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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真命接班人 荷风吹 4721 2024-07-11 14:12:26

前有下属遇袭的警示, 帅宁这次来鹊州从父亲身边借来一名得力保镖陈杰。

崔明智仍觉不保险, 心想己方连上司机不过四人,去白莲村好比羊入虎口, 那保镖兄弟又没有单刀赴会的武力,帅宁若有闪失,自己也前途不保, 一路苦劝她别去冒险。

“我们把皮发达约到镇上来的, 这儿离他的老巢远,还比较安全。”

帅宁看他像腊月的小鸡情状瑟缩,带去谈判只会拖后腿, 便采纳意见,下车找了一家茶铺坐下,让他给皮发达打电话。

茶铺坐落在莲花镇主街上,她落座不久被对面杂货店里的景致吸引——店内陈列着一台外壳鲜艳的鲨鱼机。

这玩意是老虎机的更新换代产品, 一个长方型的铁皮箱子,中间放着一块32寸液晶屏,每个面二个位, 12个键押注,每个键的赔率不一样, 通常是3~24倍,可同时供8人玩耍。

帅宁奇怪偏僻的穷小镇怎会当街运营高档赌博机, 这点崔明智已打听详尽。赌博机的主人是皮发达,他在镇上的商铺投放了五台这样的机器,赚来的钱分10%给各家店主做场位费, 群众不举报,警察也不来理会。

“皮发达和各村的治保主任称兄道弟,联合向村民、商户收取卫生费、场地费、租金,还经营赌场,暴力护赌,莲花乡一带的市场秩序都被他们搞乱了。”

帅宁先前指派他探路,来时已听他尽诉连日收集来的情报。皮发达连村民办红白喜事的分子钱都要勒索,谁家不给就往婚礼上送花圈,墓碑上泼屎尿,坏到头顶生疮,脚底流脓。

人丁稀少的人家和留守老人受害最深。

崔明智老家也有类似情况,触景生情道:“城里人老骂农村重男轻女,不知道都是被现实逼出来的,在农村儿子多的人家才不会受欺负,没儿子的处处受气,经常被人抢耕田、宅基地和水源,敢去理论就要挨打。”

他无心触动了一处按钮,老板眼中戾气聚集,放出少见的狠毒音调。

“他们不就欺负女人弱小吗?书面点说叫弱肉强食,其实就是草鸡互啄。”

她愤然起身走向杂货铺,径直来到鲨鱼机前。这机器能投币也能用微信、支付宝刷二维码买筹码,单注最高价500块。

大凡赌博机都是庄家的敛财工具,游戏程序经过设计,保证玩家输多赢少或只输不赢,从而实现稳赚。

帅宁十几岁就识破个中窍门,试玩数把摸清规律,用手机下载了一个干扰程序,进行自动加分。

她大开外挂,不久赢回输掉的钱,还把机器里的三万多余额席卷一空,对店家说:“这机器没钱了,快充上我还要玩。”

店家看守鲨鱼机一年多,头回遇见能从这坑钱机器上劫财的,忙说东西不是他的,别家店里还有,请她转场去那边玩。

帅宁真个发起大扫荡,两小时内踏遍摆设鲨鱼机的店铺,掏空了五台机器内的存款。

辉煌战绩引发骚动,不少人跑来观战,好奇这小姐是不是给赌博机吃了催吐药,逼着它哗哗往外吐钱。

崔明智抱着帅宁赢来的十几万现金,似铁锅熬油逐渐焦辣,随时警惕观察四周,耳膜被自己的心跳撞得闷痛。

老板说他日前打草惊蛇,她眼下的举动又何尝不是引蛇出洞?

皮发达已收到消息,四点领着一帮伙计赶来镇上,他没料到砸场子的是冠宇地产的人,照面时吃了一惊,接着就用两只凶光毕露的灯泡眼将崔明智戳个对穿。

崔明智伤疤没好自然忘不了疼,看他身后那些马仔个个精壮凶悍,想来杀人毁尸不在话下,心下惶恐,说话时舌头短了一截,坑坑巴巴介绍:“皮村长,这是我们宁总。”

皮发达正打量帅宁,纳闷她怎能突破赌博机的机关实现反攻,听说她就是花果岭项目的负责人,狐疑道:“你别唬我,这小丫头也能做你们的头头?”

