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恒和广厦都有自持物业的连锁城市商业综合体, 一个叫远恒商贸, 一个叫广厦置地。
年初两家分别拍下北京丰台区两个相邻的地块,准备插上各自的坐标。远恒的精耕细作模式当然跟不上广厦的急行军速度, 这边方案还没敲定,那边已经出正负零了。
在同一区域内销售同属性产品,先进入市场就将占据战略高地, 该项目投资巨大却输在了起跑线上, 方哲和父亲方兴国都为此焦虑。盈利额达不达标还是次要的,更担心往后商圈人气被广厦碾压,势必影响企业在北京地区的口碑。
方哲打量帅宁数秒, 冷笑:“你也想看我们笑话?”
帅宁啧嘴:“你结婚后怎么越来越小气了,人家本来想给你提点建议,怕你误会,还是乖乖闭嘴吧。”
方哲好奇她的花招, 姑且解冻表情:“说吧,如果真是好建议,我会报答你的。”
帅宁马上凑近几分:“广厦抢占先机, 你们也能后发制人啊。据我说知你们的项目靠近地铁站,可以利用北京的特殊条件吸纳人气。”
她说北京市内交通拥堵, 且有大批从业者住在偏远郊县,每天为节省时间先开车到近处的地铁站, 再换乘地铁前往目的地。建议远恒在项目内增建大型停车场,吸引过往的中转车主,这些人下班取车会顺便逛逛商店超市, 不愁拉不动商圈里的人流量。
好点子让方哲心头一亮,面上保持平淡:“你观察生活倒很细致,但过于纸上谈兵了,还得经过调研才能确定可行性。”
生意人口里说着一,心里横着十,帅宁由得他装逼,自己也煞有介事撒谎:“小哲哥,广厦的房子是业界强推之耻,跟他们挂在一个梯队里都丢脸,要是业绩还拼不过那更不像话啦。我巴不得你们能在丰台斗败他们,还有东兴的拍卖会也是。你想徐老头那么爱炒会炫,远恒要是接连在这两场较量中失利,不正好给他说嘴的机会?到时添油加醋炒一波,说你们实力不如他们,该对远恒造成多大的不良影响啊?”
品牌大战是企业竞争的核心,广厦近年负、面、新、闻不断,已逐渐被市场唾弃,败给他们着实有损形象。
方哲以沉默掩饰想法,但被一个悠长的深呼吸出卖。看他整理桌上的文件,冷冰冰逐客,帅宁揣着十拿九稳的心依顺告辞。
8月1号下午她收到方哲微信。
“今晚8点在机场等我,过时不候。”
东兴国土局拍卖会大厅里稠人广坐,一条长桌将主席台挤得满满当当,依次供着市内的大小神位。
帅宁和方哲坐在大厅后方不起眼的座位上,这个位置便于观察其他竞拍者的举动,通过各人的反应调整对策。
她挨近方哲,瞅着主席台对他耳语:“你看,东兴市的市委书记和副市长都来了,就跟你说市里很重视这块地,项目建成后肯定全城瞩目,现在相信我没骗你了吧?”
从市委严格审查报名竞标的公司开始,方哲就确定了这点,政府的支持相当于为项目开发升级引擎,无论推广还是其他运作都能占大便宜。再综合其他因素,今日一役他不惜血战。
开拍前十分钟工作人员向到场的公司代表发放号牌。帅宁抢在方哲前接过来,笑嘻嘻说:“现在我是你的秘书,这种体力活儿我替你干。”
方哲知道她怕他待会儿退缩,笑脸溢出豪气:“不用担心,我既然亲自来了,就不会空手而回。等项目奠基时你得来当嘉宾,到时别忘了用你那4000万粉丝的微博替我们做做宣传。”
帅宁笑得百媚横生,红唇贴近他的耳朵:“那你给我多少广告费啊?”
方哲斜眼冷笑:“给你钱,你好意思要?”
“钱我不稀罕,以后多疼疼我就是了。”
“……你什么意思?”
