
但赵柯直接戳穿,不说赵四爷,连赵新山面子上都有些不好看。
“我知道我也算是既得利益者。”
赵柯平静地说:“就事论事,二叔二婶儿这事儿,做的就是不对,影响就是很坏,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以后能长记性,不会一次又一次干坏事儿。万一哪一次真的坏了大队的事儿,后果谁承担?对付赖人总要用点儿赖法子。”
赵四爷质问:“再不对,还能赶尽杀绝是咋地?那也是你长辈,当初你姐受欺负,你二叔他们家一起去讨说法吗?”
“我从来就不是要赶尽杀绝,我是要给所有人立规矩。”
方法只是方法,最重要的是结果。
赵柯不是贪权滥用的人,她也不担心在她之后,有人用相同的手段滥用权力,欺压农民。
谁都不是傻子,如果被“惯”坏了,根本不能无限度地容忍欺压他们的人压在头上。
所以赵柯一直说,他们这种在村子里有影响力的人,必须得立场公正。
“我想帮大伙儿脱贫,也得大家拧成一股绳。今天,二叔二婶儿看栓柱儿哥要当兵,眼红,闹一场;明天别家的谁看邻居多赚几个工分,不服气,再闹一场;是不是后天,谁家赚得钱多了,就都能去抢?”
“永远有人赚得多,有人赚得少。闹事儿的成本太低甚至根本没有成本,才会不断助长他们的气焰。”
赵柯强硬道:“这种风气,绝对不能纵容。”
对就对,错就错,黑白分明,是非分明,规矩的存在才会有约束力。
赵柯这段时间,确实帮着村子里一步步向好,她的话,也很有说服力。
赵四爷不是不清楚道理,只是,“都是亲戚……”
赵柯:“适时扼制不良势头,才是和睦发展的前提。”
赵四爷:“抬头不见低头见……”
赵柯:“树不修理不直溜,小事不约束,大事后悔莫及。”
赵四爷:“闹大了,新河家的几个孩子以后在村子里咋见人?”
赵柯:“二叔家的几个堂兄弟要是讲道理,反过来约束父母,在村里还能得个明辨是非的好名声。”
赵四爷:“……”
根本说不过她,让她一说,道理全在她那儿。
其实,赵二叔家的几个堂兄弟都是既得利益者。
不过深究那些没什么意思,重要的是结果,有的时候,论迹不论心,只要约束得当,引导得当,他们就可以是明辨是非的人。
赵柯低声撺掇:“我当这个坏人无所谓,到时候四爷你唱红脸,出面劝劝堂兄他们明事理,再两家说和说和,这事儿才算是过去……其实都是亲戚,处好了,以后有难处,谁会冷眼旁观?二叔二婶儿他们想不明白,正需要长辈帮着理顺。”
赵四爷顺着她的话,越想越觉得确实有道理,抽了几口烟,勉为其难道:“你要是早这么说,不就明白了,行吧,就这么干吧。”
老爷子舒坦了,拎着烟杆儿回家吃饭。
随后,赵柯和赵新山商量怎么作出些“惩罚”,既教训赵二叔一家,又让村子里其他社员警醒。
那这“小鞋”就不能穿在暗处,得明明白白的让大家伙都知道。
最近活儿不少,正常日常上工,正常给工分,而额外安排开荒,大队为了安抚大伙儿的情绪,都是额外给工分。
今年本来就受灾,大队给出的工分还远超过去年,承担的压力不小。
都是为了降低社员们对涝灾的恐慌,为了提高社员们的生活水平,为了大队的发展……
确实不能放纵拖后腿的行为。
赵新山道:“白脸不能让你一个人唱,这是大队的决定。”
赵柯听他的。
两人谈完,分开,天已经暗了。
赵柯原本想去傅知青那儿看看陈三儿,也暂时打住,先回家。
余秀兰在锅里给她热了饭,边端出来边说:“栓柱儿这事儿咋解决?赵老二他们夫妻办这事儿也太磕碜了。”
“大队不可能放任他们闹事。”
余秀兰摇头,“可不好解决,要是死皮赖脸,能拿他们有啥办法。”
赵柯拿起筷子,“除非他们不想在村子里过了,否则低头的不会是我。”
赵二叔赵新河家——
赵二婶儿越想越不服气,“我就不信,她赵柯还真能在赵村儿大队做主了?”
