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魇翻开有良的背囊,除了换洗的衣服和零散钞票以外,还有一根巴掌多长的血红色干蘑菇和一支小小的青花瓷瓶。那蘑菇闻着有股淡淡的腥味儿,而瓷瓶里面的青色液体则清香扑鼻,两样东西估计都是世间罕见的药材。
他将画轴、青花瓷瓶和血灵芝一股脑儿的揣进了自己怀里。
黄老魇站起身来,伸出手臂朝着地上的舂衣仙一挥,随着“哔哔啵啵”的静电声响,解开了她封闭着的穴道。
舂衣仙幽幽醒转,睁开了眼睛四周望了下,瞥见炕上那只旧背囊犹在,但却不见了有良的踪影,心中顿时一紧预感到不好,于是紧忙问道:“他人呢?”
“这家伙一问三不知,已经被老夫杀了。”黄老魇淡淡的甩了句话。
舂衣仙闻言心中便是一酸,这傻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强出头,结果反而枉自丢了性命。
“你杀了他,谁替你去五丈原寻人?”舂衣仙忿忿道,原本想借此机会让他逃命去的,现在一切都晚了。
黄老魇嘿嘿一笑:“老太婆,现在先去做饭,今晚老夫与你一同去认亲。”
“认什么亲?”
“到时候就知道了。”黄老魇哼了声。
舂衣仙不敢违抗亦知道自己根本无法逃脱,于是只好到厨房里去烧火做饭,不多时,土坯房里已然升起了阵阵炊烟。
夜幕降临了,老白回来禀告说,杜十娘、关教授、柳瞎子以及古空禅师和薛道禅一行就住在秦俑博物馆对面街上的小客栈内,估计明日就有可能寻来这座山坳之中。
黄老魇听罢没有作声,他已经有了计划。
秦俑博物馆南倚骊山,北临渭水,为秦始皇陵墓的从葬坑,距骊山大墓不过1.5公里,陪葬有上万名兵马陶俑,形状与真人同等大小,气势恢弘。陶俑中有车士俑、立射俑、跪射俑、武士俑、军吏俑、骑兵俑、御手俑和为数不多的几只将军俑。秦兵马俑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考古发现,被誉为“世界第八大奇迹”。
是夜,尽管有警卫不时的巡逻经过,但黄老魇三个人仍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了那座白色的穹形建筑内。
巨大的天棚下是三个大土坑,虽然馆内已经熄了灯漆黑一片,但黄老魇与老白均可暗中视物,只有舂衣仙跌跌撞撞的几乎绊倒。
大坑有两丈多深,里面整整齐齐的排列着陶俑方阵,他们手握兵器或蹲或站,气宇轩昂,形态各异,威风凛凛。
“嗯,这才是老夫心目之中的‘虎狼之师’,”黄老魇双目黯然噙泪,口中长叹一声,幽幽吟诵道:“他们黑衣如铁,他们迅疾如风,他们攻无不克,他们战无不胜,他们令天下无不为之闻风丧胆,他们比饿虎更凶猛,他们比狼群更团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黑暗中,他的声音古朴苍凉,伤感悠扬,动人心魄,连舂衣仙都有些感动了。
“主人,当初发掘出来的时候大都已破损,国家动用了许多文物工作者才逐步修复的。”老白作为考古学家,饶有兴致的介绍说。
“现在带老夫去找将军俑认亲。”黄老魇吩咐道。
“主人,目前共有三个坑,一号坑为地下军团的‘右军’,出土人马陶俑六千件、战车百乘;二号坑为‘左军’,由步兵、骑兵和战车三个兵种所组成;三号坑出土的陶俑数量最少,但却是统帅地下军团的指挥部,八位将军都在此,请跟我来。”老白一面解释着,一边踮着脚领着黄老魇和舂衣仙下到了三号坑底,前去辨认将军陶俑。
将军俑身高一米八十以上,不但体格魁梧健壮,而且个个前庭饱满,双目炯炯有神。他们头戴燕尾长冠身披战袍,神态刚毅,威风凛凛,显示出身经百战,临危不惧的大将风范。
“主人,您看他们真的是太美了。”老白望着将军俑啧啧赞叹,人都仿佛陶醉了一般。
黄老魇盯着将军俑一一看过去,不满地问:“数万人马就这几个将军?”