“嘿嘿,你说呢?”
暧昧的悄悄话将方哲的心挑乱了,越瞧帅宁越狐媚,疑心她真愿意以色套利。男人像美食家,没吃到嘴的菜色总想尝一尝,假如这女人主动献身,他何乐不为?
帅宁正是抓住他这种心态,先来点模棱两可的迷魂汤打底,用mind fuck把他麻晕乎了,待会儿才方便她操作。
主持人清点到场公司,宣布竞拍规则,本次拍卖起拍价是25亿,每次举牌增加价100万。
竞拍开始,参会的十家公司像闻枪起跑的运动员,前一阶段争夺异常激烈。白色的号牌仿佛大鸟翅膀满场翻飞,标价迅速被推升至30亿,主持人将每次举牌价调整为300万,迅猛的上升势头仍持续了数分钟,直到价位被推高到了35亿,一些公司才渐露颓势,举牌的动作明显滞涩了。
帅宁和方哲静心观望,尚未举过一次牌,发现位于前两排的广厦地产代表跟他们一样稳坐不动,任小鱼小虾们搏杀。
当标价升到37亿,现场由动趋静时广厦代表慢悠悠举起数字为“1”的号牌。
主持人高喊:“1号出价37亿零500万!有没有人加价?”
广厦的财力凌驾其他公司,那些代表见他们姗姗出手,好像刚开始热身运动。一家公司尝试举牌,不等主持人喊价完毕,广厦代表轻松加价,厮杀若干回合后标价到了38亿,有公司代表请求将举牌价下调到100万。
主持人正请示在座官员,广厦代表神气活现发话:“各位领导,这样拍太费时间了,请直接进入自由加价环节吧。我们公司出价40亿。”
自由加价时竞拍者可不按规定的举牌价出价,到了这一阶段弱肉强食的战况才真正拉开。
领导们商议后批准,就以广厦的40亿叫价为起拍价。
“1号出价40亿,有人加价吗?”
现场雀静,一家公司代表犹豫着举牌,报价40亿零1000万。
广厦马上加价到40亿零4000万,号牌做的翅膀立时无影无踪了。
“40亿零四千万一次,40亿零四千万两次……”
主持人有意拖慢语速,因为大家都注意到另一位地产大鳄远恒尚未出手。
方哲向帅宁丢个眼色,跟着她举牌的动作朗声说:“40亿零五千万。”
劲敌出阵,广厦方登时来了精神,你追我赶数轮,每次广厦领先,方哲都在他们的报价基础上加价1000万。慢敲缓打的缠斗不久磨穿对手耐性,在僵持到43亿零3000万时,广厦代表冲锋似的高叫:“44亿!”,妄图以高价止价。
方哲沿用老招数,还变本加厉将加价额度降低至500万。
广厦代表力争速战速决,疯狂追价至45亿。
标价突破最初的心理预期,方哲虽仍持续加价,但帅宁已能感觉到他的迟疑。等广厦方一口喊出:“45亿5000万!”,他的呼吸减缓了,在主持人二次喊价时报出“45亿8000万。”
他突然大幅度加价,帅宁暗叫:“糟糕。”,这表示他既在试探广厦的底牌,也在暴露自己的极限。真要让广厦亮出徐乾口允的48亿,这人铁定撤退。
广厦方毫不犹豫地加价1000万。
“45亿零9000万一次,45亿零9000万两次!”
现场别无声息,却比起初喧闹时更多了战场的肃杀,主持人不知不觉撕裂声带,已感染浓烈的战斗情绪。台上官员们的脸也被硝烟熏红,因这笔即将到账的财政收入欢欣鼓舞。
“46亿。”
方哲报价的口气有了破釜沉舟的意味。
他大概察觉到广厦的上限比他预估的高,已徘徊在放弃边缘。
帅宁担心广厦方窥破这点,在他们报价后立即代替方哲加价3000万。
“46亿零5000万。”
声音干脆响亮,似乎蕴藏无穷的战斗力。
自作主张令方哲惊恼,大庭广众下阻止她太失态,只微微扭头甩她个还算平静的斜眼。
竞争白垩化,广厦代表牛气冲天高喊:“46亿6000万!”