儿子儿媳妇全都聚在这儿。
赵柯的话,他们都知道了。
二儿媳刘婷碰了碰丈夫,二儿子赵永刚愁眉不展地说:“万一呢?赵柯不是刚当妇女主任那阵儿,她现在在村里说话好使。”
老五赵永军实际年龄比赵栓柱儿小两岁,但是结婚早,忍不住嘟囔:“我要是不结婚,没准儿也能报名当兵。”
赵二婶儿没好气道:“你自个儿急火火地要结婚,要娶媳妇儿,怨谁?”
她一直不咋不满意小儿媳妇张小艳。
张小艳还面团似的没长开,低头噘嘴,心情不好。
赵永军搭兄弟似的搭媳妇儿的肩,没心没肺地说:“我就想娶媳妇儿。”
赵二婶儿白他一眼。
赵永军不怕她,直说:“栓柱儿都过继出去了,你们搞这些事儿干啥?不够丢人的。”
“我和你爹都是为了谁?”赵二婶儿气恨地瞪他一眼,“房子倒了,重新起不得花钱,你们谁拿?”
大儿媳秀香附和婆婆,“是啊,爹妈也都是为了咱们。”
二儿媳刘婷和三儿媳周雪莲都有些不舒服,他们都分出去单过了,拿肯定是大哥大嫂拿,跟他们有啥关系?
好处捞不着,坏处他们甩不掉,最得不偿失的就是他们。
而赵二叔赵二婶儿还不死心,“我自己亲生儿子,天王老子也管不着,他就得孝顺我们。”
几个儿子儿媳面面相觑,没太坚定地反对。
到底是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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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二赵新河家和赵老六赵建发家因为栓柱儿当兵,闹出来的这点事儿,都没过夜就传遍了村子。
前后邻居隐约听到点儿,没听清楚具体咋解决,其他人去跟赵建发家打听,也打听不出啥。
大家伙都在猜测,赵建发家是不是要吃了这个亏,私底下还在嘀咕:“儿子还得是自己的,不能白养别人的。”
赵柯没关心那些闲话,早上抽空去了一趟隔壁。
陈三儿正在做饭。
“赵主任。”林海洋喜滋滋地说,“没想到陈三儿还会做饭,我和傅杭可赚到了。”
陈三儿解释:“村子里小孩儿几乎都会做饭。”
赵柯看他挺平和,笑着关心了两句。
傅杭的房子,隔了两间屋,原本傅杭和林海洋一人一间,陈三儿昨晚上过来,就跟林海洋住一起。
陈三儿会做饭,傅杭和林海洋就请他帮忙做饭,三个人某种程度算是各取所需。
傅杭和林海洋不会听信流言就对人有偏见,他们对陈三儿的了解都来自于眼见,看见陈三儿是什么模样就是什么模样。
所以能发现优点。
这样的环境,对陈三儿有益。
赵柯想到此,再次向傅杭道谢:“傅知青,陈三儿的事儿,谢谢你。”
傅杭摇头,“陈三儿在这儿,也帮了我和林海洋很大的忙,你不用道谢。”
赵柯也不客气太多,转而问起水车。
傅杭道:“我打算过两天立到河上,水还有点儿大,可能得多安排些人。”
赵柯点头,“行,我记得了。”
大队长负责统筹社员干活,赵柯晚些转达给了赵新山,赵新山照常安排人上工。
而赵二叔赵二婶儿早上来上工,观望了一会儿。
赵柯没出现,赵新山也该咋地还是咋地,赵建发他们一家还全都避着他们。
村里人倒是时不时瞅两眼,好像嘀咕他们啥呢,可瞅两眼嘀咕嘀咕又不能掉皮,对他们啥影响没有。
两人就觉得,赵柯就是嘴上说说,根本拿他们没办法,不由又膨胀起来。
不过下午,赵新山点去开荒的社员,没有点他们一家子。
赵二叔赵二婶儿没当回事儿,他们家其他人也都没当回事儿。
开荒的活儿,从开始就是轮换着干,很正常。
赵二婶儿还到赵建发夫妻和赵栓柱儿跟前说:“我告诉你们,孩子是我生的,外人就是管不着,你们最好想清楚了。”
赵建发夫妻压着火,照着赵柯的话回复她:“想让栓柱儿认你们,就把抚养费还回来!”
