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进来的是一名年轻的俄罗斯女护士,伸手揿亮了无影灯,然后手里拿着一台便携式仪器,对我的双眼检查了一会儿,耳边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数据都直接打印了出来。
“你好,我是伊万医生。”这时主刀医生进来了,定睛望去,就是那个褐色头发的洋人,身材健硕,看上去将近一米八五,比我还高出少许。
“医生,您中文讲的不错啊。”我由衷的赞道。
伊万医生谦虚的笑了笑:“我是中俄混血儿,小时候曾经在哈尔滨生活过。”
“哦。”原来是二毛子,怪不得呢。
“姓名?”他手里拿着患者名册,准备将我的名字填上。
“鲁班尺。”
“年龄?”
“33岁。”
女护士在我双眼中点了麻药,数分钟后药力发作,眼中涌出泪水模糊了双眼。
“鲁班尺,你现在能看到什么吗?”耳边传来伊万医生柔和的声音,感觉到他俯下身来在仔细观察,因为鼻子里嗅到了一股怪异的口臭气味儿,大概老毛子都有强烈的体臭。
“眼前有一层淡红色,正在慢慢的变深……是出血了么?”我不无担心的说道。
“放心好了,一切正常。”伊万医生的声音虚无缥缈,好似在做梦一般。
一切归于沉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幽幽的醒转,眼前一片漆黑,伸手摸了摸,发现自己的双眼已经蒙上了纱布眼罩。
“你醒啦,”伊万医生的话音清晰可辨,“手术非常成功,眼罩24小时后便可摘除了,裸眼视力可以矫正到国际标准1.5左右。”
女护士轻轻的扶我起身,并递给了一杯水,服务体贴而周到。
我讲述到这里,口中轻轻叹息了一声。
“怎么?”老瑜伽士关切的问。
“后来查网络资料,才发现RK手术根本就无须麻醉。”我苦笑道。
“那么你的眼睛可有什么反常的现象呢?”
“反常?”我愣了下,“没有啊,双眼视力真的都达到了1.5。只是最近几年写书用眼过度,时常出现彩色光晕,尤其在夜里熟睡时更甚,至于散光度数的加深,这是RK手术的后遗症,据说较为普遍。”
老瑜伽士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在古象雄国时期,苯教有一种开阴眼的秘术……”
我静静的听着。
“不过早已经失传了,只知道是以硬物钻通前额眉心处,然后辅以某些特殊的草药,最后达到能够超出常人的目力,大概类似于汉地道家‘开天目’的作用。”
尺子的书中也有涉猎过,比如有良被师父柳十三强行打通阴眼的情节等等。
老瑜伽士闭目,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才睁开了眼睛,说道:“老僧在佛龛前,见你双眸深处似有一丝光晕在游离,好像一条鱼儿在奋力挣脱鱼网一般,因而才直呼可惜。”
尺子默默的望着他,密宗的修行者各有密修之道,一般不为外人所知,道行之深浅也从不外露,若是无缘,毕生都难得一见。
“上师是说,我的双眼与常人不同么?”
“不错。”
“难道说与三十年前的那个手术有关?”
“这也正是老僧迷惑不解的地方,”老瑜伽士皱起了眉头,沉吟道:“若‘阴眼’为鱼儿,那么‘鱼网’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尺子的心里慢慢的清晰起来了……
“上师,据我所知,人出生伊始是有‘阴眼’的。这源于远古时期,那时的生存条件极其恶劣,人类在与各种猛兽争夺食物的长期过程中,身体逐渐进化出了第六感,即所谓的‘阴眼’。这样便能够预先感知某种危险的到来,就如同现在一些低等生物可以提前感知大地震的到来一样。数万年下来,人类的生活环境如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质的改变,因此生命不再依赖这种特殊能力,于是便退化了。婴儿降生后,开始还保留着些许这种遗传基因,两三岁以后便完全丧失。现在医学也在研究这个问题,认为‘第六感’产生于人类脑部的松果体,是花生米粒大小的红褐色豆状物。上师方才所说的密宗苯教秘术,很可能就是以某种药物来激发松果体的原始功能。”我分析着说道。
老瑜伽士点点头。
“尺子也如常人一样,从记事儿的时候起,就从未看见灵异之物或是预感到某些危险的来临,即便出生的时候有,也早就丧失了。那么上师所说的‘双瞳深处的一丝光晕’又是从何而来的呢?”我沉思着,“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伊万医生搞的鬼。RK手术无须麻醉,即便眼中给了药,也只是局部麻醉而已。可为什么自己当时不省人事了呢?我想,肯定是与吸入了他的怪异口臭有关。”
老瑜伽士微微一笑:“尺子果然聪慧过人,不错,古象熊国时期,就有一种来自远古的生物,其呵出之气可使人沉睡。”
“大师说的可是蠕头蛮?”我问。
老瑜伽士惊讶的望着尺子:“你也知道蠕头蛮?”