帅宁知他有意贬低,不动声色地请他回茶铺叙话。

看热闹的人群避瘟神似的奔逃散去,茶铺老板和小二见到皮发达一伙也眼发直脸发僵,早知今时他们定会关门歇业。

双方坐定,帅宁笑眯眯说:“皮村长,我刚才不知道那几台鲨鱼机都是你的家当,现在把钱还给你,你可别生我的气啊。”

她向崔明智勾勾手指,潇洒的动作尽显领导气度。

崔明智抱着一堆钞票如同怀抱火炭,迫不及待交给皮发达的手下,气管通畅不少。

皮发达不愿丢面子,推辞道:“事事都讲规矩,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你用不着客气。”

帅宁摇摇头:“我就是闲来无事闹着玩,我们冠宇地产来莲花乡做项目还得求你帮忙照应,心意都没送到,反赢你的钱,太不厚道了。”

说完端起茶杯,慢慢吹散杯口的热气,嘴唇贴着杯沿装模作样吮饮,以悠闲彰显淡定。

崔明智额头的汗水也像热茶滚烫滚烫的,伸手用力擦了两遍,不由自主联想起小时候看过的黑帮电影,戏里大佬对峙的桥段就酷似目前的场面。他默默祈祷老板别意气用事,自己还想留着这条命回家过年呢。

皮发达见帅宁颇有大将气度,轻视减退不少,假装咳嗽代替催促,也想保持庄重。

帅宁从容不迫地放下杯子,用闲谈的口吻进行商谈。

“你上次提的三点要求我都听说了,做买卖凡事好商量,可我们签这个项目时被县政府强行摊派了一个烂尾楼盘,就是鹊州高新西区那个金辉世家。”

皮发达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当初我看那楼盘广告打得响,差点就买了,幸好没出手。听说开发商是前任县长的亲戚,县长下台他也跑路了。”

金辉世家的房子初售价8000多一平,一套两居室最低七十万,他一个贫困农村的村委会主任说买就买,口气像在市场上捡大白菜,足见手头阔绰。

崔明智一想到那些钱都是他干尽坏事捞取的不义之财便咬牙痛恨。

农村穷,多半毁在这些恶霸蛀虫手里。

帅宁顺着皮发达寒暄两句,切入主题:“我精力有限,不能同时兼顾两个大工程,得先料理好城里的烂摊子再做花果岭的项目。到时我们双方坐下来详谈,我一定尽全力满足你们的要求,毕竟以后景区的经营维护还得依靠当地乡亲嘛。”

她措辞圆融,辟出回旋余地,皮发达有了体面,态度和蔼了,伸着短颈表示赞同。

帅宁又说:“我想先把路修好,交通便利了外面的客源才能进来,人气旺了你们这儿的赚钱门路也会更多,而且那还是政府工程,有县委的人做监理,延误工期对谁都没好处。”

皮发达只想吃肉,管她先上冷盘还是热菜,一口咬定要照他原先提出的要求,先收50%管理费。

帅宁周旋:“工程款是县委分批拨付的,一部分直接打进了材料方和筑路公司的账户,我们经手的并不多。这样吧,先付给白莲村二十万预付款,等两个月后收到第二笔钱再付一部分。”

她试图蒙混拖延,马上受到警告。

“你可别糊弄我,我们村三千多人,两个月后不付钱,我能叫上一千人把修好的路全撬了你信不信?”

