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柯和宋文瑞坐在她屋子的房檐下, 一人一棒苞米,啃。
刚过秋分,早苞米刚掰下来,正是最新鲜的时候, 大铁锅煮出来, 咬一口香糯软甜。
宋文瑞跟赵柯分享了他的心路历程。
不管是对宋明杰的怨恨, 对宋卓的嫉妒, 还是对王英慧的新态度,赵柯都耐心倾听。
“我跟我娘说, 要养好身体, 我慢慢长大能更好地照顾她了, 我会读书有出息, 让她吃不到苦,将来比宋卓的妈妈还要年轻漂亮。”
宋文瑞笑眯眯地说:“我娘很开心。”
人都会衡量利弊。
任何一段关系,跳脱出感情的左右,冷静地审视, 处理起来就会容易很多。
但这一步, 往往极难跨越。
魏如月是这样,宋文瑞也是。
人的需求有不同的阶段,宋文瑞有强烈的情感需求,王英慧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太需要亲人,他太害怕失去亲人, 所以他们的母子关系由王英慧主导。
如今, 王英慧依旧是他血脉上“唯一”的亲人, 未来很长时间依旧会是母子相依为命, 但宋文瑞扭转了思维, 发现了真正害怕失去、急于掌控的人是母亲,母子之间的感情供需关系就会重新排列。
赵柯想,他可能还需要一个确切地结果。
郑美珠一家四口前一天到家,第二天就找宋明杰离婚。
宋家赔给宋文瑞一千块钱,家底全掏空了,婚房是郑美珠的,跟他没关系,他就算惦记过也知道要不到。
宋明杰有了下家,也急着离婚,不过他长了个心眼儿,口头说不要抚养费不行,得有协议。
郑美珠已经知道父亲做的事儿,不想跟他掰扯孩子的抚养费,只要拿到两个孩子的抚养权,顺利离婚就行,就签了个对双方都有“保障”的协议。
宋明杰装模作样地惋惜了一下他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就痛快地办了离婚证明。
然后不到半个月,就跟新妻子结了婚。
新妻子二十九岁,父母双职工,有几个兄弟,都有工作,大哥还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单看家庭条件不差郑家多少,能拿出三百块给宋明杰,很正常。
结婚之前,宋家父母和宋明杰都很自得,离了郑美珠,还能找到这么好的人家,是宋明杰有本事。
但俩人结婚第二天,新妻子就暴露了本性。
宋母让新媳妇给一家人做早饭。
“做早饭?!笑死了,我凭什么做啊,我跟他结婚可不是来你们家当保姆的。”新妻子颐指气使,“我饿了,你们快去做!”
宋家人震惊。
宋母骂她一句,新妻子上去就给她一巴掌。
宋明杰发火,教训她。
新妻子直接就跑回娘家,召来娘家兄弟,揍了宋明杰一顿。
宋明杰要离婚,新妻子的家人当然不允许。
于是,宋家鸡飞狗跳的日子开始了。
新妻子脾气极其差,什么家务都不干,还大手大脚,挣点儿钱全花在自个儿身上,从来不为家庭不为丈夫考虑,是个极度自私的性子。
宋母做好饭,新妻子挑三拣四,嫌这嫌那,吃完饭一撂筷子,就穿着漂亮的衣服出门玩儿。
宋家全家都得供养她,家务宋母干,还得给儿媳妇洗衣服。
她拿着宋明杰的工资烫头买衣服买化妆品吃吃喝喝,不给?不给就闹得他们全家都不消停,家里闹完就在家属院儿闹,再不如意,就要去单位闹。
宋家人欲哭无泪,后来才知道,她之前有过一次婚姻,对方条件很好,婚后受不了她,不到三个月,就强硬地离婚。
之后娘家请人介绍了几个对象,那几家从认识的人中听说她的作风,都没成,再后来也没人给她介绍对象了。
她在娘家,娘家人也烦。
而宋家人永远不会知道的是,郑父牵线,双方一拍即合,帮她“找”了宋明杰这么个有稳定工作,没有其他负担,娘家还能压制住的长期饭票,怎么可能让他们再离婚。
三百块白掏吗?