赵二婶儿没想到他们会突然硬气起来,但很快就猜到赵柯在背后出主意。
她一点儿不怕,还想拿捏他们,“别跟我说那些,我们没钱,你们要是不想栓柱儿的前途没了,就给钱!”
赵建发咬着牙道:“你们亲爹娘都不管孩子前途,我们养父母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可以了,栓柱儿心里肯定明白好赖。”
赵二叔赵二婶儿有些懵,不知道他们家啥意思。
赵栓柱儿告诉他们了:“你们不是想要我吗?我这就跟大队还有老赵家的长辈们说,我回去。”
他回来,那津贴不就全都是他们家的了?
赵二叔赵二婶儿面上露出喜色。
他们凑到一块儿说话的时候,村子里其他人就在看热闹,越聚人越多。
“我不当兵了。”
赵栓柱儿当着大伙儿的面,继续说:“你们想要我,正好,我回去,你们出我结婚的房子、钱粮。我兄弟他们有的,我必须都得有,你们要是偏心,我就赖在家里让你们养!你们要是不偏心,我就一起孝顺你们和我爹妈。”
“凭啥!”赵二婶儿气得肝疼,尖叫,“凭啥我们拿钱养赵老六他们!”
赵二叔更是脸黑的像块儿炭。
他们其他几个儿子儿媳听到动静,也都赶过来,听到这里,哑口无言。
周围的社员瞧着他们这样,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这不挺好的吗?儿子回去了啊。”
“就是,栓柱儿多孝顺。”
“亲生儿子,出钱结婚盖房子不是应该的吗?”
“对!”
赵二婶儿骂他们:“哪有你们的事儿!闭嘴!”
随即,她又指着赵建发夫妻骂:“活该你们没儿子,黑心烂肺……”
赵栓柱儿挡在赵建发和罗红霞跟前,沉闷地说:“我就是我爹娘的儿子,啥也不用说了,找四爷和大伯来吧,把我户口转回去,抚养费以后从你们分红里扣给我爹娘。”
他说要回去,一口一个“爹娘”叫的却是赵建发夫妻。
赵二婶儿气得眼冒金星,冲上去就要打他,“不孝子!天打雷劈!”
赵建发夫妻一看栓柱儿挨打,赶紧上前去护着他。
周围看热闹的社员也连忙上来拉住赵二婶儿。
一时间闹闹哄哄的。
这时候,赵新山才走过来,等到他们消停点儿了,直接说:“大队不是胡闹的地方,以后开荒的活儿,赵新河一家都不用去了,好好反省。”
“大队长?!”
赵二叔赵二婶儿不敢置信。
他们的四个儿子儿媳也全都惊大双眼。
五儿子赵永军本来就心直口快,现在直接指责:“闹啥啊?非得闹得一家子不得安宁!栓柱儿哥过继出去,就跟咱家没关系了!你们明不明白!你们为了别人家的钱闹,就是嫌我们几个养在膝下的儿子没本事!”
另外三个儿子脸上五颜六色,也顾不上心里被五弟戳得难堪,纷纷劝说父母别再找事儿。
嫌开荒累,没人嫌工分咬手。
大儿媳秀香那些小心思也收起来,表态反对。
更别说另外两个儿媳妇,不满几乎要写在脸上了。
赵二叔赵二婶儿夫妻一下子孤立无援。
赵新山却丝毫没有改口的意思,“大队有大队的规矩,给你们留脸面你们不要,有啥结果都自个儿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