我点点头:“前数日还见到过一只,不过并无伊万医生那种怪异的口臭。”
老瑜伽士略一沉思,然后问道:“尺子,当年你一定是有某种不同于常人之处的地方。”
我耸耸肩:“自己倒不觉得啊。”
“你有没有想过,那时想要做手术的人会很多,为何那位伊万医生偏偏要给你免费治疗呢?”
“上师的意思是说,尺子是被挑选的?”
“是的,你是被伊万医生刻意挑选出来的,他呵出远古蠕头蛮怪异的口臭来麻醉,然后……”老瑜伽士平静的说道。
“然后他用手术封闭了我的‘阴眼’么?”尺子不以为然。
“不,是开启。”老瑜伽士嘿嘿两声。
“开启?”我愕然的望着他。
“没错,伊万医生开启了你的‘阴眼’,所以老僧才看得见双瞳深处的那种异象。”
“可是我瞧东西与平时完全一样,并无任何的不同啊。”
老瑜伽士意味深长的说了句:“鱼儿被网住了。”
“请上师释惑。”我恳求着。
“尺子,你体内有一种奇怪的能量将他开启的‘阴眼’封印了。”老瑜伽士郑重的说道。
尺子闻言不禁愕然,体内有某种奇怪的能量,这怎么可能?想想自己,既抽烟又喝酒的,完全都是一些恶习,说不定哪天就悲壮的倒下了。
“上师,您说的‘奇怪能量’会在哪儿呢,尺子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出来?”我好奇的问道。
“老僧也颇感纳闷,这‘封印’的能量很强,能将古象雄国蠕头蛮的秘术都镇住,显然不是人体自然生成的,”老瑜伽士想了想,又说:“尺子,在这之前,你曾经学过什么高深的法术吗?”
我摇摇头:“从来没有。”
老瑜伽士自言自语道:“这就奇怪了……”
“上师,您可有办法解除封印?”我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恕老僧无能,解除不了你的封印,”老瑜伽士站起身来,合掌施礼道:“尺子,你我缘此一面,老僧告辞了,扎西德勒。”
尺子连忙起身回礼,目送着老瑜伽士悄然离开。
但凡修道的隐士高人,大都性情孤傲,行事洒脱,说缘此一面,也就无须再问了。
我此刻的心情很是复杂,老瑜伽士一席话似乎点醒了自己,脑海中那淡忘了的往事又清晰的浮现了……
“尺子,原来你在这里,找了好一阵儿呢。”豹王在门口探了下头,小声的说。
“哦,在禅室里歇会儿。”我回过神儿来,口中应道。
两人步出大昭寺,寺外广场上香火缭绕,虔诚的藏民们手里握着转经筒,络绎不绝的绕着大昭寺转圈祈福,这样的情景在内地是见不到的。
“豹王,今日天色已晚,明早出发直奔纳木错。”我凝视着这座古老的寺庙好一会儿,然后叹息着转身离开。
次日清晨,我俩驾车一路向西北当雄方向驶去。
此去纳木错约有二百五十公里,途中可见连绵不绝的雪山,气势雄伟,苍凉如斯。
日暮前,我们翻上了海拔5190米的那拉根山口。
一块巨石上,镌刻着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诗句: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生,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尺子站立在那拉根山口,默默的眺望着来自远古洪荒的那一汪碧绿的圣湖,许久都未作声。
“尺子,你在想什么?”豹王在身旁小声的说。
我叹息道:“这就是古老的象雄国原始苯教的发源地,也是最早的蠕头蛮诞生之所……”
我点点头,此刻耳边回荡起老蠕头蛮要追杀自己到天涯海角的那句话,心中猛然间一凛,我明白了,原来他们是在这儿守候,因为老蠕头蛮知道,尺子一定会来的。