帅宁很想砍下这流氓的猪头做烧腊,内心越愤怒,面上越是笑呵呵的。

“哈哈,那是当然,谁不知道白莲村里里外外都是你皮村长说了算。同样的,花果岭项目也是我说了算,做买卖讲诚意,我都当面许诺了,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转头下令:“崔助理,让财务开五十万现金支票,明天派人送过来交给皮村长。”

皮发达不置可否,看样子接受了她提出的协议。

踏上回程,帅宁显出冷峻本貌,吩咐崔明智:“跟齐云说,以后村民再去闹事,就把他们的所作所为统统录下来。工地也装上摄像头,把那些去偷盗建材的人录下来,攒够证据再找他们算账。”

放长线钓大鱼自是上策,可这线要放多长,最后能不能收回来崔明智都得打问号。

假若老板的计谋只是被动挨宰,那也太消极了。

二十多分钟后,司机的话将他心里的问号变成惊叹号。

“宁总,后边有辆面包车,不大对劲啊。”

另外三人回头张望,见五六十米外缀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前车牌上糊满泥巴。

大货车藏车牌是为了超载,公车藏车牌是为了躲稽查,豪车藏车牌多半是偷来的赃车,高速路上藏车牌可能是走私贩毒。这荒山里的小破面包车用泥巴掩盖车牌,开车人定不坏好意。

“宁总,兴许是冲着我们来的。”

崔明智惊慌,起初怀疑皮发达,可一想那人已与帅宁达成协议,没道理再难为他们。若另有其人,事情就更凶险了。

“宁总,可能是绑匪。”

保镖陈杰峻急道出最坏的判断,莲花乡不仅有以皮发达为首的恶势力,还有些游手好闲的盲流,刚才帅宁在镇上豪赌,风头过胜,没准被见财起意的人盯上了。

躲避绑架是富二代的必修课,帅宁理论实践都不缺,镇定指示身旁心智已乱的司机:“专心开你的车,别理它。”

司机的应答声被一声巨响吞没,右前方的山坡飞来一件不明物体,砸中挡风玻璃左上角,张牙舞爪的裂痕横贯整块玻璃,假如准头再往正中挪上几厘米,必会击穿玻璃伤及车内人。

曾有报道称某乡村的未成年人在公路边向来往车辆投掷石头,酿成车祸致人死亡。小孩子不会到这偏僻地界玩耍,联系身后的面包车,很可能是歹人前后呼应,蓄意发动袭击。

汽车紧急刹车,司机恰似雷惊的小儿,手脚不听使唤,开动时没把稳方向盘,朝路边猛地一冲,再次狂踩刹车,停止后忘了如何发动引擎。

那面包车已追上来,崔明智和陈杰依稀看到车上坐着两个戴黑口罩的男人,车厢里想必还有帮手,一时心如擂鼓,汗不敢出。

帅宁果断喝令司机跟她调换座位,当面包车在后方四五米处停止时,她已坐镇驾驶室,开车进行极速狂飙。

寒碜的山间土路登时转成F1方程式锦标赛赛道,奔驰车在她脚下找回灵魂,化作一道虚影一阵旋风呼啸着穿过盘曲如蛇的弯道,车尾拖起漫天黄尘,犹如飞扬的肥大裙摆遮挡了视野。

就算没有黄沙敝目,崔明智也没功夫查看后方情形了。他坐在后座没系安全带,像罐头里的豆子,随着汽车的漂移急转左右碰撞,又似风中芦苇,不住被强大的惯性引力撕扯,感觉脑袋就要搬家,内脏快要移位,胃囊抽搐,哇地将午餐时吃的一碗馄饨吐在陈杰身上,在他那身笔挺的黑西装上印出一幅花花绿绿的地图。

陈杰一手抓紧扶手,一手撑住他的肩膀,防止他再朝自己倒泔水。随后冒险向窗外探头,替帅宁侦查情况。

“宁总,他们追上来了!”

那面包车司机熟悉路况,车技亦很不俗,一路穷追不舍。

崔明智吐尽胃液,身似浪打浮萍,头晕得越发厉害,慌忙抱住前方的座椅靠背,试图将躯干固定在两个座位之间。

刚一睁眼,更骇人的险况直扑眼帘。

前方数十米处的路面上耸立着两个半米多高的水泥桩,中间和左右两边间距狭窄,目测以他们的车宽无法通行。

这定是歹徒设下的路障,他们终究落入陷阱,逃不掉了!