他们必须锁死。
宋文瑞知道后反应很平淡,父亲有新家庭,过得“幸福”,他们母子就都放心了。
宋文瑞现在是个母亲虽然身体不好,偶尔会有一些小烦恼,但有钱慢慢长大的快乐的小学生。
·
赵萍萍比预期中回来的还要晚一些。
郑家人刚走没多久,赵萍萍就打电话回公社,告诉赵柯一个信息:省城那边儿要优培、优养本地特色种猪,打算扩大原有肉联厂的规模,打响本省肉制品的名声,外销出省。
赵柯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国家要发展经济,不止养殖业,各行各业都蓄势待发,谁先抢占先机,谁就能在未来占有一席之地。
赵村儿大队不可能放弃农业,专门养猪。
事实上,目前全国任何一个大队都不可能放弃农业。
而在彻底机械化之前,现在的赵村儿大队养一百头猪,就已经是当下能够承受的最高体量,没有能力再扩大规模。
如果想要抢占先机,绝对不能守成,也不能吝啬。
赵柯的志向不在一个赵村儿大队,她想要更多的人富裕起来,赵村儿大队实力不够,就集合整个双山公社的力量,有机会插一脚,必须插进去,努力让养猪成为双山公社农业之外的另一个产业支柱。
为此,赵柯跑了一趟县城养猪场,又跑了一趟省城,跟县养猪场里合作,以县养猪场、赵村儿大队以及县内散猪将近四百头猪,跟肉联厂拿到了一份供猪合同。
合同里,按照当下一头猪的成熟期,他们后年年中交猪的数量必须达到一千头,双山公社则必须达到四百头,才会有后续的合同。
合同拿下来,就是开会。
赵柯回村儿第一件事儿就是问赵萍萍,能不能参加。
赵萍萍斩钉截铁地告诉她:“能。”
赵柯道:“那你回去准备一下,跟家里也沟通好。”
赵六叔夫妻俩得知赵萍萍刚回来没安生养几天胎,又要去公社开会,都很反对。
罗红霞避着在外头干活儿的女婿马盛,劝她:“你都这么大肚子了,养胎要紧,万一累出个好歹,咋办?”
赵萍萍却道:“村里妇女不是一直以怀孕还照样儿下地骄傲吗,我这也不是下地干体力活儿,为什么觉得我不行呢?”
罗红霞一滞,无奈道:“夫妻过日子不能这样儿,一走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回来,又要走,就算你男人支持你,你也得考虑考虑他和你婆家的心情吧?”
“不是一回的事儿,以后这不没完没了吗?”赵建发也道,“马盛一个人在家陪丈人丈母娘,外人咋想,他心里咋想,不真成倒插门儿了?况且你再要强,也不能总跟丈夫一分开就没个时候,这日子能长远吗?”
赵萍萍看着外头任劳任怨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坚持:“我得去。”
“你咋这么倔呢。”
赵萍萍反问:“怎么能不倔?”
赵柯为什么没直接体谅她,让她在家养胎?
赵萍萍肚子平坦地出去,回来肚子已经七个月,这期间她一个人在首都学习,当然很辛苦,家里头都很担心,也提过让她不行就回来,可先天条件没办法改变,如果她因为怀孕了,就退出培训,或者再换一个人耽误了培训时间,或者因为怀孕就理所当然地懒惰,会给别人留下什么印象?
妇女就得待在家里,妇女不如男人方便,妇女不行……
口号喊“妇女能顶半边天”,妇女真的顶半边天了吗?
这次培训,只有三个妇女,赵萍萍发现怀孕并且决定排除万难完成培训,另外两位女同志给予了她很大的帮助,因为她们三个都是跟人挤破头走过独木桥,才走到首都去。
妇女们的前进本来就很艰难,她们得到了难得的机会,再因为自身的原因退缩,那不是断其他妇女后面的路吗?
赵萍萍不能这么自私。
“萍萍姐,你也不要这么沉重,好像我们肩负着多大的重任似的,凭白给自己压力。”
赵柯得知她的想法,笑道:“妇女一定要平衡家庭,是社会层面给妇女的压力和歧视,但压力和歧视又不仅仅是妇女才有,换个角度想想,如果工作是一张考卷,家庭就是另一个科目的考卷,最熟悉最了解的男人是其中一道难题,选择攻克它还是选择跨过去,目的是为了得分。”
“而考出好成绩的目的,又是为了不断地步入到人生下一个更优的阶段,附加题得到的加分成就,就是意外之喜了。”
“大家都在答题,对我们的要求更高,不就是在给我们创造磨砺的机会,让我们更有韧性,能力更全面,生活和工作中更游刃有余,未来获得更多机会吗?”
“你也需要一个稳固的支撑来帮助你不断前进,倔强很有必要,解题方法也不是只有一种,总有办法调和,你是回家了软一软,哄一哄,还是讲清楚利害关系,夸奖、鼓励他一起进步……去说去做嘛,哪有什么身段是放不下的,总好过以后留下遗憾。”
无论是扔过来的石子,还是早就存在的硌脚石,赵柯都要拿来铺路,可铺路不只是为了赶路,还为了看沿途的风景时不颠簸。
领路人心态尤其影响跟随的人。
人在成长的路上,难免会因为认识世界感到不平。
赵柯一贯都是用一种积极向上、乐观轻松的心态在往前走,努力了,得到了就有收获的快乐,得不到,就有勇敢的快乐,就算不想努力,也有懒惰的快乐。
每个人人生的答卷本来就不一样,再不济,还有卷面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