“目前已经出土的就这么多了。”老白显得很委屈。
黄老魇转过头来,阴鸷的目光逼视着舂衣仙,口中冷冷道:“老太婆,你是嫪毐的后人,又得到过李斯传授的风水术,祖上的魂魄禁制在哪个将军俑中理应能够感应得到,你现在给老夫去认亲,若是找不出来就杀了你。”
舂衣仙迫于黄老魇的淫威,无奈之下只得服从,心中却在宽慰着自己,祖先嫪毐的魂魄被禁制了两千多年,或许他想要出来透透气也说不定呢。她将手掌依次贴在每一尊将军俑的胸前,希望能够感应到先人之灵,但是全部试过后都没有发现任何的反应,换言之,嫪毐并不在这里。
舂衣仙摇了摇头,表示没有找出来。
黄老魇身上骤然升起一股凛冽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其实他是做样子给舂衣仙看的,眼下在没有找到嫪毐和开启封印方法之前,还不能杀掉她。
舂衣仙见状骇然,赶紧分辨说:“嫪毐兴许尚未出土或者他并不在将军俑中……”
黄老魇闻言心中一动,这老太婆说嫪毐不在将军俑中或许还真有些道理,从秦国丞相李斯布下的这个惊世迷局中便可以看出此人之深谋远虑,其匪夷所思程度绝不能以常人度之。
“主人,老太婆所言非虚,我们可以在将军俑的周边先找找看,也许嫪毐就蒙混在旁边的军士佣中呢。”老白也表示赞同。
“你,”黄老魇手一指舂衣仙,命令道:“去将军俑周边寻找,不要再让老夫失望了,否则……”
舂衣仙赶紧摸着黑去排查周边的陶俑,时间慢慢的过去了。
这时,远处乡村里隐约传来了鸡鸣之声,东方就要破晓,但是舂衣仙那儿仍无结果。
黄老魇心中焦躁,怒气冲冲的纵身自坑底跃上,站在护栏前四下里望去。陈列室中摆放着两辆出土的铜马车,旁边的屋子则是一间临时修复室,当他的目光扫过玻璃橱窗时,心中不禁为之一动。
房间内躺着一件破损了的彩色陶俑,从其身服饰上看属于铠甲武士俑,脑后绾六股宽辫形扁髻,虽然其面敷粉色,白睛黑珠,但发髻斑白,脸上布满褶皱,一看便知是个老兵。
“哈哈哈……”黄老魇蓦地仰天长笑,“桀桀”的瘆人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博物馆大厅中。
“主人,小心别让外面的警卫听到。”老白赶紧提醒他。
“舂衣老太婆,老夫认得,这个武士俑便是你的先祖嫪毐。”黄老魇得意地说道。
舂衣仙疑惑的隔着玻璃橱窗向内张望,黑暗中隐约瞧见地上躺着断了两只胳膊和一条腿的陶俑,感觉看不清楚便想入内探查,但房门是落了锁的。
“不必了。”黄老魇淡淡说道,双掌一搓,一道七彩光晕击向橱窗,十毫米厚的钢化玻璃瞬间粉碎坍塌了下来。
黄老魇入内伸手抄起那件残缺的陶俑夹在腋下,然后一手抓住舂衣仙纵身跃起,如同一只巨大的黑鸟飘出大厅,几个起伏后凌空飞出围墙,消失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老白诧异的摇摇头,这个黄老魇怎么如此肯定这尊武士俑就是嫪毐呢?他一瘸一拐的悄悄溜出门,然后手中拄杖一点也跃起跟随了上去。
此刻,黄老魇已然不见了踪影,老白一边思索着走进了树林。
自己在京城的语音信箱里已经给当年的猪头妖留了言,不知道其会不会赶来临潼,它为什么要掌握有关黄老魇的信息呢?但愿猪头妖与黄老魇两人打起来同归于尽才好,两人一死,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标记和禁制便会统统解除,这样就摆脱掉所有的羁绊,可以再去找一个健康的新宿主了。
老白沿着林中小径朝山坳中的土坯房走去,不时的回头瞧上一眼,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尽管蛇类有着超乎寻常的警觉,但其还是疏忽了,没有留意到身后不远处的半空里有一只巫蝉正悄无声息的跟着他。
土坯房内,黄老魇放下武士俑和舂衣仙,盘腿坐在了炕上。
“老太婆,老夫再问一次,你真的不知道封印开启之法么?”黄老魇阴沉着脸缓缓问道。
舂衣仙沉默不语,她确实知道封印的开启之法,所谓传男不传女也是其骗黄老魇的。在自己的这一脉中,只传嫡长男和长女,若是万一长男因故突然死亡而来不及传下去,便由长女再传给嫡长孙,庶出则不在此列。
真实的情况是,长兄六七年死于文革期间的批斗,其长子中年遭遇车祸身故,因国家强制实行计划生育,因而只得一女,幼时随其母改嫁远走他乡再也没了音讯,这一脉的香火就此中断。
自己是长女,故而知道开启封印的方法。
天意如此,恐怕这保守了两千年的秘密就应在她的手里所终结。
“老妪知道开启封印之钥。”舂衣仙长叹一声幽幽说道。
黄老魇不动声色的“哼”了声:“老夫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