然而帅宁困兽犹斗,竟不减速,笔直冲向罗网。

崔明智和司机的惨叫混成高低音合唱,他的身体犹如飞行中的乒乓球,突然被拍子击落,撞向左侧,脸紧紧贴住车窗玻璃,五官挤变了形。

稀里糊涂中,奔驰车右侧轮胎脱离地面,车身向左侧立,犹如过隙白驹穿越了那道窄堑。

汽车飙行数十米,伴着尖锐的刹车声斜停在路中央,崔明智仓皇地挣扎爬起,不知身在阴间还是阳间。用力拍打麻木的面颊,栗栗危惧地张望。见那面包车已被水泥桩截停,又见帅宁左手伸出窗外,大拇指向下做出鄙视的手势。

侧后方的树丛里分明立着几个模糊的人影,鬼魅般蠢蠢欲动。崔明智猜测他们便是路障制造者,身上倒竖的汗毛跳起了海草舞,催促老板快走。

一行人有惊无险地回到县城,陈杰直接受命于帅冠宇,及时向大老板禀报此事。帅冠宇命他立即护送帅宁回上海,并请求鹊州公安部门派人保驾。

到了机场,崔明智惊魂稍定,怯懦地请示帅宁:“宁总,莲花乡那地界这么险恶,这项目还做得下去吗?”

他是个平凡打工仔,不是勇者探险家,工作累点脏点无所谓,但犯不着刀口舔血,虎口拔牙。像这样老去鬼门关打转,迟早会神经衰弱。

帅宁面无表情地嚼着口香糖,今天这事也让她切实体会到经商的艰难,算是“富贵险中求”的侧影。可这不正是创业的必经之路么?即便道路坎坷不平,车辆也要前进,即便河流波高浪险,船只也要航行。父亲当年筚路蓝缕,受过的磨难何止这点,她必须青出于蓝胜于蓝方有资格接他的班。

“这点小事你就怕了,看样子真跟不了我多久。”

她的勇毅酷肖父兄,崔明智相信“人是英雄钱是胆”,对他们这些有钱人的定力自愧不如,被讽刺也只好忍住羞赧,忧愁进谏。

“宁总,我是觉得那些人太难搞了,当年中、共剿灭湘西土匪付出了惨重牺牲,就因为那里山穷水恶人凶悍,自古就是没王法的地界。那莲花乡长期封闭,当地人愚昧野蛮又没啥法治观念,再由皮发达那伙恶霸统辖,比土匪窝也差不远了。我问过牛乡长,连他们这些乡干部都要看当地大宗族脸色,不然没法开展工作。您今天跟皮发达放了软话,难道今后任由他们敲诈?这得白扔多少肉包子才能收齐证据告他们啊。”

帅宁照例先回他一声冷笑,反问:“你是大学本科生,‘尺蠖之屈’下一句是什么?”

“……以求伸也。”

“那不就是了,你以为我会安心接受敲诈?我那是在拖延时间。皮发达想联合其他村子对抗我们,我们正面强攻代价太大,得逐个击破。你让齐云去查哪些村子没和皮发达勾结,先加快这几个村的修路进度。我慢慢想办法收拾那伙坏蛋,一物降一物,就不信治不了他们。”

“可卢书记都不肯帮咱们……”

“他是县里的一把手,又正是新官上任挣表现的时候,等我们给了他十成把握,他会出手的。”

崔明智看她信心满满,心想有她这高个子顶着也不用自己杞人忧天,担心消减,又起好奇,问她是如何练就一身高超车技的。

就她刚才侧立飙车那招,是专业车手才会的酷炫绝技,他以前在电视上看了也曾妄想学习这一撩妹的终极利器。后来考驾照才知这招太难,不止要艺高人胆大,还得随时保证油门线性、准确调整车辆重心、敏锐预测轮胎形变带来的车身趋势变化才能将这一高难度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

帅宁恝然道:“在悉尼读书的时候有个炮友是本地有名的飞车党,跟他学过几招。”

她像《天龙八部》里的少林扫地僧,举重若轻,连“炮友”两个字也说得面不改色。

崔明智清澈的传统观念与她的腐朽思想水油排斥,忍住鄙薄规劝:“在国内可不能飞车啊。”

“还用你教,我连酒驾都没干过,撞死人还得装精神病,多麻烦。”

听到这句话,他断定今生都无法在老板身上找到让自己心悦诚服的人格魅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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