帅宁果断回应:“46亿7000万!”
同时悄悄按住方哲大腿。
“46亿8000万!”
“46亿9000万!”
“47亿!”
双方凶猛拼斗,方哲数次欲开口,怎奈场合限制,抢回号牌会惹商场同行耻笑,更恐被误会成儿戏遭官场见责。
再则,帅宁按在大腿上的手上移到了他的鼠蹊部,还伴随媚眼飞来,结合她方才那些黏糊的说辞,很像在为情、色买卖做暗示。
如今的帅大小姐自带巨大商业价值,若能用肉体关系网络住她,今后的收益可不止两三个亿。
他思想一开小差,帅宁趁机钻空子,主持人才喊了第一遍:“47亿!”
她便悍然使出杀手锏:“47亿5000万!各位领导,不管他们往后出多少价,我们都比他们多出1000万!”
说辞不合规定,却有力宣誓了必胜的信念,给在场者制造强烈错觉——远恒此番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立定将宝塔湾地块收入囊中,继续血拼下去没有意义。
广厦的两位代表也被唬住了,慌张地交头接耳,看表情明显出现了意见分歧。
主持人像吃了禁药,血红脸呐喊:“47亿5000万一次!47亿5000万两次!”
那模样俨然在为他们鼓劲,可惜广厦方已失了锐气,毕竟不是老板,关键时刻难做决断,在主持人即将落锤时,一人匆忙举牌。
“47亿5500万。”
只追加了500万,可见阵势已溃了。
帅宁已抛出豪言,方哲面子为大,放任她狂追猛砍,听她高喊:“47亿6500万!”,无奈的苦笑被人解读为淡定。
主持人激动得浑身战栗:“6号出价47亿6500万。还有人加价吗?”
广厦方木然不动,一先一后地耸肩叹气,心理防线到底崩塌了。
“47亿6500万一次!47亿6500万两次!47亿6500万三次!成交!”
声嘶力竭的嚎叫声中,定音锤落下,砸出一片哗然。
远恒地产最终以47亿6500万的价格中标。宝塔湾地块成交价大大超出外界预估的45亿,成为东兴城南的新地王。稍后这新闻将传遍全市,化作一支兴奋剂注入东兴城南的地产市场,在短期内垒高房价为地王构建摇篮。
拍卖会结束帅宁丢下方哲独自离场,崔明智正在楼下的大厅里坐立不安,见老板走出电梯,赶忙热切迎接。
“宁总,远恒中标了吗?”
帅宁舒心地透一口气:“幸亏我跟来了,方哲看广厦拼得狠,差点怂了。”
“那结果呢?谁中标了?”
“姐亲自出马什么时候失过手?已经替他们拿下这块地了,标价47亿6500万。”
崔明智一把捂住嘴,惊讶太甚便没意识到这动作很娘娘腔。
47亿6500万,楼面价14000块一平米,摊在建筑面积上每平米六七千,房子建成后售价接近2万一平米才能获利。按目前东兴房价的增长速度看,可能性虽然有,但如何有效运作将是考验公司操盘能力的大挑战。
对帅宁而言却是纯粹的机遇,宝塔湾地块未来售价超两万,那做为准现房的西城领地开盘价就能设定成1万六七,这座烂尾楼将变废为宝,到达公司盈收及格线。
“今天这仗打得不错,找地方庆祝一下。”
她带上小助理大摇大摆朝外走,方哲忽然追赶而至,当着崔明智的面攥住她的手腕。
“你打算一走了之?就不给我个交代?”
男人笑得恶狠狠的,好似捕到肥羊的狮子,堂而皇之拉着她走向停车场,一把塞进他的奔驰G500。
崔明智追到一旁,情知老板必是在拍卖会上耍了离谱的鬼招数,从而激怒了方哲,替她胆战心慌。苦于身份限制,在他出现过激举动前不便强行阻止,焦急劝说:“方总,有话好商量!”
