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阿云之前所设想, 沼泽的确是越靠近聚落的方向越浅,现在她的手稍微朝水中深入一些,树皮桨就能触碰到厚厚的沼泥。
陆地呢?还没有陆地吗?阿云伸长了脖子朝前看, 水已经不到半米深了,为什么还是没有陆地露出来?
此时她浑身已经使不上什么力气了, 划水地动作也越来越拖沓,两只手掌因为长时间泡在水里有点泛白发肿, 脚踝也因为泡水有些刺痛。因为过度运动额头变得通红。加上之前左边的胳膊上还被虫子挠出了许多血痕,阿云觉得自己现在还能保持匀速前进完全是奇迹。
肚子也很饿……感觉吃下去的东西瞬间就会从胃里消失,虽然腰包里面还有一些食物, 她也不敢一口气吃完, 现在自己没有多余时间去收集食物, 只能忍着肚子饿。
挥动双臂不停朝前,现在胸腔处因为之前在水下与虫搏斗时呛了水, 同时应该也呛入了些奇怪杂物,总之呼吸如果过于猛烈,胸腔和鼻子内部就会有种奇异的疼痛感。
总之状态就是非常糟糕,可奇怪的就是即便糟糕,她也还能动弹。
“阿云,好厉害!”耳边一直能听到提索的声音, 她就这样幻想着,一边咳嗽一边朝前划桨。累到极致后脑袋中想法也变得非常简单, 她甚至不再担心提索会不会死在洞窟里面, 因为她的大脑中的某一部分已经停摆了。
快前进,快前进, 抵达聚落找人拿到药或是问到办法,立刻返回……治好提索后大吃一顿睡大觉。这是阿云脑子里面目前正在运行的程序, 非常的简单也非常的没有人性。
她现在都已经拒绝去思考自己返程会有多么痛苦了,反正咬咬牙好像就可以过去。
目前所处的地方应该离聚落不远了,最多3个小时应该能赶到吧?之前阿云姑且用脚丈量过洞窟到聚落的距离,粗略算来单程应该在10公里左右,现在她应该已经前进了有7公里。
时间应该是下午5点左右,天空中的亮光越来越少……幸运的是雨变小了,不像之前离开洞窟时那样疯狂朝下砸落,不过因为越来越靠近高地,泥沼水面上多了更多杂物,甚至偶尔能看见生物已经被泡涨泡烂的尸体。
这个区域的气味也变得非常难闻,泥土的腥臭味,尸体腐烂的味道,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恶臭味道充斥在周围,倒是真的有了点沼泽的感觉。搅动沼泽水时发出的声音不再是之前那样清亮的水声,变得更为厚重浓稠。
因为水体不够,水面杂物也很多。木筏的速度大大下降,这让阿云心急如焚,她只能不停用之前捡到的长木棍扫地般清理木筏前的水域,每扫一次她都会停下来喘好几口气,大喘气又会带得鼻子与胸腔开始痛,一痛她就会开始咳嗽。
妈的,这还不如让我直接死了。阿云咳得双目暴凸,总感觉再用力几下眼珠子就会掉出来了。
这波咳完后,她丢掉了手中的树皮船桨,也不划水了。从水里捞起来两根还算长的树枝,稍微休整了一下它们的形状就开始撑船,两根棍子交替撑船,就像滑雪一样。
这要比划水更用力,可为了速度阿云只能继续命令自己无视爆酸的手臂。开始撑船前行后她就不再需要清扫前方水域,木筏会直接撞开继续朝前。速度又再次提了上去。
终于,朝聚落方向继续前行大约一小时阿云看到了沼泽的边界,陆地出现了!
她用尽力气奋力朝岸边划去,大概离岸还有两米远时,阿云轻轻滑下木筏,此时沼泽水位能堪堪淹没她的小腿肚,沼泽底非常软烂,稍微用力应该就会陷进去。阿云只能手忙脚乱重新爬回木筏上,老老实实划完了最后两米。
虽然说是陆地,但阿云一脚踩上去后还是会朝下陷个几厘米。泥土被雨水软化得厉害,表面的植物已经全部淹死,混入泥浆中失去了原本的面貌。
她本来打算跳上陆地,将木筏放到远离水的地方保证下次回来还能找到,可双脚踏上泥地后,整个人唰一下软了下去,趴在地上无法动弹。
泡太久水了,她的双腿现在完全失去了知觉。
“呃啊…………”阿云趴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声音,她努力蹬弄双腿试图找回知觉,可每动一下就会迎来剧烈的触电感,整个腿都在发胀。阿云难受得在泥浆中蠕动。
大概趴在地上折腾了几分钟,她的双腿才终于找回了感觉,显示膝盖撑住地面……慢慢蹭了起来。此时的阿云就像是才学会走路的新生儿,在柔软的泥土表面迈着面条一样的步伐。
她花了点时间才将木筏拖出沼泽,放到了不远处一丛已经枯竭的灌木丛旁边。接下来先是补充体力,吃掉了点东西,然后就开始辨认方位。
阿云认为这里应该是聚落大门的正南方,从树木的形状及布局来看……
非常近了,没有问题的。阿云拿起刚才的木棍船撑当做拐杖,支撑着自己的绵软身体朝前方走去。
按照原本设想,上了岸她就要一路向聚落狂奔……还是想得太好了,她现在能在这一片泥泞中走路已经算不错,不提身体情况,这一脚一个坑的地面比沼泽好不到哪里去。
某些地方甚至就是一潭泥水,阿云差点踩空整个人陷进去。在极度难走的地方她就会整个人趴下来,像蜥蜴一样拽着拐杖朝前。
无论如何都不能停下来,除非她忽然猝死在地上。
现在燃烧在木屋中的柴火堆一定早就熄灭了,但那厚厚的兽皮一定程度上能给她提供时间,大概多久呢?一天?一天半?
她趴在地上,卑微地抬头看向天空。已经快到晚上了,沼泽那边一旦进入夜晚会有多少生物在水下活跃?
要在聚落等到日出再返回吗?在地上爬行时阿云才开始思考返程的问题,她应该可以在聚落附近尽快做一个更大更坚固的筏子,然后……是的,聚落中的人到了雨季会闭门不出,那么她应该是有办法偷到火种的。
也不对。聚落中一切都是未知的,她能想到的返程最佳情况,就是她顺利拿到了可以缓解提索症状的药物,然后在聚落的材料厂制作一个更大更坚固的木筏,在上面绑上火炬,然后做一个更大的船桨,这样她就可以连夜赶回洞窟。
而最坏的情况就是她付出了所有努力,但什么都拿不到……
“咳咳……”阿云咳嗽着,艰难从地上撑着拐杖站起来,朝前挪动。她得尽量规划返程的事情了,如果真的发生了最坏的情况,没能拿到药物,那也要立刻返回洞窟。
周围的树木逐渐开始稀疏,泥地中出现了一些非常眼熟的防兽围栏。她杵着拐杖一脚深一脚浅,远处那眼熟的高大木墙也自雨幕中逐渐显现。
快到了,快到了!阿云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因为此刻精神状态不好身上也有很多脏污,她的笑容显得异常恐怖。
没想到自己真的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抵达了聚落,这趟用时是之前的一倍多一点。
不过等她步履蹒跚走到聚落那扇高大木门前时,天就完全黑了下来,周围只剩下了雨声。隔着木门她听不到聚落内有任何声音。
“帮帮我!!!”阿云双手按在木门上,试图推开……但自然是不可能的,木门从内里锁上了。她只能开始敲打,可是厚重木门几乎将她捶打的声音全部吸纳了,只发出一点点闷响“帮帮我,帮帮提索!!救救他!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这是她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了,可十几分钟过去,聚落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喉咙痛得要炸开。她气得朝大门上吐了口唾沫,里面甚至带了很多血泡。
没关系,不管里面的人是没有听见,还是听见了不能出来,她现在换个方法进去就行了。
阿云拔出身后的骨刀,顺着木墙走了一截,找到了她认为最合适攀爬的地点……这木墙虽然高大,但终究是原始人做的,表面非常粗糙而且很多地方还有可以放入一只手宽度的缝隙。
既然我已经来了,就必须进去。阿云拿起骨刀,用力朝木墙上的缝隙处扎去,确认卡稳后,胳膊发力,开始手脚并用与木墙拼搏了起来。
尝试了五次,前四次都爬到大约5米的高度后,就滑下去摔在了泥土上。第五次成功了,她气喘吁吁坐在木墙顶端俯视着整个聚落。雨水自头顶顺着发丝滑落脸颊。
感觉全身上下都要散架了,阿云一边咳嗽一边朝外吐带着血的口水。大脑已经累到完全放空,怎么来到地面上都忘记了,感觉眼前不停闪着白光。
提索的脸,父母和朋友的脸,还有自己死前被爆炸气流掀翻那一瞬间。
“……”
她双手撑着地面,艰难地朝前爬行。要救提索,要在今天之前回去……阿云看见自己的手在努力朝前伸,这也是最后看见的画面。
在极度疲惫中,阿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