方哲转身逼视:“我要跟你们宁总谈正事,你先回避一下。”
“这个……”
崔明智窘促地向车内张望,帅宁已披头散发爬起来,镇定地理着头发宽慰:“你先去外面等着,我一会儿就来。”
见他犹疑不决,便严肃喝令:“去啊!”
崔明智这才一步三回头地慢慢离去了。
方哲目视数秒,冲帅宁戏谑:“他对你很忠心啊,该不会也跟你有一腿吧?”
这人自谓已在拍卖会上同她达成协议,放心脱下文明外衣,语气也“亲密”起来。
帅宁双腿横在后座上,两手衬在身后,露出和他同款的浮浪笑容。
“你觉得可能吗?”
“不太可能,那种撒泡尿都得五六分钟的小男人怎么满足得了你的胃口。”
“哈哈,你看过他撒尿?什么时候?”
“别打岔了,说正经的。”
方哲钻进车厢,拍了拍女人的腿,让她让座儿。看她装模作样整理仪容,忍不住去捏她的腮帮子。
帅宁打开他的手,嗔怪:“小哲哥你干什么,别动手动脚的。”
方哲笑骂:“这会儿倒装起蒜来了,刚才是谁在大庭广众下对我动手动脚?”
帅宁眨了眨长睫毛,天真的神情逼真而夸张。
“谁啊?”
“你还不老实!”
方哲按住她,不止动手还动嘴,想尽快拉她在合同上签字盖章。
帅宁嬉笑躲避,忽然用力推开他,正色道:“小哲哥,你是有妇之夫,开这种玩笑不大好吧?”
她向来作精作怪,方哲只当是在吊他胃口,笑道:“你刚才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让我损失了好几亿,这笔账该怎么算?”
“那怎么能说成损失呢?徐乾跟他们内部人说出价48亿也要拿下那块地,幸亏我临场应变力强,虚张声势震住那两个代表,用现在的价格替你赢得了竞拍。算起来至少为远恒节省了3500万呢。你还找我算账,太会颠倒黑白了。”
帅宁头扭向一边,气呼呼用手帕扇着风,手腕又被方哲捉住。
“你不是说没收到情报吗?那48亿是听谁说的?”
她一被质问便切换神态,甜蜜蜜道:“我是怕你有顾虑,先替你把担子扛了。”
方哲还以嗤笑:“木已成舟,我也不追究你什么了。这次你欠了我一笔大人情,该怎么报答?”
帅宁摇头拨开他伸到自己鼻尖处的食指。
“话可不能这么说,宝塔湾这块地是个聚宝盆,项目建成后一定名利双收,商机是我介绍给你的,地也是我帮你拍下的,要论功行赏应该是你欠我一个大大回报。”
方哲懒得跟她抬杠,顺着她的口风说:“那好,你不是让我以后多疼你吗?现在就如你所愿好不好?”
帅宁被他搂住肩膀也不躲闪,从容嘲讽:“小哲哥,你这是要欠债肉偿吗?”
方哲愣了愣,嗔她嘴毒,但并未否认。
帅宁叹气:“我这人没节操,可还是有一定底线的。做小三太掉价,所以绝对不碰已婚男人。”
她翻脸不认账,方哲登时火起:“你在耍我?”
“哪有啊。”
“刚才你在拍卖会上搞小动作,不就是那种暗示吗?少给我装傻充愣!”
“我们是兄妹,兄妹之间有点亲密的肢体接触很正常啊。”
“你这娘们就是个骚货骗子!”
男人大多功利现实,特别是方哲这种人,只要能各取所需,不排斥被女人利用,但如果撒出大把饵料,连条鱼苗都捞不回,那必然恼羞成怒。不单为损失,更恨智商受辱。
帅宁被他狠狠推撞在车门上,还轻言细语贴回去赔笑。
“小哲哥别生气嘛,俗话说得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卿卿我我,我们保持现在的关系,感情反而更稳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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